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巨大的碰撞声响起，烟尘爆裂，碎石沙砾溅在身上刮得生疼。


    昏暗的光线因为飞扬的尘沙变得更加干扰视线。


    随即，红光撕开晦暗。


    消散沉淀的尘沙中，爆炸的中心显露出来。


    叶朔握紧双拳，难以置信道：“良玹，你竟然真的……”


    其他祛邪师也炸开了锅，虽然对她并不熟识，但以她的实力和排行，在濯世阁内部也是名声极佳的，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又强又年轻的祛邪师。


    有人称赞敬佩，有人猜疑忌恨，甚至还有人痴迷……


    这样一个堪称魁首榜样的人，居然……居然会选择违背濯世阁、违背自己一直所坚守的信念和准则！


    有人已经厉声呵斥：“良玹，你失心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怪物背叛濯世阁？这种穷凶极恶的玩意……”


    “我见过那怪物的样貌，人型时长得确实好看。没想到一个祛邪师竟然也会被色相迷惑。”


    “阁主，快把她祛除出去！”


    “对，濯世阁不能容忍这种和敌人沆瀣一气的祛邪师。”


    ……


    良玹挡在宁息身前，红线蜿蜒地伸展，如重叠峰峦绵延长河，悬浮交织，将他们笼罩其中，挡下了方才所有的攻击。


    她神色冷淡平静，看不出喜怒，但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语气坚定：“我相信他，他与其他的怪物不一样。”


    当然这样的话语，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有祛邪师嗤笑一声，“怎么，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了？那你干脆将全天下的怪物都夸赞一遍，说它们都是好东西，它们是不是就不会作恶了？”


    徐亦辉先前并没有加入围剿，也紧皱着眉，迟疑道：“可是他刚才确实救了我们……为什么？”


    傅闻氿煞白着脸，声音微弱，“如果没有他及时救我，我现在肯定已经……”


    无论是找到失散的傅闻氿和魏些，还是重新撕开通道。他分明可以不做，也一样可以装作无知无辜的普通人继续潜伏在祛邪师里，或许还不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良玹摊手道：“这里的怪物是他除掉的。那种融合之后的恐怖力量，我想你们应该能感觉出来。如果他不动手，你们现在就没有闲暇来围困他了。”


    光是想除掉那个前所未见的融合怪物，就够他们所有人上蹿下跳地折腾许久了。


    中间若是再发生什么变故，比如再融合进去新怪物，那战线将会无限拖长，损兵折将都不一定能解决得了，更别说保护汾崇的众多百姓了。


    “他如果真的作恶多端，心怀不轨，又何必费力帮忙？”


    消耗拖垮所有人之后，再收割不是更省时省力吗？


    身后的宁息似乎格外痛苦，奇怪的黏液落地声和触手的蠕动声听得人寒毛直竖。


    “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怪物的思想会和我们正常人一样吗？他们变-态又恶心，怎么能用常理来推断？”


    “是啊，他没准就是喜欢博取人类的信任，再看着我们争吵内讧，以此为乐呢。”


    “良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被他蒙蔽欺骗了！”


    “谁知道他与融合怪物是不是一伙的？”


    “就是，谁知道那怪物有没有真被他除掉？没准是早就商量好的，现在那个融合怪物估计已经在他的掩护下，安全逃离了。”


    “不要忘了，你也是被怪物灭门，毁了一辈子的人！这种鬼东西，怎么可能值得相信！”


    ……


    众人情绪激愤，你一言我一语。


    怪异之物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阴影不可磨灭，恨意早已融进骨血，恨不得能立刻饮其血食其肉。更何况，在以往与怪异之物的无数次交锋对战之中，他们总是需要以最大的恶意，才能窥度出一两分怪物那异于常人的丑恶面目。


    让他们相信一个怪物可以奉公守法，克己复礼，那实在太过荒诞，无异于天方夜谭。


    良玹轻叹一口气，“也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身后的怪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团到了一起，轻“唔”了一声，嘶哑又难过，像虚弱的野兽幼崽饥饿寒冷时的呜咽。


    良玹略微侧头瞥了一眼，看到对方已经完全没办法保持人型了，下半身隐没在瘆人的黑暗中，看不清究竟还有没有双腿存在。他似乎格外痛苦，曾经挺拔的身形蜷缩，触手和身躯在不断地抽搐痉挛。只剩下骨骼的手上攀附着幼芽似的触手，捂着额头还在不断地颤抖。


    听了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神色放缓了不少。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说服你们。”良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要带他走而已。”


    有人恼火不满，“笑话，就算你是榜首，可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你都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还想逃吗？”


    良玹抬起手，周围铺天盖地、如有实质的黑暗中，一道又一道细微的红光闪烁，浮现在每一个人身畔，仿佛细密的罗网，将每一个人围困其中。


    她道：“念在共事一场的份上，诸位还是不要再动刀动枪了。小心伤及己身。”


    绷直的红线似乎比刀锋还要锐利万分，横七竖八地交错着，将每个人的躯干肢体框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让他们僵立在远处，根本不敢动弹。


    不过瞬息，优劣之势反转。


    众人纷纷噤声，满腔愤怒咽进肚子里，气得眼睛冒火。


    这个榜首用的法器，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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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形如鬼魅将他们所有人困住了？


    只剩下徐亦辉、叶朔这几个刚从扭曲之地逃出来的人，站在外围，没有被禁锢在红线中的。


    “良玹！”叶朔怒火中烧。


    如今身份明了，她还是为一个怪物做出了蒙昧不理智的选择，选择站在怪物这边，与养大她的组织反目。


    过往与现在重叠，相似的人，相似的神情，同样敌对的立场……只不过曾经她护在身后的，是一干温和弱小的小姑娘，如今却是个或许有能力毁天灭地的怪物。


    叶朔快被气笑了，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想起曾经的对峙，他深深吸气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道：“你冷静一点，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看到了，他也是怪物，是你一直执着想要诛杀的东西。你不是总希望天下太平安康吗？那你怎么确认他可以表里如一？怎么保证他不会害人？如果你判断失误了，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决定丧命？”


    “不必多说了。我会带他走，阁主大可将我除名。就当我……确实色迷心窍了，谁让他确实长得好看呢。”良玹开着玩笑，眼中却没有轻快的情绪。


    徐亦辉出声道：“良玹，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决定……”


    她看着良玹长大，一直是个疾恶如仇的正直孩子，这些年来也是餐风露宿、马不停蹄，只为了可以多救一个人，多除一份邪佞，从来都不曾懈怠过。


    良玹看到的那些惨烈悲剧绝对不比在场任何人少。如今怎么敢肯定，宁息就可以不作恶害人，成为例外呢？


    徐亦辉心底也是迷茫的，但看着傅闻氿重伤的样子，想起他们过去遭遇的巨变和痛楚，心中到底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怪物可以言信行直，不陷入迷失自我、颠倒错乱的疯狂。


    “他和别的怪物是不一样的。”良玹再次重复。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可以伪装人类伪装得天衣无缝，还是长得格外俊美？


    徐亦辉不理解。


    不过的确，就算是露出怪物样貌的宁息，也比先前他们遇到的所有怪物都要干净整洁不少，没有血肉模糊令人作呕的外表，也没有那种恶心恶臭的气味。


    非要说的话……他那个触手的外形和颜色甚至有种另类又诡异的美感。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要被鬼差拖回幽冥接受惩罚。”有个敬业的祛邪师怒喝一声，早已借红线割破手掌，以血画咒。


    生机与死气呼应迸发，催动起术法，冷光一展，繁复的纹路与符篆飞旋天上，围绕着鲜血写就的真名——“风宁息”。


    请求幽冥鬼差，开阴界大门，携冥兽前来现世，拘捕逃脱生死之外的怪物魂灵，将其拖入幽冥地狱，永受刑罚。


    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