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
作品:《去明天》 她提前了两个小时到,他居然也这么早。
从这里看过去是他的侧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眺望着雨点散落的辽阔湖面。轮廓线条清俊,也许是因为视线微微垂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黑伞。黑衣。蒙蒙的烟雨里,整个人的色调就那么简单。唯有左耳下的那抹赤色鲜活。
他相貌本就出众,气质也清冽,站在那里,周围人有不少打量的。但没人敢上前。
温知和想着,按一般的社交礼貌,约定是几点,就该是几点,即使提前到了也未必就意味着应当提前去打招呼——因为摸不准对方在这段空档里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脑袋里这么想着,脚下却早就动了,踏着雨,穿过人群,朝他走过去。
他一向敏锐。
她还没到他面前,他便已察觉到脚步声,眼睛微微一动,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极锐利的眼睛。也很漂亮。
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温知和脚步一顿,“……嗨。”
“……”
身后有一群小孩子跑过去,有点推搡,她不得已往前走了几步。红伞微微倾斜,落下来好多水。
温知和道,“你也这么早啊。”
他说,“等人。”
很悠缓的两个字。他的声音,前几天也不是没听过,但那时没一句是对着她说的。
六年。这是隔了六年,两个人第一次说上话。
温知和道,“你这会儿还有别的约?那我先去吃个午饭,待会见。”
“吃什么?”
“呃……麦当劳吧。”
“那家?”
他朝不远处商铺街上的麦当劳抬了抬下巴。店门大开着,用餐、躲雨的人相当多,蚊子都不一定挤得进去。
温知和道,“外面也有。就是远一点。”
他偏着头想了些什么。“以前附近有一家杭菜馆子。”
“……叫什么?”
“忘了。不过我记得位置。”
“噢……”
“走吧。”
一来一去的对话里好像一直有哪里对不上。温知和终于觉得不对劲。“……你也去?”
“不可以么?”
“你不是在等人吗?”
他望她一眼笑了笑,继而看向黑伞边缘绵密下落的雨珠。有点懒洋洋的。
“你以为是等谁啊。”
-
从东湖公园里出去,大街小巷绕了几圈,两个人最终停在一处新街口。马路是近几年修的黑色柏油路,车流闪着灯驶过,相当平稳。路边的商铺、小区也是新的,沿街栽着梧桐树,绿影森森。
温知和不熟悉这一带,看来看去,只觉得没见到饭馆。看向身边人,他望着这条街,目光如一条幽幽的河,从街头流向街尾。
他说,“看来也没有了。”
“可能搬家了吧。”
“不找了。不是想吃麦当劳吗?来的路上有一家。”
温知和半天没动,就这么隔着雨幕盯着他。虽然他比她高了不少,但她站在台阶上。雨水从台阶边沿滑落,从她流向他。
她脸上没有妆,两个不成眠的夜晚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仍是漂亮的,但是苍白。
他从伞下迎着她的视线。“怎么了?”
温知和道,“人不应该跟陌生人一起吃饭。”
“是么?”
“你说,连名字都不知道,算不算陌生人?”
他望着她笑了笑,视线一低,不知想起什么。旋即他又抬起眼,竟向她伸出手来。“连易。”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蕴藏着力量。
……曾经揽在她后腰上,用以增加亲吻时的力道。她用指尖触碰过的那些细密伤痕,也仍在他锁骨前的皮肤上。
温知和抿着嘴移开视线,刻意不去握手,自己跳下了台阶。“麦当劳在哪儿?”
他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这边。”
-
连易。
……连易。
怪不得他的微信名是LY。
温知和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也见到过这个名字。
雨一直在下,地上湿漉漉的。伞上的水声没停过,小而绵密的是雨,大而间断的是头顶上空梧桐叶掉下来的积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没说话,距离在半米边缘浮动。恰到好处,各自的伞不会打架。
温知和有时抬起头来,注视着身前人的背影。他的变化实在不大,只看背影,更是与六年前几乎重合在一起。好像时间打了个结。上一秒还走在炎日照耀海风吹拂的轮船走廊,晃晃悠悠的,下一秒,一步踏空,走进了淮市的烟雨。
马路上有快车驶过,伴着哗啦的水声,身前人也停了脚步。
“到了。”
“噢。”
他收了伞。那是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形态细长,轻易便能塞进店门口架子上专供雨伞用的塑料袋里。
她用的却是一把红色折叠伞,有点粗重,塑料袋开口又小。为了努力把伞塞进去,她沾了一手的水。
还没塞进去。塑料袋倒是划破了一个口。
“……”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也没说什么就把伞拿走了,下一秒,它掉进他手上的塑料袋里,乖得不像话。
他把红伞还给她。“吃什么?”
“看看再说。”
店里没什么人,几排客桌都是空的,只有两个在麦当劳兼职的大学生在柜台后面低着头玩手机。
她要了一份套餐,他和她点的一样。两个人找了个窗边的位置。
她埋头就开始吃,他倒是没动。
只是看着她。
温知和咬着汉堡,一口,一口,越来越慢。盯着桌子看,视野却开始模糊。好像外面的雨下到了眼睛里。
她听见他的声音。
“这些年好么?”
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不说话。咬了一口新的。有点酸,也许是里面的酱。麦当劳的塑料桌子是米白色,能反一点光,有对面的人模糊的影子。
影子动了一下,他靠在椅子上,又远了一点。
他说,“欧阳老师说你还在读书,而且读得很好,一直在拿奖学金。”
“……”
“她还说你很喜欢一家法式餐厅。”
“……”
“马修成也提过一些。你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家里长辈,为了应付,和他吃过一次饭,逛过一次公园。你前几周还去过一次同学聚会,但话并不多。”他顿了顿,“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
他把声音放轻,“不打算和我说话么?”
温知和慢慢吞下最后一块汉堡,折好装汉堡的纸放在托盘里,又拿纸把手擦干净。然后,拿过一杯可乐,纸杯外细密的水珠将指尖打湿,有一种冰凉。
她开口时声音很低,与此同时,他也恰好说了一句话。
“你……”
——为什么六年杳无音讯?
然而她没说完,因为他那句话是,“我明天晚上的飞机。”
她愕然抬头。
对面的人仍是平静神色。同她一样,他手里捧着可乐,但那半边桌子上的食物纹丝未动,好像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他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明天回马来西亚。”
“你一直在马来?”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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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吧。到处走走,到处看看,时不时回去一趟而已。”
“噢,环球旅行?”
“算是。”
“……很逍遥嘛。”
他笑了笑,“也许吧。”
温知和低头喝着可乐。冰凉的液体流进咽喉,却好像成了膨胀物,嗓子堵着,心堵着。大雨在外面,他在对面。可雨听上去很近,而他很远。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刻意控制了语气。“既然明天就要走,干嘛今天来见我?”
她的心提了起来,时间好像变慢,可这电影般的刹那被庸常的吵闹声划破。麦当劳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几对家长带着孩子进来,抱怨着,叫嚷着,空空荡荡的门店一下子被声音挤满了。
还有不到桌子高的小孩从她手边的过道哒哒哒地跑过去,兴奋地占领不远处靠窗边最好的位置,朝同伴高声呼喊。
这种过了头的热闹,像是把近似摊牌的凝固时刻拉回了现实里。一切都不过是生活。
对面的人显然也受了影响,目光几次瞥到吵闹声的来源处。他抬起自己那瓶可乐,在手里晃了晃,又放了下来,没喝。
然后他说,“因为我爱过你。”
谈吐间的语气太寻常。寻常到温知和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如此吵嚷的环境,如此寻常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谈论外面一直不停的大雨。
她不免有些错愕。
这次相见,于她而言是个不小的坎。从找别人要他的联系方式开始,每一步都走得很郑重,仿佛每一步都是个里程碑,走过了,还要专门画个纪念。
她以为把话挑明说开的时候,会是这漫长的“严阵以待”迎来最高浪潮的时刻。她想过会不会冷场,想过会不会刺痛。
但她没有想过会这么平静。
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对面,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他脸上的神色近乎明证。左耳下的赤红色隐隐在带着雨雾的日光里闪烁,像天上的远星。
她始终没有放下的一切,在他那里,好像已经是过去的一件事了。
翻了篇。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悸动、牵念,有过多少刀枪剑雨的危机、无与伦比的信任,抑或是懊悔、伤感,它们也许还在,并未从记忆里消失——但都不作数了。它们只是……一些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我爱过你。”
一个过字。仅此而已。六年其实很长的。
奇怪。也许是因为他太平静,温知和的心里也安静下去。
她又喝了一口可乐。然后笑了笑。“这样啊。”
“嗯。”
“那,我们也算老朋友吧?”
他嗯了一声。
她抬眼笑。“是老朋友就不要那么生分了吧。这些年怎么样?你先说。”
“是我先问的。”
“你不知道你的老朋友很不讲理吗?”
“也是。”
他不知想起什么,眼睛抬起来,看向旁边的玻璃窗户。绵密的雨线倾斜着从外面划过,让映在表面的影子显得支离破碎。
他说,“奇怪。”
“怎么了?”
“我以为每天有很多事发生,但刚才一回想,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怎么回事?”
“到处走走,到处看看,时不时回一趟马来西亚。就这样。就这么简单。”
“这是说过的,”温知和把桌上的纸巾团起来朝他丢过去。“耍懒呢?”
他没躲。反正,她扔不准。
她身体前倾,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晃着可乐。闲聊的姿态。
“连易。”
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可是那么轻易,那么没有仪式感。
她很轻地说,“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