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光城很大。


    这种庞大是难以让人用言语去形容的,那种拥挤压抑感，无处不在。


    因为已经知道了劳光城的律法，所以姚皜皜和齐白就跟路回和明照临分头行动了。他们先去找工作看看,也能多一点线索。


    路回双手插兜,和明照临一并站在这座喧嚣的城市中，看着四处匆匆忙忙的人,有几分恍神：“……其实现实世界也有这样的城市。”


    他跟明照临说。


    明照临微偏头：“那你们都想要回去的现实世界也不如何啊。”


    路回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莞尔：“我不是说那变态的压迫律法,我是说像这样的发达城市。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游客，怀揣着梦想来打工的外地人……现实世界也有这样的地方。”


    明照临不明白：“所以？”


    路回看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慨。”


    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现实世界的玩家来说，至少此刻的劳光城,真实到让人恍惚。


    这可比乌托邦还要接近现实世界。


    听到他这么说，明照临反而反应过来了路回是什么意思，他瞥了路回一眼，语意不明：“阿满,你和他们都一样。”


    一样对那个他根本没有印象的世界充满留恋。


    路回没有否认：“是。”


    明照临轻扯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所以如果你拿到【心愿券】后，你就会离开游戏世界。”


    “…那倒是不一定。”


    “你这次说谎很蹩脚。”


    路回心道主要是你很在意我离不离开游戏世界这件事，太奇怪了啊。


    他还没说什么，明照临又慢吞吞地来了句：“我不会让你拿到【心愿券】的。”


    路回：“？这玩意儿就像是那个隐藏奖励,你还想怎么截胡？”


    明照临挑眉,好像终于恢复了点兴致,不再是那懒散到下一秒就要靠着站牌睡着了的模样：“你猜？”


    路回轻嘶，又听明照临慢悠悠地说：“你不是很了解我吗？”


    路回微怔,旋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能力开二阶了？”


    明照临再度抬起了眉梢，意味深长地看着路回：“阿满，你知道你有时候就像是这个世界的神一样吗？”


    路回一停，借着眨眼垂下眼帘的功夫，掩住了自己眸中那一瞬的神色。


    刚才明照临并没有太多意外或是怀疑


    ，所以……他是在试探他。


    啧。


    开局明照临没有和他动手了，他都忘了明照临跟他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和善了。


    ……都怪明照临这几天和他在家窝着相处得太和平了。


    除了每天撩他衣服看他腰背，然后和他斗斗嘴，明照临也就没做别的了，弄得他放松了警惕。


    “我说了我很了解你。”


    路回扭头看向那个漫长的红灯：“我也说了我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知道你的来历的人，所以我当然清楚你的事。”


    这话可以被理解为，换了别人，他就了解没有那么深了，也是避开了明照临那句“你像是这个世界的神”的话。


    可明照临这人，路回觉得他心思又深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很了解他了，所以明照临藏得更深，改变了以往的一些姿态，以至于路回现在根本不清楚明照临信没信。


    ——这让路回很烦。


    他不喜欢有东西超出他的掌控，除非和他没有关系，或者不会影响他什么。


    可明照临不仅和他有关系，还绝对会影响到他。


    明照临：“那你说说我的能力开二阶会进化成什么样？”


    路回面无表情：“别来套话，你开了你自然知道。没听过天机不可泄露吗？想让我折寿？”


    装神弄鬼，路回也很有一套。


    只是明照临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已经能够从路回的反应中知道他开二阶能得到什么进化了。


    而且他并不信路回那一套，嗤笑了声，就说：“你把我当那些傻白甜哄？”


    “哪能啊。”


    路回也轻嗤：“我会哄你？你别恶心我了。”


    “？”


    好了，正常对话当场终止。


    明照临呵了声：“你最好不会有这个想法，不然真恶心的是我。”


    路回抬手：“打住，绿灯了。”


    也得亏是绿灯了，不然路回和明照临又要一进副本就从吵架开始。


    火车站在D区，也不知道是暗示什么，机场都集中在A区和B区，C区则是高铁站，D区就是火车站和汽运。


    所以他们过了个红绿灯后，看见的就是新旧比邻的居民楼。有小区也有那种社区保留，社区大部分都比较老旧，有个几十年的感觉不说，楼内电线还乱横着，守在大门口的保安亭也是透着破破烂烂的感觉，保安还在玩手机，一副没怎么上心的模样。


    小区虽然新很多，


    但是也不是那种特别高档的富贵感而且楼层很高楼和楼之间的距离也很密集就两个单行车道外加一个单行车道宽的绿化带。


    他们走过小区门口时就能看见。


    小区即便设置了门禁看着也没有多么正规似乎外人也可以随便进入。


    而且楼距真的太密集了。


    路回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太舒服：“住在里面的人肯定很难受。”


    高层一点还好底层只怕“不见天日”。


    对比起来反而是隔壁社区居民楼好一点楼距虽然也没见着有多窄但至少楼层没有建到四五十层去最多也就十几层没那么压抑。


    当然如果是社区居民楼靠近附近小区的边边也还是会窒息。


    “可住那边的人多一些。”


    明照临的眸光扫过社区门口公告栏贴的出租广告几个小区门口也有但出租的房子要少很多。


    “因为人有时候比起舒适更想要面子。”路回随意道：“虽然都是D区但显然住那比住那看上去要风光一些。”


    明照临不是很懂。


    路回看出来了他又有点感慨明照临的这份纯粹了。


    “人类真是奇怪。”


    明照临说。


    “是啊。”路回也承认：“很多人把自己要面子和尊严混为一谈快要活不下去了都要强撑着。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尊严是不偷不抢不犯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边全是幸福日化、珍馐食品这些啊……”


    他话锋一转轻嘶：“就算牌子不是打得他们的也有一行小字标明是其旗下的…垄断式商业啊。”


    不过这样看来的话基本上大头就是这几家了。


    【安家地产】


    【希望科技】


    【幸福日化】


    【济世医药】


    【未来教育】


    【珍馐食品】


    路回的眸光扫过电子大屏投放的广告：“还有一个造梦娱乐吗。”


    然后就是政府那边吗？


    铁路局、水电气还有航空。


    路回想到什么又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劳光城的物流只有一家啊就叫【荣光物流】外卖也归【荣光物流】负责【荣光物流】囊括了海陆空生冷跑腿……”


    他看到最后那一行字轻扯起嘴角


    这就意味着在这个劳光城钱真的是


    王道，是所有人的主人。


    路回收起手机，和明照临继续往前走，注意到路上街头有不少人拍照或是在录视频，还有人做采访。


    他扫了一眼，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在了他们面前：“两位。”


    他笑眯眯地递出名牌：“打扰一下，我是【造梦娱乐】的经纪人，我看两位外型极佳，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没有。”路回拒绝：“没兴趣做偶像演员，来钱太慢。”


    男人：“那你们也可以考虑来做模特嘛，日结哦~”


    路回微微一笑，傲得让人尴尬：“爷不卖脸卖身，爷靠手艺赚钱。”


    男人：“……”


    这人脑子有病吗。


    一旁的明照临听了后倒是笑了。


    秉承着这两位的外型实在是太过优秀，他大老远就被闪瞎了眼。


    加上的确他观察到了不只是他，好多路人也频频向他们投来视线，所以男人还想努力一下：“那你有什么手艺？我们【造梦娱乐】和很多公司都有合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推荐。”


    “这么好心？”


    “不忍心看帅哥怀才不遇嘛。”


    “这样啊。”


    路回随意道：“我想当老板。”


    男人：“？”


    果然有病。


    “神经。”他白了路回一眼，又跟比起路回看上去要正常很多的明照临说：“管好你弟弟，别让他出来发癫。”


    说完这话，男人就直接走了。


    “嘿。”路回轻啧：“我俩看上去有半点相似吗？”


    明照临刚看了出表演，心情还不错：“长得好看的人总有相似之处的。”


    路回：“那确实。”


    他们说着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又有人找了上来。是一个手里拿着话筒的人，身后还跟了一个扛着摄像机的。


    对方才过来，还没开口，明照临就直接抬手挡在了摄像机的镜头前，弄得两人一怔。


    路回：“不好意思，不想被拍。”


    他微顿，又说：“除非给钱。”


    “……？”


    拿着话筒的女人沉默了两秒后：“如果给你们一人五十，能接受一下采访吗？”


    “我们这张脸就只值五十？”


    路回叹气：“那看样子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能给你们带来这样的收视率，算了吧。记得删，不然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遇上路回这样的，女人又沉默


    了半晌，才开口：“两百一个人，不行就算了。”


    路回毫不犹豫：“行，先扫码付款。”


    他掏出手机，看着女人利落地扫码后，微扬了下眉梢，又不动声色地再确定了钱是真的到账了，才冲明照临微微点头。


    明照临放下手，女人重新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你好，采访下你们两位，是新来劳光城吗？”


    路回和明照临点头，女人继续问：“你们是来这边做什么的呢？”


    “找工作吧。”路回说：“赚钱，不是说劳光城是全球薪资最高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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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


    “的确是这样呢！”


    女人道：“近些年来劳光城打工赚钱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请问两位对劳光城有什么感受呢？”


    “没什么感受。”


    路回实话实说：“挺大的。”


    虽然他确实有点感慨，但要说有什么别的情绪，还真没有。


    这只是个副本啊。这里面除了玩家，都是NPC。


    “……不会兴奋吗？不会激动吗？不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吗？”


    路回：“不会啊。”


    这倒是给女人整不会了。


    她安静了片刻后，跟路回说：“你很淡定呢。”


    然后她转向明照临，双手插兜的明照临就在她开口前闲闲道：“都同上。”


    女人：“……”


    她微笑：“你也是个很淡定的人呢。”


    她又问明照临：“你的头发是真的头发吗？怎么想到要留长发的？”


    “喜欢。”


    明照临言简意赅。


    女人看了眼明照临那张脸：“…你确实很适合。”


    她笑：“两位就像是明星，甚至比明星还耀眼呢，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成为明星呢？”


    “没兴趣。”


    路回示意：“你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完我们一次性答完吧。”


    “最后一个问题。”


    女人偏头一笑，很是热情：“我们公司和很多企业都有合作，两位要不要试试对着镜头报一下自己的简历找工作呢？我相信以两位的条件，电话一定会被打爆。”


    路回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


    有意思。劳光城的人都这么热情吗？一个两个的都想帮人找工作？难道介绍工作还有什么人头费拿？但这个地方应该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啊。


    这里头还有门道？


    有意思。


    路回心说。


    太有意思了。


    路回再一次拒绝了


    女人，不过这一次，他说：“不了，我这个人比较讲究缘分，不喜欢主动追求什么，更喜欢有缘遇上，这样我做起来也开心一些。”


    女人：“……”


    你他大爷的到底是来赚钱的还是来修佛的。


    女人微笑：“你心态真的很好哦，那祝你早点遇上你的缘分。”


    她又看向明照临，等到了这位酷哥的一句：“同上。”


    女人：“……”


    你俩也是挺奇怪的哈。


    女人：“好的，感谢两位的配合。”


    她说：“祝你们早日遇上心仪的工作。”


    说完这话后，路回跟她说了声谢谢，她就转身走了。


    路回和明照临正要继续往前走，就突然听见顶上传来了喇叭扩大的声音——


    “幸福日化！黑心企业！骗我免费给他们打工一年！大家千万不要去幸福日化！那里根本不会让你变得幸福——”


    路回和明照临在声音出来的瞬间，就抬起头去看上面了。


    然后他们就亲眼看见站在楼顶边缘的女人在喊完之后，直接往下一跳！


    明照临伸手拉住路回，后退了两步。


    女人直直地砸在地面上，一张脸直接被砸得面目全非，身上穿着白衣白裤，写满了“幸福日化黑心企业”，也瞬间就被血给浸染透。


    路回看得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是直接僵住。


    太多凌乱的碎片在他脑海里闪过，连带着哭喊和尖叫，还有那种几乎要将他灵魂撕碎的痛苦——


    路回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闭上眼睛。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伸手，然后就抓到了明照临的手。


    滚烫的体温和粗粝的指腹、掌心，将他从冰冷的地狱拉出来，也让他终于得以呼吸。


    路回别开头，就看见路上的每一个人，看都没有看这个尸体一眼，低着头看着手机走的还是低着头看着手机，打着电话的还是打着电话，跟人聊天讲话的也依旧在聊天……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匆忙，匆忙到连一条生命都关注不到。


    路回回头，就见那个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主持人也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的。


    但她也只是扫了一眼，眼里的神色都不是冰冷或者讥嘲轻蔑，就是一种平静的漠然，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最后抬起头冲路回一点也不勉强地笑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去采访下一个人。


    “……”


    路回闭了闭眼，嗓音都有些沙哑：“…走吧。”


    明照临扫了眼自己被他抓住的手，又看了他一眼。


    其实明照临本来是要说点什么的，但他看着路回不是很好看的脸色，想起好像不止一次……“君朝满”似乎格外恐惧死亡？


    算了。


    明照临心道，反正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君朝满”的信息，没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再扎人两下。


    看在他最近还挺讨喜的份上。


    明照临握住了路回的手，拉着他往前走：“怕就闭眼。”


    他甚至还绕过了流出来的血水，避开了尸体。


    路回没有闭眼，但他望着明照临宽阔的背影，看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走动而晃悠，眼睫不由微动。


    明照临这一刻还挺顺眼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