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边旁观了许久，以多弗朗明哥的敏锐程度，他早就看明白了。


    众所周知，玛丽乔亚在几年前丢过一个孩子。


    而那个可恶的大人说话间并没有掩饰这一点，甚至阿曼妮不认识他，却又对他很熟悉。


    多弗朗明哥对一些和阿曼妮的流言早有耳闻，他知道那个失踪的孩子和阿曼妮以前很熟悉……


    所以，那个男人就是失踪的孩子的父亲！


    但是，最让他不爽的，不是那个男人戏弄他们的态度。而是几年前，阿曼妮明明自己还那么小，她竟然隐约对那个红发有印象？！


    从这点里，多弗朗明哥不管怎么想，怎么分析，他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光是看着那个可恶的男人靠近阿曼妮他都觉得刺眼。


    如果、如果那个不见踪影的红发，对阿曼妮的重要性，能够突破人类记忆的限制，在她身上遗留下不知名的影子……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他和罗西南迪对她来说，又有待在她身边的必要吗？


    没有人能越过那个影子了。


    那个人，既存在于阿曼妮的潜意识，也在她身上、也许是相互，在对方的行为中留下了痕迹。


    他现在所认识、所熟知的阿曼妮，又有多少行动，是在那时候留下的习惯呢？


    友情是具有排他性的，他们是彼此选择的家人，却也是先捣碎了友情铸成容器，才能盛装的了其他的情感。


    多弗朗明哥暂时不想见到她，也不想面对罗西南迪。


    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


    “阿曼妮、阿曼妮……阿曼妮……”罗西南迪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哥哥的行动中领略了什么，茫然地只念着她的名字。


    “哥哥怎么了？是因为那个红叔叔生气了吗？”阿曼妮见到多弗朗明哥的反应，有一瞬间的心慌。


    罗西南迪只是闷闷地摇头。


    他也许能感觉到异样，但并不总是清楚多弗朗明哥的想法。而且，看见了这样的事情，罗西南迪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哥哥明白，哥哥清楚，但就算因为清楚，所以哥哥离开了。


    阿曼妮比罗西南迪多看出了点东西，是因为多弗朗明哥突然知道了，他们三个不是天下第一好。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人比他们先出现，先和她更要好……


    嗯……也许多弗朗明哥会想，如果小红毛没有失踪，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更久，大概就不会和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现在就追上哥哥，好好聊一聊就好！”


    阿曼妮思忖着，又去牵罗西南迪的手，状况之外的罗西南迪一愣，看着那只手没有说话。


    ……阿曼妮，刚认识的时候，那么喜欢一个人独处，为什么……可以、可以自然地接受和人手拉手呢？


    他冷不丁想到，嘴巴不由自主地动了，“不用这么急，阿曼妮……哥哥他……他现在应该想一个人静静。”


    而且……玩闹的时候，也会故意和他们贴贴，叠在一起……


    为什么呢？


    阿曼妮。


    “……”阿曼妮突然顿住，看着罗西南迪藏在厚刘海下那双平静的眼睛，她意识到现在——


    罗西南迪也需要哄了。


    ……


    罗西南迪是一个天使一眼的好孩子，这点毋庸置疑。即使他现在伤心失落，也许还有点生闷气。


    但阿曼妮拉着他走的时候，他也不会甩开自己走；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会事事有回应；阿曼妮站在原地呆住的时候，他也会回过头等她……


    然而那双平静、隐隐有些波动的眼睛幽幽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总会觉得想说出来的，哄他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不够认真，


    也不够真诚。


    怎么能敷衍他呢？


    怎么能敷衍罗西南迪呢？


    这样敷衍罗西南迪的话，又要怎么再去追上多弗朗明哥呢？


    而在那之后，如果好好对着多弗朗明哥解释，不就是欺负罗西南迪了吗？


    就仗着他是个好孩子吗？


    阿曼妮不再说话，她在思考怎么向罗西南迪表达，他对她来说——


    很重要。


    “罗西……那个……”阿曼妮慢吞吞地开口，“对不起，我刚刚让你和哥哥感觉到被抛下了……”


    他摇摇头，闷闷地回答，“不是、不是阿曼妮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好像不太喜欢阿曼妮认识我之前，有过另外的朋友这件事。”


    “但那是好事，对吗？阿曼妮为什么不能有别的朋友呢？在我之前，为什么不能有别的人，不让阿曼妮觉得孤独呢？我出现的太晚了，所以才没有好好陪在阿曼妮身边……所以是我太坏了，阿曼妮。


    ——我有点讨厌那个人。”


    “……”


    “其实哥哥走的时候，我好希望他能够把我也带走，好想躲起来不要见到阿曼妮……不然，我就好像偷走了别人的好朋友。


    阿曼妮，我对阿曼妮来说，很特殊吧……所以，哥哥才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因为哥哥觉得自己没那么特殊。”


    罗西南迪越说，声音越沉闷，听上去很委屈，还有点可怜巴巴的。


    “罗西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阿曼妮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自己也稀里糊涂的，4岁前她只能看到只言片语，然而，他们却都能看出别的什么影响。


    她不知道，所以语言可以做到的沟通和解释，她做不到。


    然而，然而——


    “果然阿曼妮虽然知道我和哥哥的感受，却完全不清楚原因啊……阿曼妮，你怎么可能想得到呢？那本来就不是记忆能回答你的事情。”


    罗西南迪垂下头，就像被丢下的小狗，松开了她的手。“这种事……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不记得，所以才更让人生气。”


    “罗西……”被松开手后，心里莫名慌张。


    然后他又抬起头，双手朝他打开。


    于是阿曼妮一头雾水地抱住了他。


    “阿曼妮，你现在明白了吗？”


    “……嗯”阿曼妮闷声回答。


    ——是习惯。


    第一年里有着这样的记录——


    「5月：


    你经常感觉很困，但时常被旁边的婴儿扒拉醒，你已经学会攥住他的手继续睡了。


    6月：


    你在睡梦中学会了翻身，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你一起翻滚。但你习惯了旁边有人，一般不会被吵醒。」


    阿曼妮习惯和身边的人贴贴，是因为最初有个人让她习惯了这种亲密。


    罗西南迪能想到的，多弗朗明哥当然能想到，说不定想得还更多。他会思考，当阿曼妮和他们拉手抱抱贴贴的时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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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看不见的影子站在旁边，如影随形。


    如鲠在噎。


    而在阿曼妮见到那个红发的格林古的时候，就是阿曼妮那点模糊的印象，让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哥哥走了，不想看见她。


    ——阿曼妮，那个人就算不在这里，也让人感觉到鲜明的存在感。我们要怎么超过他呢？你要怎么告诉我们，我们比他更重要呢？


    每个人都是有占有欲的，这种欲望在玛丽乔亚完全不必遏制，自由且野蛮地生长。


    既然不是天下独一档，那就可以不要，甚至是毁掉。


    可是作为朋友和家人呢？


    阿曼妮是妹妹＼姐姐啊。


    这一天还没有结束，阿曼妮和罗西南迪就拉着手回家，最后她回玛卡斯家，罗西南迪也回自己的家。


    坐在窗边的时候，阿曼妮依旧很烦躁，不断打开和关闭游戏面板。


    她当然可以去自己的梦里打发时间，担心迷路的话，只要不离开自己的梦就行。那么之后呢？在梦里的确可以逃避，但是她最终还是得回到现实，继续面对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尖锐。


    小朋友之间的关系，有她这么复杂的吗？


    按照阿曼妮的看法，如果习惯无法忽视，轻易改不掉，那就一起培养新的、其他的习惯不就好了吗？


    她是这么想的。但是——


    要培养什么样的习惯呢？


    光是拿这个说法，到底能不能让他们高兴一点？


    事实上，如果罗西南迪不点明，她根本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对劲。


    的确，在游戏里大多是令人尊敬的勇者、煽风点火的乐子人，或者高高在上的神明……哪能那么快转变和人的接触方式？


    阿曼妮会忽视，也是因为有一款游戏就和她现在的风格一样——


    无法拒绝任何互动邀请。


    她还以为这很正常……


    于是她正在尝试想起些别的，没有和小红毛解锁的互动姿势。


    牵牵不行。抱抱不行。贴贴不行。叠叠乐不行……


    嗯，都是很普通的互动，也许就算太普通，太常用了，他们才那么失落吧。


    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真不愧是小孩子啊……有点可爱。


    阿曼妮想着想着，渐渐没有那么紧张，就睡着了，等她醒来，塞琳就直接让她吃晚饭了。


    晚、晚上了！！！


    坐立难安地吃完饭，塞琳女士没有多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视了她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的行为。


    阿曼妮离开餐桌就松了一口气，朝着唐吉诃德家跑过去。


    见闻色告诉她，罗西南迪在那棵熟悉的大树下坐着发呆。


    “罗西——”


    事实上，没有见闻色，罗西南迪在她靠近的时候，也立刻发现了她。


    “阿曼妮……”他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惊喜，刚想笑，笑意很快就压了下去。


    “罗西，我想说，我……”阿曼妮在他面前停下，没有牵牵、抱抱、贴贴这些动作，“虽然我的那些习惯是和那个人一起培养的，但是我以后可以培养更多的，和你一起留下的习惯！”


    “你对我很重要，罗西。我们一定会永远这么好的！”阿曼妮认真地说，还有些紧张地抓着裙子，然后突然灵光一闪。


    伸出右手，“我们可以拉勾！约定永远不分开，永远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