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投井下石
作品:《雁辞行》 安国侯五十八岁了,他这一生诸事顺遂,年少时擂台夺冠,靠高超的武艺受太祖皇帝赏识,荐入军中,锋芒尽显,一路做到上将,封武侯。
青年娶安国公主,安国公主对他极尽崇拜,皇室女愿意为他浣手作羹汤,因此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老来得女,卸掉半生功名,隐于闹市,享天伦之乐。
受上天眷顾太久,安国侯已经忘了人生无常,盛极则衰。
他率领五万精兵进入南疆大山腹地,山脉险峻,南疆人以山为屏障埋伏,大昭的军队纵使有最先进的武器和战术,却因地势施展不开,首战双方打了个平手。
军队在山脚下一处空旷平地驻扎休整,安国侯坐阵军中仍然信心十足,区区南疆岂是大昭的对手?不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第二天山雾重重,他们遇到了瘴气,将士们浑身乏力,严重的上吐下泻,更有甚者患上梦魇症,分不清敌我,在军帐中大肆挥刀,误伤兵卒无数。
南疆人趁机偷袭,以毒攻为主,大昭军毫无反抗之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遍地尸骸。
安国侯拼死搏杀才冲出一条血路,等到达安全地界,清点兵马,发现所剩余部不足三万人。安国侯锐气大减。
这一次天道也无情。士兵们被困在荒凉山坳,毒气缠身,干粮和药草都很快消耗完了。安国侯信鸽传书到京城请求支援,却迟迟不见回音。
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际,副将萧慕只得亲自回京搬救兵,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山体崩塌,全军被掩埋在黄土砂石之下,功未成,万骨枯。
谁能想到这场有十足胜算的战役竟以惨败收场?
安国侯临死之际仰天咆哮:“不是老夫无能,是天要亡我!”
他到底没等到给女儿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萧慕回到京城,将战况和军队的困境如实禀报皇上,可是时任军需处转运司副使的沈子瑜声称并未收到来自南疆的求救信,他按之前计划准备的第二批粮草已经上路,预计十日左右才能抵达南疆。
安国侯没能捱过十日,而沈子瑜说的那批粮草也在半路不翼而飞。
几日后,安国侯殒身沙场的消息传到京中,因为败得太离谱引发多方猜疑,有人怀疑大昭的军队中出现了内奸,将所有战略出卖给了南疆才让他们处处占了先机。萧慕作为副将,暂停一切职务,接受三司严审。
又过了几日,沈子瑜的同僚举报他监守自盗,贪污军饷,他锒铛入狱。
这件事快速发酵,沈尚书贿赂朝中重臣花钱买官的事被抖搂出来,萧老将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皇上下令彻查沈家,沈归义在誉王和太子时代的党争之中埋下的祸根最终报应到自己头上,父兄连坐,祸及九族,满门抄斩。
罪不及外嫁女,沈韵瑾逃过一劫。
沈府上下全部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天牢,沈归义高呼“冤枉”,可无人关心他们一家冤枉与否,就算沈子瑜并没有私自克扣军中粮草,皇上认定了他克扣了,那便是克扣了。罪已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萧恒行职务之便带沈韵瑾去看过一次她的家人,一家六口被关在了一处,短短几日沈归义头上长满了白发,人瘦得双颊凹陷,昔日那个世故圆滑总是满脸堆笑的沈尚书此刻跪在地上,双手捶地涕泪俱下,他不甘心地诉说自己的一生:
“我幼时家道中落,双亲遭人陷害枉死,兄弟先后病逝、遗失,我时年五岁,由家中一老仆抚养长大,敝衣陋食的日子过了十年,先皇英明为家父平反,家中财产田地全部归还,我考科举,登明堂,从六品小官做到尚书令,殚心竭虑光耀门楣,生儿育女振兴家族,我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我不该落得如此结局,苍天不佑我沈家啊!”
沈韵瑾静静地看着她爹发疯,她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这会儿也生出一点怜悯之心来。
与沈归义的悲愤截然不同,沈韵瑾的三个哥哥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活尸,低头在墙角坐定,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反应。沈子瑜的脸上身上都有伤,看伤势估计是被他另外两个兄弟打的。
天牢的另一边赵姨娘正端着一碗汤药喂沈韵瑾的大嫂,可她怎么劝也不肯喝。沈家出事她就小产了,身子虚弱得很,听说太傅在四处托关系保她一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赵姨娘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利索人,虽然穿着囚服,但神态从容得不像在坐牢,精神也好。
她放下药碗,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走到沈韵瑾身边来。
沈韵瑾刚要叫一声“娘”,被她抬手制止,她低声对沈韵瑾说:“我给你攒了银子,埋在了你爷爷坟冢的石碑下面,你记得去取。”
沈韵瑾哪顾得上什么银子,急切地说:“你再忍耐忍耐,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赵姨娘回头看看沈归义,眼神里有些恨意,又有些似水的温柔,她淡淡一笑:“我一个姨娘不值当这么大费周章,你别把你夫君的人情浪费在我身上。我跟你爹也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他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跟他之间情也好仇也罢,到黄泉之下再去报吧。”
沈韵瑾不可抑制地落了泪:“为了这么个男人,把你害成这样子。”
赵姨娘说:“这是我的命,没什么可难过的。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将来不要念我。”
沈韵瑾想多劝她娘几句,可赵姨娘并不愿与她多说。“我们都是带罪之身,你堂堂将军府少夫人不要来招惹我们,别折损了你的福气。”
赵姨娘直把沈韵瑾往外推。
萧恒看时间差不多了,催促沈韵瑾离开,临走时沈归义扒着牢门求萧恒:“贤婿,哦不,萧少卿,看在往日老夫真心待你的份上,求你想想法子保我沈家一条血脉,我有过,犬子无过,他日我沈家东山再起,必不忘今日救命之恩。”
说完他拉着三个儿子一起给萧恒磕头,萧恒不忍再看,强拖着沈韵瑾走了。
沈韵瑾平时很少在人前落泪,她觉得那样不得体还输了自己的气势,可是这次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如何都止不住。
沈家秋后问斩,沈韵瑾与沈家的缘分算是到此为止后会无期了,虽然她对沈家人没什么感情,可生离死别面前,坚冰似的心也会消融些许。
走出大理寺,沈韵瑾再也支撑不住,在路边的一块矮石上坐下来,她双手掩面,决堤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萧恒从衣襟处取下一块手帕递给沈韵瑾:“伤心无益,哭坏了身子得不偿失,沈尚书早该知道有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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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我能力有限,你那三位兄长我只能想办法保住一个,不至于让沈家断了香火。”
萧恒并不太懂得安慰人,沈韵瑾却在他的话里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头,恰好蹩见眼前的帕子的一角绣了个“柔”字,萧恒一直在用的,还是心柔留下来的帕子。
沈韵瑾没有接,她直接用衣袖抹了一把脸。萧恒顿了一下,将帕子收回折叠好,又仔细塞回了衣襟。
沈韵瑾问他:“锦妃跟我说,我能嫁入萧家是誉王生前牵的线,还真是早早就给我铺好了后路,你们都事先料到了沈家的结局是吗?老将军那么轻易地答应将沈子瑜安排到军需处,是不是也是为今日做准备?”
萧恒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韵瑾伸手拽住萧恒的衣袍下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里有种与以往都不一样的认真和决绝:“我很感谢将军府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拂,但这个少夫人之位是我抢来的,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万事不可强求。萧慕还在狱中,我不想连累萧家,萧恒,那封休书你盖章吧,你我从此一别两宽。”
萧恒眉毛微蹙:“这个时候休了你,世人岂不是要骂我薄情寡义?你恢复独身是要回到沈家跟他们一起殉葬?”
“我们总不能真的就这样耗一辈子,不如趁这个契机做个了断,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广阔天地。”
“时机不对,先耗着吧。”
萧恒果断拒绝了沈韵瑾,自己往前去了。
和沈韵瑾一样满心苍凉的还有安阳郡主。
安国侯府一片混乱。
初接到安国侯的死讯,安阳哭到晕厥过去,祁王在院中独占良久,潸然一笑,轻轻道:“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对着南疆的方向拜了三拜,洒下一杯白酒:“岳父为女婿受苦了。”
安国公主最为平静,没哭也没闹,她悉心照顾好女儿,跟管家一一交代家中一切大小事务,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安阳爱吃的菜。
傍晚时分她一个人坐在花园中喝酒,喝得醉了还跳了一支绿腰舞,当初她与安国侯便是在宫宴上一舞定情。
祁王想陪安国公主一醉方休,可她不让,她把祁王赶去陪安阳:“以后安阳就只有你这一个依靠了,她性子虽然骄纵了些,但是真心待你,不管你将来想图谋些什么,你莫要负她,不然安国侯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这是安国公主最后说的话,她喝的酒中掺了砒霜,经年一醉,沉醉不复醒。天要亡安国侯,她怎么忍心让他孤单上路。
等安阳醒来,又陷入另外一场伤心欲绝。父死母殉情,安阳连受打击,她的人生彻底没入黑暗中。偏偏这天还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狗日的,我要杀了他们!”
安阳提刀就要奔赴南疆,祁王拦她,她把刀架在祁王脖子上:“我爹死了!他们杀了我爹!”
“那边现在还不知什么情形,你贸然闯过去只怕又中了他们的陷阱,我知道你想报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安阳哪里能从长计议,她丝毫不听祁王的劝告,执意要加入援军的队伍,让南疆人血债血还。
祁王将安阳反锁在卧室,可挡不住她刀剑利落,半夜偷偷溜了,骑一匹烈马,只身一人闯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