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头的同伴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发出催促他赶紧回到工作地方的低声呜哝。


    伪人医生扭开头，仿佛最终确认这两个都是无害的同类一样，跟上它原先的队列，在后面慢慢悠悠随它们离去。


    不知是不是快要到“工作时间”的原因，它们没功夫耗在辨别人类身上了。


    灯光全部亮起的那一瞬间，最后一个伪人刚好进到他的工作地点中。走廊上的人类一刻都不敢停留，加紧步子开门冲进了最近的一间空房间里。


    “呼……哈……”老唐急促剧烈地大口喘息着，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刚刚差点就要命丧于此。


    这一间的桌上有装满水的花瓶，谢莹走过去提起来，将花瓶里的水全灌进了嘴里。


    她在好几个小时之前就渴坏了。


    谢莹身前是窗。在一楼的时候房间窗户完全被不可视的灰色屏障笼罩，那里的空白房间比起病房更像是禁闭室。她原本猜测到了更高楼层时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现在看来，除了房间变得更高级了，窗户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封闭建筑中的“窗户”，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从医院里看不见外面景色，能看见外面就说明有一分逃生的可能。谢莹试探着触了触周围窗户，发现窗户都被封死，拿板凳用力砸，结果眼前居然蹦出一条提示：


    “请勿损毁游戏内物品，否则将计入警告。”


    “……”


    “哎呦、哎呦！”


    刚刚那一声砸玻璃的巨响吓着了正在听今日广播的老唐，为了平抚自己情绪，他调整收音机的频道，将原本规规矩矩的女声换成了悠悠扬扬的歌曲。


    “……璀璨群星犹如浪漫灯塔……我们漫游在天河尽头……”


    谢莹走到收音机旁边，静静地蹲下来一起听。这首音乐很好听，唱歌的，是个声色极佳的人。


    “这是什么歌呀？”


    “是这几年最火的流行歌啊，你没有听过吗？”老唐对她没有听过这首歌感到惊讶。这首传遍每个区块城市的流行歌由知名偶像演唱，在A101区最顶尖的繁星聚光舞台上演出过，几乎每个在城市上学的青少年都能轻易哼出它的调子。


    虽然现在青少年——尤其是年轻女孩，每年都在急剧减少就是了。


    谢莹发出长长表示否定的嗯声，同时摇了摇头。


    “我11岁之后就没出过大厦了。我姐告诉我外面有很盛大的演唱会的时候，我在培养箱室旁边的过道里跟隔壁组的男生打架。”


    那个欺负其他人的孩子比她高上一头，手臂上肌肉也比她更多，但被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任她打。


    “……”唐文礼说不出啥了。谢莹这孩子，果然从小就厉害！


    谢莹回忆完之后，突然对唐文礼一直以来的一个行为产生了疑问：


    “对了，为什么要一直随身带着这个收音机啊？”


    如果在走廊上时不小心放出声音，那些伪人会被吸引过来的。


    从她第一次在太平间门后见唐文礼开始，他就在腋下夹着那个收音机，灰色的铁盒似的，边角圆圆的，一直被他好好的放进外衫下的衣服里。


    “……嗨……这个说来惭愧，当时心想着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死，还不如带个收音机播个歌安慰一下呢。虽然型号老得不能再老了，但拿来听听我们B32区的乡间小调子也不错……”


    老唐摁在收音机上面那些按键上，再调试它播出的音频。灰色铁盒放出的音乐一下子就变成颇具有地方特色风格的小调。


    老唐顺着那些小调摇头哼哼，仿佛又回到了来城市里上学之前那些摸着腌白菜和粉丝条哼着歌的乡下时光。


    那天乡间的阳光可真热烈呐。妈妈也回来得很早，在那条土黄色的路上骑着旧自行车，车篓里还装着新收下来的白菜。自己坐在凉席床边腌着白菜，听到自行车铃就抓紧跑了出去。


    谢莹也闭眼听着那首小调，在句句歌词之间，突然发现了其用语和自己所在地区不同。


    B区所使用的官方语言跟A区是不一样的，老唐跟她说的也是不同的语言，原来在游戏里有着让玩家和npc说出的语言自动共通的功能，她一下子就理解为什么不同伪人能听得懂互相所说的话了。


    “……那时我们在土地有限的区块乡间里吃不起肉，连真正的水果也吃不起。白菜是我们唯一能享受的真蔬菜，我们每次看到妈妈买白菜回来都特别高兴。”


    “后来我励志让妈妈弟弟过上好的生活，就一个人去城市里打拼，花了二十年逐渐从那些大权贵们手底下谋了个银行行长职位……前些日子我被他们示意给新出的七选一政策投了赞成票，结果惹毛了跟他们利益冲突的政敌，那帮人开始派人追杀我，我老婆也因为我投那种政策大怒，再加上要躲避追杀，我们离了婚。”


    “前妻把女儿也带走了，我女儿走的时候喵喵叫着，趴在她肩膀上回头看我。那天下着小雨，心里真跟被针扎了一样，想着世界上最不是东西的就是我……”


    “……你女儿是只什么颜色的猫？”谢莹忽然出声打断问道。


    “就是那种狸花猫，你知道狸花猫吗？就是那种挺胖的肚子下面有袋子的那种……”


    “我们家大胖丫头在街坊邻居养的猫里面是最……”


    唐文礼忽然也不再出声了。他顺着谢莹的视线向房间内侧望去，看见了最里面蹲在桌上的——一只黑猫。


    一只戴金色领牌的黑猫。


    黑猫在他们注视下伸了伸懒腰，优雅且悠闲地舔了舔爪，随后沉稳一跳，踱到了谢莹身边。


    “猫.....?无限副本里会有猫吗......”


    唐文礼怀疑那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压根儿也没见过猫，她都没怀疑这里为什么会有猫，就亲切地顺那只求蹭小猫的心意摸上了那只小猫头。


    但谢莹清楚这肯定不是伪人养的猫，根据“优秀的伪人会在家里养一只猫咪，这与普通人类无异”，能够养猫的伪人肯定不管在样貌上还是行为模式上都已十分接近真人，甚至语气也和真人并无二般。这种级别的伪人不可能出现在二层，只会在更高的楼层里。


    嗯……那种级别的伪人，和这一层的家伙们不是一种货色。


    这次000居然没有给出提示了。看来黑猫的出现并不属于任务范畴。


    谢莹举起黑猫，认认真真辨别它脖子上面长方形牌子刻着的字。


    “【芙丽露


    ——喜欢被舔毛】”


    在上面大写的类似于名字的字母后，下面那行又用小字添了条注释。


    在唐文礼还没看明白那行小字是什么意思时，谢莹已经抱着猫舔上去了。


    “哎哎哎！！！”


    老唐急忙从她手中夺下那只猫。


    “不干净的啊！！”


    这丫头怎么回事啊！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很多时候都弄不清楚她的逻辑！


    谢莹伸伸舌头，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像猫舔猫一样真的给芙丽露舔毛，只是轻轻触了一下而已。


    “不要轻易去模仿上面去写的事啊！”


    “知道啦……”


    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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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再仔细观察，那只叫【芙丽露——喜欢被舔毛】的黑猫在他们说话期间一个转身消失掉了。不一会儿，另外一只体型完全相同的黑猫新出现到了房间里。


    这只牌子上写的是【芙丽露——喜欢吃鱼骨头】


    这次就算他们想按上面写的模仿也做不到了。翻遍整个医院他们肯定也找不到一条鱼骨头。


    跟喜欢被舔毛猫不一样的是，鱼骨头猫叼着一枚不大不小的黑色蝴蝶结走到了谢莹身前。它抬起头向谢莹示意，两只圆圆的金色眼睛都睁大了。


    ……这肯定是在故意卖萌啦……以前有小小的实验生物想求她抚摸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谢莹接过蝴蝶结给小猫系在后颈上，顺便揉了揉它的耳朵。


    “喵呜——？”黑猫跟摸不着脑袋似地在原地追着尾巴转了几圈，又跑走了。


    紧接着，每隔一会儿，都有不同的但完全长得一样的黑猫来到谢莹身前——


    【芙丽露


    ——喜欢玩咕噜球】


    【芙丽露


    ——喜欢小羽毛】


    【芙丽露


    ——吃饭吃得少】


    【芙丽露


    ——不喜欢和佩佩待在一起（容易和佩佩打起来）】


    ……


    这样，林林总总陆续共来了16只黑猫，所有的黑猫都长得一模一样，每只都不胖不瘦。不靠脖子上那枚金色名牌，第一次见它们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它们谁是谁。


    它们还有着同一个共性——都叼着一只黑色蝴蝶结来见谢莹。除了第一只猫似乎是个忘事的小迷糊和她没有收第二只猫的蝴蝶结外，谢莹总共收到了十三只蝴蝶结——最后一只猫匆匆赶来，嘴里叼着一只，脖子上挂着一只，弯弯的长尾巴上还系了一只。现在，谢莹收到了16只蝴蝶结了。


    她捧起最后一只“芙丽露”，重新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怎么回事，这里有这么多只同时叫芙丽露的猫?”


    老唐一边摸着头一边觉得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游戏给每个玩家都准备的特殊场景吗？可那些猫为什么只亲近谢莹只给谢莹送小礼物？


    歧视他吗？？？


    “坏了，我们忘记看它们是小女猫还是小男猫了，说不定在性别上有什么不同？”


    “不用看。她们肯定都是女孩子啦。”


    谢莹捧着最后一只小黑猫一动不动。


    “小莹，你现在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是不是还有16只同时叫露丽芙的白猫？”


    “16”这个数字倒真和棋盘上那些黑棋数目匹配得上，也验证了她之前有关于棋局和整个《断罪》对应的猜想。


    既然16个黑子出现了……那么绝对有对应的元素。


    只不过，并不确定会不会在本场审判中出现。


    谢莹摸出那枚之前从棋盘上拿出来的国王棋子，心里微微一动。


    那盘棋的走势是在用她和叶千寻之间设下的特殊规则在告诉她信息，那么，姐姐是否就在本场审判中？


    至于“芙丽露”……谢莹总觉得这是某个人是为了区分她长得完全相同的几只猫而给它们做了不同的名牌，但由于占有心太过旺盛，所以在每一只的牌子上都标了她的名字。


    像个可爱的年龄很小的小女孩。


    但16只猫都来过一遍之后，那只戴魔术帽的黑猫也没有出现。


    在最后一位芙丽露女士消失后，外面的那一位才敲了敲门：


    “203床，我们来查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