V有些睡不着。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边是热气腾腾的美式。靠着椅背，他透过屏幕，看着正在房间里发呆的代熹——代熹换上了睡裙，胸前背后的皮肤都被散下来的头发遮得严严实实。将窗户开了个缝，代熹看着外面，仿若笼中之鸟。


    她刚刚和金乌打过电话。


    英国男人抿了抿嘴唇，想到苏珊说出的那些话，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


    V也一直以为那个训练有素的宋在公主心里有一席之地，谁也没想到那个跟着鲲鹏身边来巴别塔、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家伙藏得最深。


    V又拿出苏珊发出来的那些带着代熹的照片——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张照片里，不乏代熹穿着校服和其他男生同框的照片，有些或亲密或带着距离，甚至到了最后还有宋哲远的。V又过了一遍，确认的确中间没有掺杂一张金乌。


    他更不痛快了。


    这种忿忿持续到了早上。


    宿醉的苏珊有点不想起床，被代熹一句“说好了明天去就明天去，对佛祖撒谎许愿就不灵了”吓起来。金毛大妞有些浮肿，灌了一大杯冰美式，这才精神了些。


    “Daisy，我昨天好像把颂哥和你那段都说出去了。”苏珊可怜兮兮：“你不会骂我吧。”


    “我把你留在那儿就心里有底了。”代熹无所谓地换衣服：“再说了，我跟秦颂当时是自由恋爱，谁也没出轨，是健康的男女关系——除了我的确有点小以外，还有什么可指摘的吗。”


    “对吼。”苏珊挠头：“但他们看起来都很……有想法。”


    代熹：“那不重要。”


    瑞秋已经准备好了车，而苏珊有些意外于Beast的出现。鸳鸯眼眼睛发红，不敢直视代熹的眼睛，解释了一句V本来应该来，但他临时开会，所以他来陪同。


    “三个美女诶，”Rose路过，非常坏心眼地说：“还是你有福气。”


    Beast脏话差点骂出口，顾忌到代熹，憋了回去。


    车是Beast开的，一路上瑞秋和苏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代熹则闭著眼睛补眠。到了地方，代熹下车之后先去旁边的小摊贩，找到有蓝色支付软件的，兑了不少纸币。


    “我要还愿，需要现金。”代熹捅捅苏珊：“你也兑点。”


    苏珊：“我蓝色软件没钱了，绿色软件也没钱了。”


    代熹翻了个白眼，又给苏珊兑了一打。


    Beast一路跟在后面，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他倒是不需要用手机，看到代熹怎么拜佛，跟着学了一下，最后将一打美元直接丢到了佛像前面。


    瑞秋有些紧张：“你这样很不尊重佛像。”


    “都收了钱，还要管我上供的姿势吗？”Beast说：“我上次许愿的时候也不是很正规。”


    瑞秋很生气，觉得Beast不尊重风俗，但她拿眼前高大的男人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说话管用的人理都不理他，哪怕Beast现在已经到了暴走边缘。


    “瑞秋，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店吗？”代熹回头：“上次有人打扰，吃得不开心，这次我们再去吧？”


    瑞秋能说什么。


    而且这次她就能吃得开心吗？


    不过排除掉Beast，瑞秋的确吃得还不错。有了苏珊活跃气氛，餐桌上充满了欢声笑语。代熹在听到苏珊的蹩脚笑话时也会捧场笑两下，引得不少人总频频望过来。有些人想过来搭讪，Beast这时候就会像看门狗一样把头抬起来，用眼神把人赶回去。


    但还是有人搭讪成功了的，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儿拿着一颗柠檬送过来，嘴里说的是C国话：“姐姐好漂亮，请姐姐恰柠檬。”


    公主不仅弯下腰拿了柠檬，还把小女孩儿抱起来放在腿上，亲了一口。


    小女孩儿的父母就在旁边，过来聊了几句后得知他们是来旅游的。小姑娘闹着想跟代熹一起玩，但代熹看看时间还是婉拒了。苏珊最后提议拍个照片，还恬不知耻地凑了过去，跟代熹一起完成了小女孩儿暹国旅游隐藏打卡成就——仙女合影*2。


    “其实我有点想买衣服。”苏珊看着代熹的运动装：“我觉得你也需要。”


    “过两天。”代熹说：“妈妈最近在忙，她让我等她有空，到时候带我去买漂亮裙子。”


    苏珊：“你还说我幼稚，你自己不总也被大人的话术骗。”


    代熹扒了一碗螃蟹给苏珊：“多吃点吧，别说话啦。”


    和苏珊在一起后，代熹的确有了很多不同。Beast感觉最明显的就是，代熹忽然间多了很多活力，在朋友身边激活了她本该有的青春气息。她其实还是不和Beast说话，但她的存在感和活人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苏珊在路边摊上拿起了当地小手工，死活要买。代熹吐槽了好几句，最后乖乖付钱。


    苏珊：“我好爱你宝宝！我最爱你了宝宝！”


    瑞秋：“？你们俩说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苏珊：“我们C国闺蜜情就是这样冒昧的！我之前回国想跟同事牵手被误认为拉子呢——宝宝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代熹：“你穷不代表你有理，再闹我就把这一兜子东西都退了。”


    苏珊：“我错了宝宝。求求你原谅我吧宝宝。”


    太黏糊了，这也太黏糊了。


    瑞秋的表情宛如地铁大爷看手机，Beast则转身去给几位女士都买了奶茶，递过去后苏珊快快乐乐地猛吸一口，伸了个懒腰。瑞秋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喝了点。只有代熹拎在手里没有动，等到回程的路上实在有点渴，才动了一些。


    回去时恰好是下午后勤例会，瑞秋匆忙赶过去，代熹也被叫去了V办公室。苏珊本想回房间，却被Beast叫住。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lady。”Beast说：“昨天晚上我在跑圈，错过了很多很精彩的东西。但……我不是问那些的。”


    “又来。”苏珊双手抱胸：“很烦诶。”


    Beast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丢给苏珊。金发大妞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立刻合上手掌。


    那是一小袋璀璨夺目的裸钻。


    “你的报酬。”Beast说：“就这一次，但要让我仔仔细细问清楚，你也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


    苏珊有点犹豫，打开手掌，又看看流光溢彩的钻石，吞了口口水：“那要是我说谎了呢？”


    Beast笑了一声。


    “我会知道的。”


    “我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解释。”


    到了V办公室后，代熹很平静，紧张的反倒是V。这个成熟男人第一次如此紧张和失去从容，尤其还是面对一个年轻姑娘时：“我……很抱歉。”


    “威廉，你还是应该道歉。”


    Lisa听到他隐去了许多细节的描述，说：“如果真的是你纵容部下伤害到了她的情感的话，那你是有管理责任的。你应该对此负责不是吗？道歉虽然不能弥补一切，但态度是好的，那么就有可以讨论的余地。”


    Lisa顿了顿：“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些，你不是交过几个女朋友吗？难道你平时都不向女朋友认错？”


    “我平时不会犯错，Lisa。”V说：“我也不会容忍无理取闹的女人。”


    “……”Lisa问：“那你是怎么追女生的？”


    “我不需要，Lisa。”V咳了一声：“我告诉过你的，喜欢我的女孩儿会自己凑过来。”


    那段通话最后以Lisa的爆笑结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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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V也没有心思去想姐姐的想法。他在会后去食堂拿了盒草莓，坐在办公室里等代熹回来。


    原本他准备了许多草稿，但他说出口的只有两句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难处。”


    V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他看向代熹，竟然真的看到她的嘴唇在动：“爸爸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他看到了巴别塔在边境转移难民的紧急撤离行动和调度情况，感觉是你的速度和指挥风格，但不是巴别塔的。他就猜，会不会是有人多管闲事，在其中干扰了你的行动。”


    V：“这不是多管闲事。”


    代熹：“爸爸说，我不是巴别塔的队员。”


    片刻寂静后，代熹又说：“爸爸怕我不高兴，也跟我说了巴别塔成立之初和现在的区别。”


    巴别塔在神话中本身就是人类超越分歧的通天之塔，需要每个人身后的每个势力弥合偏见与矛盾，成为代表人类最精尖的、可以与神兵利器抗衡的队伍。最开始人数少，许多事情只要通过交谈就可以有效沟通，但过了几十年后，当几人小队壮大成了有几百人的组织队伍，几个国家扩容成了十几个之后，那些原本因为规模小而被忽略的东西，将成为主导事件发展和走向的存在。


    “转移难民是好事，宝宝。但这不是必要选项。”鲲鹏说：“你要考虑到，这片地方战乱频发，这次调停后，明年缅系内部斗争推翻其中任何一个，就完全可能再打一次。到了那时候，再来一次难民潮，如果V没有料到的话，他该有多难堪？”


    鲲鹏又说到了其他的：“排除V自己的，说说别人。帕拉丁是他的同学，他父亲是皇家陆军的中将。这次V带头，帕拉丁跟上了，这样他们俩一起做好事能一起嘉奖。但若是帕拉丁没跟呢？他的中将父亲会怎么看多管闲事的V？V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鲲鹏分析的是队和队之间的事，但代熹也很容易想明白队内的事务。他们7队的人每个国籍都不同，哪怕国家是邻国，彼此之间也都有一定的隔阂。V作为队长，要拢住所有人，注定要刚柔并济，队内纪律上严格，在其他地方就需要宽松。


    “爸爸说你受了不少委屈，胡子叔叔对你不算好。”代熹捏着自己的手指：“之前把你丢到11队是把烂摊子甩给你，好不容易11队修理好了，没人愿意来的7队又让你来顶缸。”


    V：“他怎么能跟你说这些？”


    代熹：“我不能知道吗？”


    不是的，不是的。


    V只觉得自己的心又不自觉地变软了，而代熹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他，自己凑了过来。男人将她托起来放在办公桌上，额头贴着她的。


    “我，我其实是想和你说说别的。比如，我怎么看待你，从最开始到现在，这其中的变化，以及，我为什么容忍他们，山姆或者Beast，那样对待女性。”


    代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那么维护你姐姐，我相信你不会真的……把女人，当成玩物。”


    上帝啊。


    V无意识地轻轻啄代熹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她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很抱歉，代熹，你出现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无论是7队还是我。”V喃喃地说：“我没有能力将这个队伍修剪成一个……理想的状态，一个你不熟悉的、并非你所想象的模板。这是我的问题，这是我的。”


    代熹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那股V喜欢的味道包裹着他，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房间内，他们紧密得如同在狭小的车座上。


    “相信我，代熹，给我一点时间。”V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我会尽力，我不知道结果，但我会尽力。”


    “所以，不要对我失望。”V说。


    “也不要……鄙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