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神庙

作品:《述妖

    天盛二十五年,秋,寂静许久的千嶂岭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这热闹与人无关,甚至这地儿就鲜少有人造访,多是望而却步。


    这座位于北境深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除却树密、雾多、磁场乱等易让人迷路的客观因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多妖,怕丧命。


    而现在,不过几场雨,扫去伏夏带来的潮湿闷热,蛰伏已久的小妖们就纷纷露头了。


    或为冬日储粮,或四处觅得佳偶,总之不得清闲。


    时媱也不例外,等清晨一过,雾气渐消,便早早的套上罩衫朝云雾山西侧的方向前进。


    惫懒了近三个月,短的犹如燃尽的火烛的寿数让她不得不在系统的催促下去做任务。


    ——搜集妖物的相关信息,制作成卡牌。


    该工作极其繁琐,兼画工与写手为一身,不仅要为妖物画像,还要跟人家八卦相关的过往故事,撰写文案。


    这让好不容易穿越,不再当社畜的时媱有一种再次被周扒皮压榨的感觉,故而经常摆烂,对系统消极抵抗。


    而且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压箱底的事情告诉陌生人好么,妖物也是。


    也就是现在遇见的都是未化型的小妖,大妖怕是连人家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


    【往西,不对,再往东来点儿。】系统检索着外溢的妖气,指引方向。


    时媱胡乱迈着步子,有些不分东南西北,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指南针:“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确定能找到妖?我可答应承元中午回膳堂陪他吃饭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更何况是陪承元吃饭!


    承元是这个道观里最小的弟子,如今年仅六岁,满心满眼都是时媱,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和她一样,仅挂名在清虚道长门下,不是正式的入门弟子。


    因着现下只有两人住在山上,时媱总喜欢坏心眼儿的逗弄他,以此打发时间。看小家伙着急或者羞赧,非常有意思。


    在第N次走错方向后,系统则有些抓狂,论有一个路痴还佛系的宿主怎么破。


    宠着!


    不知过了多久,沾了一身草屑的时媱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对,就是这附近了。】系统肯定的说。


    正四处观望寻找,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传来。


    “听说了吗,云雾山那个道观里,出了个登徒子,最喜化为人形的女妖精。”


    “不对不对,我怎么听说是个吃妖的怪人呢,到处抓精怪,而且还有个癖好,喜欢在杀之前打听人家的私事。”


    “嘤,山神庙里那个画皮妖还说它亲眼见过对方杀妖取丹,放血剥皮无恶不作,好可怕的。”


    时媱抬头看去,密林深处,几只红润小巧的松鼠妖蹲在树梢上啃食着松子,说到激动处,毛茸蓬松的尾巴还快速颤栗起来,掉了一地的碎渣。


    若不是这些小家伙说的人疑似是她,时媱高低夸一句可爱。


    是谁?是谁在外诋毁她的声誉!


    【你被讨厌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脑海响起,系统是知道自己这个宿主有多喜欢这种毛绒可爱的妖物的。


    “是啊,还不是拜你所赐!”时媱嘴一撇,抱怨说,“而且纠正一下,大部分内容是造谣,以及它们说的不全是我。”


    当然,不全是……也是,至少其中一部分是,时媱有些心虚。


    她就是想见见女妖精怎么了,她还想看男狐狸精呢!


    凭什么叫她登徒子,多难听啊。


    眼见时媱转身就走,系统着急了,开始道歉,并说:【别走别走,还没完成任务呢。】


    “别想了,这几个没可能的。”


    时媱一口回绝。


    树上的这些小家伙,一看胆小就小,指定问不出什么东西,再吓着给她传出更离谱的谣言来,她略浅偏灰的双眸一转,道:“换一个,就那个画皮妖如何。”


    系统警惕:【你想做什么,不会又找理由罢工吧?】


    “嗨,别胡说,我是这种人吗,唯有劳动最光荣。”她义正严辞,眼睛追着枝上跳来跳去的黄雀看。


    【那就好,我提醒你啊,你只剩下7天寿命了,别作!】系统不放心的提醒。


    “知道知道,死不了。”


    搪塞完系统,趁着日头足够她挥霍,时媱努力往道观的方向赶。在路过无数次那棵被雷劈了半截的柏树后,她停了下来。


    云雾山还是太大了,大到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每一次。


    四下观望,正打算换个方向再次尝试,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风笼罩过来。


    时媱鼻尖微微耸动,犹疑的环顾了下四周。


    不应该啊。老道士的阵法失效了?


    要知道为了防止无关紧要的人上山打扰他清修,也为了防止她偷偷下山,老道士特意在山脚布下迷阵,不进不出。


    可能传这么远的血腥之气,是有人受伤跑上了山,还是跑上了山不小心被妖怪给伤了?


    【为什么不能是有鬼怪精妖受伤了。】系统给出第三条释义。


    “也是,走,去看看。”时媱拍板,若是妖就更好了。


    胁恩图报什么的,她可以!


    循着气味追根溯源,拨开茂盛的有些碍事的草木。终于在一处隐蔽的灌丛下,发现了血腥气的来源。


    是个男人,宽肩窄腰,剑眉星目,闭着眼睛都难掩那股凌厉的劲儿。


    没妖气,还不太好惹。


    时媱判断完毕,有点儿想走。


    可这人实在是每一点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观望了会儿,喃喃:“算了,人长得怪好看的,死了可惜。”


    抱膝蹲在地上,从衣袖中掏出老道士给她准备的万用丹药。正要把它塞进对方嘴里,视线瞄到那些裸露在外的伤口,直接顿住。刀伤在内,深浅不一,不会是自己割的吧。


    狼人啊!


    时媱下意识的抽回手,可一个晃神,面前的男人动了。


    她被狠狠抓住腕部,一个翻身压制在了地上。接着,梏在脖颈上的大掌力度不断收缩。时媱心中又惊又怒,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色欲熏心。


    “放、开、我。”她猛敲男人的后背,却被反震的手一麻。


    见挣脱不开,出于求生的本能,拔出头上的木簪,狠狠插进他的肩膀。


    鲜血直流,伤上加伤。


    疼痛令男人的神智恢复清明,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的幽深阴鸷。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回笼的视线闪过一抹杀意。


    他注视着时媱良久,面无表情的松开手。


    突变的气场令时媱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澄清:“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不然你现在已经死了。”


    男人冷声回答,翻身倚靠在树上。粗粝的掌心握住簪子的根部,一点点拔出来,反手就扔到时媱面前。然后像没有痛觉般揭开被血染红的白色里衣,自顾自的包扎着伤口。


    看看对方痉挛的肌肉,再看看地上带血的簪子,时媱没吭声,暗骂活该!


    干咳两声,满心疑虑。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山上。


    暗暗思忖之际,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异常数值,系统勘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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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误!有误!强制升级中,已提前生成卡牌,任务等级S,时限三年。警告!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任务失败本体即刻死亡;同样,任务对象死亡,本体即刻死亡。】


    不同于以往和她斗嘴的机械电子音快速播报着,呆板又单调。


    什么情况?


    时媱神色微变,顾不得脑海中还在不停闪烁的红色提示,快速询问。


    “——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等了一会,就在时媱手心冒汗的时候。【我在,宿主别担心,出现了些问题,暂时被拉去了主系统了。稍后会陷入休眠状态,直到系统升级成功,在此期间请务必注意安全。】


    听完,她松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晃神。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直陪伴着她的系统是那么重要。“行,我知道了。”她柔声回答。


    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下来,正想查看面板,余光瞄到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男人,时媱的后背顿时有些发凉。


    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下摆传来轻微的拉扯。


    她低头看去,是承元的纸人,三寸有余,正殷切的望着她,左右两个红腮看着格外喜人。接着承元从树后探出头,快速跑出来,惊喜的拉住时媱的衣袖。


    “找到阿姐了,小艾你真厉害,每次都那么准。”接着嗔怪道,“阿姐你又到处乱跑,叫我一顿好找,快和我回去,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什么客人。


    不等时媱问,承元诧异的看向对面的男人,道:“咦,祁指挥使怎么也在这里,还受伤了,要不要紧呀,可需要疗伤的药。”


    祁晟用衣袖掩住受伤的部位,波澜不惊的回答:“无碍。”


    时媱左右看看,迟疑的问:“承元,你……认识他?”


    “认识啊,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客人之一,祁晟,镇妖司指挥使。师父看你们迟迟没有回来,就派我出来找,我们快回去吧。”


    捕捉到关键词的时媱陷入沉默,原来罪魁祸首是老道士啊。


    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情绪不对,承元拉起时媱的手问:“阿姐,你们……吵架了吗?”


    吵架,什么吵架。


    时媱看着一副“吵架不乖”的承元,无语:“怎么会呢,阿姐怎么会和客人吵架,只是……只是第一次见到生人有些无措。”


    无措到想掐死对方,一了百了。


    承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不容易应付完小孩儿,一扭头就看到祁晟那平静无波的脸,心肝更疼了。


    这人为什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刚才还差点儿杀了她。


    不过承元刚才说什么,他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是她知道的那个镇妖司吗。


    时媱面色微沉,眉头紧紧蹙起。


    穿越一年多,虽一直住在山上,但根据原身的记忆、妖物的描述还有书里的记载,她对外面还是有所了解的。


    百年前,这个世界妖物横行,无人管束的妖物们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为保人世安稳,太祖特设镇妖司,与大理寺平级,不受六部狭控,招揽天下英才,处理妖邪之事。


    除恶妖,赦良妖。


    管不平之事,督人间正恶。


    就在这样的制衡下,人与妖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可在新帝登基后不久,事情渐渐变了,特别是镇妖司隐隐有了被排挤之势,不得重用。


    而现在,不仅有人大肆偷猎妖物,就连指挥使都是妖,真是有够乱的,时媱肺腑。


    那么,镇妖司的人来这里是为何事?


    灵光一闪,回想起那群松鼠妖的话,时媱脸上浮现出古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