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将顶阁的房门关上后，笑意春风如面的忧当即阴沉下脸色。


    姐姐到底在筹谋什么事？


    已经不是单单疫疠的问题了。


    她在想其他的，能令她忧思到走神事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先前看孟戬出醉花楼时，就感觉他知道什么……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准备启程了吧？


    不妨派个人问问。


    忧下楼至三层，刚想抬手唤人来，又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指尖蜷了蜷，还是收了回去。


    想围到忧面前获得青睐的侍女们激动一瞬，随即又弯腰低着头，步步向后缓慢推到了原本所站着的位置上。


    他垂下眼思衬了片刻，又收回了想让人去找孟戬的想法，随即缓步走下了楼。


    目前既然和小仓鼠达成了合作，就应该从她那边拿到点有关姐姐心心念念人的信息。


    ……到底是谁？


    能让他反复去问，无论拿出什么条件，神女都不可能松口透露给他的人？


    已经在姐姐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获得姐姐的认可吗？


    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姐姐彻底信任他？


    忧冷白的皮肤上落下层阴影，半张脸拢在黑暗之处，透得他眼底的冷戾愈加明显。


    周边本欲跟上去与忧壮胆搭话的侍女瞥及他眼底冷锐阴寒的光，又纷纷止住了步伐，将心底蠢蠢欲动想要得到引渡者大人的心思压下。


    澄亮的木地板上倒影出他雪白的影子，那影子在原地停顿片刻，随即抬起手，让周边的侍女不用再跟上来，转头就下了楼。


    忧如瀑的墨发下，背影劲瘦如未出鞘的剑，映在了止步不前的侍女们眼底。


    从那幽黑的瞳孔中，亮白色的光影流转，即便透出了贪婪。


    —


    整理好木箱，姜念转头看了眼沙漏。


    和忧约好的时间即近，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好在走廊外的侍女们已经都离开了，没再有脚步声出现，此时前去第一层最好。


    姜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剧情后，将门随手关上，搭乘着辘轳，到了第一层。


    熟悉的布景出现在了眼中，已经走过了一次路，这次不用按着图纸的标识到处摸索，姜念提起裙裾，随即快步往一处人烟稀少的路走。


    绕过廊院后，即便来到了拍卖厅前。


    午饭过后，她和忧约定好在这个“老地方”见。


    —


    没过多犹豫，姜念调整了下心态，抬手就开了门。


    忧看起来没比她早到多久，此时脸色还阴沉着，直到余光瞥到她来，才换出了随性的笑意。


    “来了？”


    他视线在姜念手上逡巡一圈，笑道：“没有带些其他必要的工具？”


    忧这一明指，姜念即便知晓他在说什么了。


    对于面前这位看似和她“同岁”，才十七十八岁的少年，姜念并没有放下警惕心。


    与之相反，在同他敲定合作后，她的警惕性就蹭蹭往上增。


    姜念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坦荡地展示给他看：


    “奇物贵重，自然不能次次都带身上了。”


    忧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从她手上一扫而过，随即目光定定地落在姜念身上：


    “哦？”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还以为姜小姐也会这样呢。”


    姜念面不改色的将手收起，袖带里的扇子沉沉膈在皮肤上，那一抹凉意一直提调着她紧绷的神经，不让她有一丝懈怠。


    “那便是我与他人不同了，毕竟我本身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攻击性吧？”


    忧笑了几声，方才的阴沉像是姜念看花了眼，此时一扫而空，遍寻不到任何痕迹。


    “也是，毕竟奇物奇物，物以稀为贵。”


    他不准备在这里多费口舌，反正整栋醉花楼走下来，他总会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转身走到门前开了门，忧侧过身，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走吧，按你那么找，找到猴年马月都得不出一个结果。”


    墨发在身后一晃一晃，他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又好转了起来。


    “跟我来吧。”


    侍女服的袖子稍长，姜念垂下手后，正正好可以把她的指尖没进袖子里。


    袖袋因重力而紧紧的贴在她的臂侧，姜念看了眼在外边遇到忧后，头都不敢抬的侍从们。


    “他们没事吗？”


    忧头也不回，应得没有半分犹豫：“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一个碎嘴的。”


    似觉得自己说的不够贴切，他笑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毕竟多舌的都被拔了舌头吧，不会说出什么多余之话来。”


    “……”


    被忧这么瞥了眼，姜念顿感通体生寒，她温和地弯了弯唇，静默片刻才笑道：


    “这样，那保密这块的事还做得挺好的。”


    前方的少年笑了起来，带着被人讨了欢喜的愉悦：“姜小姐也这样认为？”


    “那还真是巧。”


    —


    和忧本身就没多少话题要讲，接下来到下一个符阵的路上都没什么话要讲。


    绷着神经的静默路途直到手心微微发烫，姜念才从沉沉的思绪中拉拽出。


    她抬眼看了看忧将手搭在房门上的方向，随即开口问道：“这里是？”


    忧开了门，懒散道：“茶室。”


    “姐姐来这里的时候，这些茶室还会吸引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来访，现在倒是被停用了。”


    他站在门口，朝茶室的里面指了指。


    “在那里。”


    姜念的手心快被咒烫穿，她抬眼一望，即应了一声：“好。”


    废弃的房间大多都是空置的，原有摆放的家具都被挪走了。


    因此显得一目了然。


    将符阵周遭确认并记下位置后，他们站在茶室的另一旁，继续开始今日午前未说完的话题。


    一物换一物，姜念准备通过忧的问题来反推他的目的是什么，因此直率的示意摊手：“你问吧。”


    忧对姜念的识趣很满意，眼珠微微动了下，即便问出了问题：“……那个人何时来这里？”


    姜念歪了歪头，直视着他颇有深意的眼睛：“等你们的神女准备引发一些事情时。”


    “事情？”


    忧神情一顿，又撩起眼看她：“你知道什么？”


    姜念这次倒是被他给问住了，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最终也没掩住茫然：“这不是你比我们更清楚吗？”


    “疫疠？”


    “……？”


    和忧面面相觑，茶室内安静了片刻后，姜念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反问道：


    “你不知道吗？”


    “……”


    这是灯下黑？


    还是神女有意去隐瞒忧？


    姜念眸色闪了闪，弯起了眼：“那么换我问你了。”


    她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为回答你的代价。”


    忧显然无所谓，一摊手：“问吧。”


    姜念逮到好机会，毫不犹豫问道：“你的目的，会不会对我们这方造成不好的影响？”


    “……直接问最终的目的啊。”


    忧抬手勾了下有些褶皱的衣领，目光落到那枚戒指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嘴上说得这样，但没停留几秒，他又掀起眼皮笑看她：“应该不会吧？”


    “？这是什么意思。”


    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姜念有些不满意：“合作方该有的信誉当是有的吧。”


    见到面前的“仓鼠”冷下温软的眉眼，忧觉得有些好笑，也就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如你所说，我是想帮姐姐，可姐姐也没给我一个准的答案啊？”


    “要不这样吧，既然有共同的问题要解。”


    忧抱着臂，指尖漫不加意地点了点：“而我不想毁掉信誉，省得脏了姐姐的名誉。”


    他话语截止一半，忽得转了个锋。


    “——毕竟我们也只是‘表面’上的立场不同对吧？”


    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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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接话道：“你说。”


    忧悠悠地笑了，神情很是舒悦，就像是逗着玩儿：“既然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么我们互相交换线索，若是探到她的目的有害于你们这一方，那就收拾收拾结束如何？”


    “……”


    被他这一串长句绕了个弯儿，姜念理清其中的逻辑链，刚想驳回，却见他笑着伸出手指，虚虚定在她要张口的唇边。


    阴影下，他眼底的晦暗愈发稠浓。


    “姜小姐可不要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画着符阵的茶室偏僻，通常都没有什么人经过，只有到了一定时间段，会有仆从前来打扫。


    所以在这个时刻，这一层的这一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


    忧含着笑意，一字一句清晰道：“姐姐患了思虑的‘病’，就需要‘中意的药引’来解。”


    “有了它，就能解开心结得知了真相。姜小姐莫不是没想到这一步？”


    话语略停片刻，忧的笑意幽幽，瞳孔映出姜念淡淡的神色。


    “——还是，你在等着什么时机呢？”


    ……


    话题又被绕回来了。


    但眼下跟着他绕了这么圈儿，姜念脑海里也记着图纸，知晓他没有故意绕自己兜圈，都是抄最短的路到符阵这儿。


    但即便是最短的路，这么一路下来，光是在知道符阵在哪里，走到符阵的这一路上，也花了快半小时。


    许多符阵都画在偏僻的地方。


    这些地方许久没用，虽然几乎没人来，但相同的，若是想到这儿，就显得别有用意了。


    因此醉花楼内规定着这些地方若是想进去，就必须在必经之路上给看守者一个确切的理由。


    但因为忧在醉花楼内的地位很高，因此连理由都没编，就直接放进去了。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但是对姜念，那就是另一个级别的难度。


    姜念垂下眼，避开忧最后一个问题，思衬了一会儿。


    “等符阵全部找完，我就告诉你‘药引’……”


    “连同于，一些你所可能不知的事。”


    忧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对得知答案的时间早晚并不在意。


    毕竟他知道疫疠什么时候投放发生，而找完全部符阵又大概是什么时间。


    距离第一批疫疠投放的时间还长，只要拿着这个线索给小仓鼠下诱饵，那么在这之前结束符阵的查找，仓鼠就自然会上钩了。


    看来还要再等一阵子。


    忧笑眼弯弯，面对着姜念的视线，他偏了偏头。


    “行啊，不过……既然双方都不想谈这些话题的话，我们要不谈点别的吧？”


    他说着话，将门打开，示意姜念继续跟着他走。


    “在到下一个符阵之前，姜小姐不妨想想，要拿什么奇物信息跟我换？”


    “……”


    眼下能掌握到忧不知道的信息还很少，而忧不知道的信息有很多她也不知道，也不是借着暗卫就能知道的。


    姜念跟在他的身后走，沉思中，无意识的握了握咒。


    随着路线几近，咒的温度也就越高。


    温温的感觉贴在掌心内，平复了姜念心中产生的一丝焦躁。


    这次的合作不同于萧映竹和孟峥的‘必须性’。


    很明显，忧只是因为认为从她这儿，更能得到辩解的情报才会找上她的。而并非是非她不可。


    得在将‘溪枕’这张底牌交到忧前，先一步探到神女引发的那场混乱到底是什么。


    姜念一面低头思衬着，一面往前走。


    走在前方的忧忽然顿了下来，姜念反应未及，在下一刻就要撞到忧的后背时，猛地顿住了步。


    这次的地方是在披着白布的画展里。


    忧打开门，黑黢黢的房间即刻展现在了姜念的眼前。


    余光瞥见姜念迟疑的步伐，忧侧过头，笑道：“姜小姐莫不是怕黑？”


    “……”


    姜念收起心中的思绪，感受着咒越来越烫的热意，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