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体表温度略低于人类。


    微凉。


    这是温铭的第一触感。


    55号手上挂着水珠，潮湿沁人，紧紧包裹温铭退缩的手指。


    光脑替温铭遮住上空落下的雨，但从触碰的手中，又撒过来另一场“雨”。


    一滴，两滴……


    极其微弱的疏导能力，如温润雨丝，轻轻绵绵的。


    没有刺痛、没有煎熬，颠覆了温铭至今为止对疏导的所有认知。


    他指尖轻颤着回握55号。


    鱼贩子打破沉默：“我知道这条疏导能力差，但看在价格便宜，劝你再考虑考虑……”


    在鱼贩子逐渐降低的音量中，温铭放开了人鱼的手。


    鱼贩子无奈望天：滞销了……要不降成90星币？


    “小人鱼。”温铭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


    他蹲身，平视55号：“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55号双手扒着鱼缸壁，只露出上半张脸与他对视，面色犹豫。


    面前这个人类，是55号见过最特殊的——


    他精神海的树干比其他人类都为粗壮，但那是一棵被砍断的树……


    树干栽倒在地，几乎全断，剩余最后一点树皮连着树桩，营养无法传输给枝叶。


    55号疏导时释放出的水珠，一滴上枯叶立马被完全吸收，杯水车薪。


    单凭低级人鱼微弱的疏导能力，这棵树没有焕发生机的可能性。


    55号治不好他……


    “客人啊，你指望人鱼回答你吗？”鱼贩子笑了几声，“买就买，不买就不买，没事的！”


    字里行间，都带有“穷就别别耽误时间”的嘲讽之意。


    55号闻言，手指紧张地抓紧鱼缸壁。


    突然，它甩起鱼尾，在一片鱼鳞下抠了抠……


    “？”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55号找出藏在鱼鳞下的金属片，递向温铭。


    一枚圆形金属片，边缘印着商标。


    温铭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齐炫外置光脑掉下来的某个零件。


    “它身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鱼贩子更大声地笑起来，“不会以为这是什么宝贝吧！”


    宝贝……


    温铭倏忽间想通：人鱼可能以为这枚金属片是星币。


    小人鱼孤零零流落到摊贩手里，却愿意把全身上下唯一的“宝物”送给他。


    温铭感受到了一种比精神海疏导更加舒缓的治愈感……


    55号努力地伸直手臂，将“星币”放在温铭手心，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够买我吗？


    你是雨滴送给我的新主人，带我回家吧！


    “我用这个买它。”


    温铭说着，却没有把金属片交给鱼贩子的意思。


    鱼贩子恼火地竖起眉毛：“你在逗我……”


    “叮！”个人光脑实时提示，只有鱼贩子自己能听到，“‘温铭’向您的账户汇入10,000星币。”


    谁？


    温铭？温上将！？


    鱼贩子如遭雷击，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温铭退出光脑的汇款界面，转到家庭智能管家，发送“打扫人鱼室”的指令。


    “加急走领养程序，并且给人鱼进行全面体检。”他斜睨一眼，“钱够吗？”


    “够够够！”


    旁观的客人：那个破铁片够……吗？


    55号：OvO


    太好了，捡到的星币很耐花！


    *


    钞能力到位后，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


    55号在体检水舱里翻滚一圈，再出来时已经坐上去新主人家的飞艇。


    两名人鱼中心的工作人员负责运送它，他们开着飞艇闲聊：


    “你听说没，高级人鱼展览会上发生了重大意外。”


    “知道，人鱼中心财产损失巨大，而且贵族们昂贵的礼服全淋湿了，罪魁祸首有的赔喽！”


    “！”


    55号战战兢兢地靠近人鱼笼通风口，听他们的对话。


    那块儿玻璃好像是它撞碎的……


    新主人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危！


    “hhh我一直看不惯齐炫高调的作风，这次惹祸后，齐氏官网发通知取消他代理鱼粮项目的资格，爽！”


    “齐氏最近发展势头挺猛，说不定能动摇温氏集团对人鱼用品的垄断地位……”


    听到“撞破”玻璃的不是自己，55号紧绷的鱼尾瘫软，长舒一口气。


    “算了，这都不是月薪三千星币打工人该关心的事。”


    两人改变话题：“还记得隔壁部门的xx吗，确诊抑郁症了！”


    “唉，xx眼神总是死水一潭，家里经济压力太大。”


    “是啊，如果账户突然多几万星币，就能缓口气了……”


    抑郁？


    55号联想到温铭暮气沉沉的脸色，按压肚子：


    看来新主人真的很穷。


    没关系，它可以少吃一点！


    ……


    到达目的地后，两个工作人员变得谨言慎行。


    他们向温铭介绍养人鱼注意事项，态度尊敬而忌惮：


    “人鱼的体检报告已经发送至您的光脑。


    请小心人鱼具备攻击性的牙齿，熟悉前最好不要近距离接触，比如把它从人鱼笼转移到人鱼池的时候，应该使用精神海压……”


    工作人员快速瞥向温铭，顿了一下，改口道：“请问人鱼室是哪一间，我们帮忙转移人鱼。”


    温铭没有拒绝，带路到人鱼室。


    人鱼池已经被收拾干净，宽敞却没有任何装饰，冷冷清清的。


    “那么现在开始转移人鱼，过程会使用精神海，您小心水花溅到身上。”


    人鱼笼中的55号不安地躁动起来……


    被人类精神海压制的感觉相当难挨。


    无形的力量钳制住身体，令鱼无法动弹。


    55号只是听到“精神海”三个字，就本能地发出抗拒的唬声。


    “请退后一些，这个状态的人鱼随时可能发动攻击。”工作人员提醒温铭。


    碰到笼门卡扣时，里面的人鱼更加暴躁地乱撞，人鱼笼剧烈晃动。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高度警惕，准备一齐发动精神海：


    “三，二……”


    “呜呜！”55号闭紧双眼，认命地等待痛苦。


    “我来。”


    温铭打断工作人员倒数，上前打开笼门卡扣。


    工作人员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心里话脱口而出：“别！您精神海残缺，很容易被人鱼……”


    人鱼笼被开启的瞬间，温铭单手制住55号手腕，用巧劲将人鱼转移进人鱼池，没有弄疼它。


    55号接触到水，一甩尾巴，火速远离池边。


    它游到几人的精神海范围之外，钻进水里，隔着层层水波偷看温铭：


    精神海残缺的新主人，好温柔……


    一切发生在几秒内，工作人员劝阻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磕巴道：


    “没，没事就行。”


    好恐怖的体术！


    上将精神海出了问题，但身手和在战场时一样犀利。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瞄温铭的衣服，见他一番动作下来没有被溅到一滴水，更加敬佩：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人鱼适应能力差，换新环境后会很闹腾，您有任何需求或疑问随时联系人鱼中心。”


    温铭和他们一起走出人鱼室。


    等周围安静下来，55号游出水面，观察新家：


    人鱼室有一扇大窗户，被厚重的浅灰窗帘覆盖。


    除了人鱼池瓷砖是最基础的浅蓝色，其他都以黑白灰为主色调。


    装修简约，家里配饰比55号之前待得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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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室还少。


    55号贫瘠的词汇库中，正好有一个词能形容新家——


    家徒四壁。


    “穷”这个字它已经说倦了……


    “呲呲。”


    门外出现细微的塑料摩擦声，55号鱼尾起伏，飞速游到池边，鼻尖耸动着嗅闻。


    这个声音是它最期待的——鱼粮袋子！


    温铭提着人鱼粮走进来，第一眼就看见猛咽口水的小人鱼。


    “稍等再吃。”他安抚道，将鱼粮袋子放在身边。


    必须先确认体检结果，小人鱼没有特殊过敏源才能喂。


    他打开光脑，体检报告加载完毕，率先跳出来一串红色字体，都是异常指数：


    1.体型偏小的成年人鱼，身体较弱，注意不能过多疏导；


    2.轻微营养不良，注意减少喂食量，它现在无法分解正常量的鱼粮；


    3.尾巴灼伤，伴有鱼鳞脱落，人鱼中心将调配治疗药膏，尽快为您邮寄到家；


    ……


    越往后看，温铭眉头越紧。


    鱼贩子说小人鱼尾巴的伤是救助时自带的，但体检结果却是可以用药膏治的“灼伤”。


    它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


    55号对着鱼粮袋望眼欲穿。


    新主人的脸色好凝重，家里收支情况撑不住这顿粮了吗？


    它饿极了，着急地哼哼唧唧。


    温铭按两下眉心，熄灭光脑，撕开人鱼粮包装袋，突然怔住。


    没有准备人鱼碗……


    他从未养过人鱼，今天才第一次启用人鱼池。


    人鱼用品的垄断者本人，其实家里一件人鱼用品都没有。


    就连这袋鱼粮，也是决定领养小人鱼后加急买的。


    温铭放下鱼粮，准备再加急一个人鱼碗。


    “嗷！”55号饿得眼泛绿光，腰卡在池边，上半身悬空，探着指尖轻轻戳几下温铭。


    温铭极轻地叹了一声。


    他手心捧了一把粮，另一手虚虚护着55号，避免它栽倒：“吃吧。”


    小人鱼的吃相一如水族箱中那样，狼吞虎咽。


    人鱼中心向贵族推荐人鱼时，一般有几个标准：第一看疏导能力，第二就是“家教”。


    家教包括吃东西是否速度适中、是否保持整洁、是否护食等。


    55号显然会被人鱼中心打一个极低的分数。


    但温铭现在关注的点，和那些标准毫无关联——


    小人鱼不会伤害他。


    人鱼的牙齿比爪子更具攻击力，温铭用手喂食时，一直在提防。


    而55号只有最初几口会张大嘴咬鱼粮，到了接近温铭手的地方，它便转变成舌头舔食。


    就算它吃得急、撒得满地都是、喉咙间“唬唬”着护食，牙齿和爪子却始终没有碰到温铭皮肤。


    它比任何人类都清楚自己“危险”在哪里……


    等小人鱼吃完，温铭又用手舀了一些喂它。


    55号没吃过这么香的粮，吃完就迫不及待抬头看温铭。


    它的瞳孔和琉璃一般有光泽，尾巴尖期待到翘起来，“嗷嗷”叫着表示还没吃饱。


    价位不同的人鱼粮，成分配比也不一样，温铭喂的这款营养价值很高。


    这对轻微营养不良的小人鱼来说，太超标了。


    温铭抵挡住小人鱼的“撒娇”攻势，封起鱼粮袋：


    “今天只有这么多。”


    翘出水面的尾巴尖失落地垂进人鱼池里。


    55号拉着温铭的手，意犹未尽地舔他手心，品味鱼粮碎末的味道。


    它只吃了半饱，但它是一条懂事的人鱼，家里穷成这样，就算不够吃也不好意思多要。


    55号眼神饱含同甘共苦的决心：


    主人，我饿点没关系，不能苦了咱们的家！


    温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