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密儿河那边。


    岳峰并未辜负嬴渊的期许。


    自他于此扎营之后，便足足抵御了脱欢、马哈木大军近十日的进攻。


    而整整一万骑兵，打到最后，却只剩下三千人。


    按理说，一支军队，超过三成损耗，便足以称得上全军溃败。


    但，岳峰部付出了半数以上的伤亡之后，人心仍旧未散，一直在拼命抵抗敌军进攻。


    这几日来，敌军那边的伤亡程度，也很惊人。


    无论此战之成败如何，此战，都注定会被载入史册。


    为何？


    因为岳峰率领的一万骑兵，战绩足够辉煌。


    以往，因大周缺乏战马的因素，在开阔地带与敌拼杀，还是要讲究多兵种联合作战。


    比如，注重枪兵、盾兵、弩兵、神机营之间的配合等。


    即使如此，一场大战下来，对大周来说，彼此间的战损比例高达二比一，就算是赚了。


    毕竟，开阔地带作战，骑兵的机动性太重要了。


    如今，塔密儿河这一战，让敌我双方几乎打出了一比一的战损比。


    要知道，这还是瓦剌兵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此战，打出了大周的国威、军威。


    更将嬴渊练兵的能力验证。


    承平三年，九月中旬。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座草原的气温，便就急速下降。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灰蒙蒙的天幕中缓缓飘落。


    覆盖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


    草原下起了大雪，对于岳峰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甚至，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数日来的征战，外加粮草、辎重难以跟上。


    以致于此刻的岳峰部，已经到了人困马乏的境地。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与敌军再有一战，他们将全部葬身在这个冰天雪地里。


    白日时，将士们连巡视大营的气力都没了，一个个都躲在帐内燃起篝火、抱团取暖。


    可是好巧不巧，偏偏就在这时，他们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马哈木派往塔密儿河的援军到了，虽说人数不多，但也给脱欢有了再一次发动进攻的底子。


    随着乌泱泱的瓦剌兵跨过塔密儿河。


    岳峰当即召集诸将，骑在战马之上，凝视着不断前来的敌军。


    没过一会儿，他们的甲胄上，便就落上一层轻薄的雪。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大周将士，都不再畏惧饥寒。


    他们的眼神比往日更为坚定。


    “今日幸甚，能与诸袍泽兄弟一同赴死！”


    来自万骑营的一名将领忽然大声开口。


    他就在岳峰的身后侧。


    岳峰扭头看向他，顿时有些诧异，“薛蟠？”


    那将领抱拳道：“岳帅。”


    岳峰道：“本帅曾听嬴帅提起，你乃皇商薛家子，忽而从军，可曾后悔？”


    闻言，薛蟠笑了笑。


    后悔？有的。


    他后悔，未能早日参军。


    他后悔，未能与诸位袍泽兄弟早日结识。


    他后悔，活到如今，才知什么是真男儿！


    “若此战结束，卑职侥幸活了下来，便去金陵，为之前的事，做个了断。”


    薛蟠所指的了断，是他当年失手打死人一事。


    都说军队可以将人彻头彻尾的改变。


    这个说法，在薛蟠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诸袍泽兄弟，惧死否？！”


    岳峰不再看向薛蟠，而是看向了，他能看到的诸多将士。


    话音刚落。


    便陆续有壮阔之声传来，


    “无惧！”


    “汉家儿郎，无惧！”


    “...”


    岳峰大笑道：“他们要过来了！握紧手中的刀，站着死！”


    几乎在顷刻间，所有的大周将士，都将手中兵刃高高举过头顶，用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声音怒吼着，


    “站着死！”


    “站着死！”


    “...”


    九月十四这天。


    在广袤草原上，在一个叫做塔密儿河的地方。


    爆发了嬴渊此次北伐以来最后一场战役。


    就当岳峰等诸将费尽全力才勉强抵御敌军发起的第一次冲锋时。


    原本打算二次冲锋的瓦剌兵，却突然得到了撤退的命令。


    只见有两杆‘周’字大纛，分别从草原的东西方向出现。


    在这个最为危急的时刻，是陈大牛、顾成的赶来。


    给经历过塔密儿河残酷战役的军队，留下了一些种子。


    ......


    九月二十二日。


    嬴渊与岳峰在哈儿和林会师。


    原本两万人的队伍，如今打到却凑不齐一万人。


    半数的勇士，就这么永远的留在了草原的土地之上。


    随着草原进入到了冰天雪地的时节。


    哪怕是嬴渊想要找回一些尸身，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场浩大战役的惨烈程度，席卷了三分之一的草原。


    周军第一次在草原展开的战役，由此收官。


    早在二十日时，脱脱不花便就颁布明诏，勒令马哈木退兵于扎布汗河暂待。


    由此，阴山以北数百里的广袤疆域与草场，便就彻底落在了周军手中。


    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是以周军的胜利而告终。


    毕竟，此战，只论得失的情况下，嬴渊是为国朝开疆拓土了的。


    但话又说回来，两万骑兵，死了半数。


    这种代价，对大周而言，也是颇为惨重。


    战争，没有绝对的赢家，除非从一开始，就打算置身事外。


    剩余活着的王师，由于有了边军的支持，也不缺乏过冬的粮草、棉衣等物。


    短时间内，他们还不能撤兵。


    需要等朝廷派来人与草原商定完具体事宜之后，再决定打或不打。


    该说不说，草原一战，成为不少将领的成名之战。


    如梁景、李川、陈大牛三人，有了个‘边军三虎’的称号。


    而像岳峰、萧逾明、王忠毅，则有了个‘三才将’之称。


    这六人，经过草原之战的洗礼后，不出意外，将会是国朝重点培养的将帅之才。


    至于嬴渊...


    在草原还没有给姬长上尊号之前。


    他倒是先被草原的人给了一个尊号——天威将军，又称天将军。


    能得这么一个称号。


    嬴渊思前想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他将不少的草原人，杀到胆怯的程度了。


    以往，或是在历朝历代，王师北伐，都讲究一个仁义，只打军队不掠百姓。


    而草原呢？每每南下，遇到中原军队就跑，遇到中原百姓就疯狂打压、屠戮。


    可以说，嬴渊是用着草原人的法子，将草原给击败了。


    ......


    负责给王师送过冬补给的，乃是朱玉的儿子朱勇。


    在跟随何福北上之前，他便对嬴渊充满好奇。


    因为，他与嬴渊算是同龄人。


    然而，以这个年龄，就做出了不亚于开天辟地般的壮举。


    这使得朱勇对嬴渊极为钦佩。


    不过，嬴渊对于朱勇的态度，说不上好。


    他认为，像是朱勇这种官二代，突然来到草原，没准是来镀金的。


    见血的战役不用参加，只是走个过场，便能捞得一些功劳。


    将来，史书上也会写他，曾参与过草原之战。


    这种做法，深受嬴渊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