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怪凑上前，歪头看了看地上的签文，扫了一眼后，他立马双手交叉在腋下紧急后撤一步，还惊骇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道观签不灵啊！”


    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开口，反正殿下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只是恐吓而已。


    “刚刚是贫道的问题，是我没有……”


    “少见，道长竟然还要为签文道歉，那倒不如，跟本王说说这件事情的缘故。”


    时隔多日，穆轩岚总算一改往日惆怅，找回了一些睥睨天下的感觉。


    穆轩岚侧身看向殿外，暗卫围着十几个孩童，站定在院中。他转头凛了一眼晋经，晋经立马低下头颅，不由自主地颤抖。


    别说他颤抖，王老怪对上穆轩岚的眼睛，都心中一寒，那其中压迫感太强了。


    王老怪敢摸着良心说，若穆轩岚一直如此的话，别说跟他做朋友，就是说句话，自己都得在心里润色半天。


    这么想来，他突然很好奇，穆轩岚本人究竟是是眼前盛气凌人的天之骄子，还是之前那般温润如玉的贴心公子呢？


    晋经跟着师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现下他还是被吓得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


    一是因为穆轩岚眼神太过凌厉，二是由于，晋经知道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天道不容的，捅出去，就是天大的篓子。


    虽然师父一直告诉他，天塌下来有师父师兄顶着，可他还是害怕。


    正是由于胆小，师父才没有带他进宫，而是让他留在这不显眼却重要至极的地方，镇守大后方。


    看着他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穆轩岚挥了下手，元德立马过去提溜着他，把人拉去院中。


    殿里簇拥在一团的道士们，看他们准备出去，便窃窃私语起来，穆轩岚骤然抬眼，看着祖师爷脚下的那些人，他们马上不再吭声。


    “乱说乱动，格杀勿论。”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暗卫训练有素地跑进殿中，把那些个道士围住。王老怪咬紧嘴唇，跟上穆轩岚。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完全没理解“走个过场”的真实含义。他原以为吓吓就是了，没想到，还是要杀人。


    ……不过谁让他是储君，杀几个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穆轩岚甫一出殿，晋经就立即跪在地上，他满脸懊悔地表示，愿意坦白所有事情。


    “那就少废话，快些说！”王老怪抢先一步逼他。


    别的不说，狐假虎威，真爽！


    晋经立马事无巨细交代起来，从玄阳道如何获得皇上重视，到整个门派开始做邪魔外道的事情，最后开始用人血炼丹，他全部都交代了。


    穆轩岚一边听他的话，一边在院子中踱步，走到正殿左侧时，他仰头看到一株百年苍松。


    那一瞬间，让他晃神想起嘉松别苑中的那颗，自然也想起嘉松别苑中的那几日。


    恍若隔世，又如美梦般不真切。


    “什么？你们就拿小孩子的血去炼丹！那吃了能治什么，真是太可怕了。”


    炼丹王老怪一点不懂，可药材医术什么的，他还是略知一二的。那丹药再配上人血，他实在想象不出，这配在一起能治什么。


    晋经跪在地上，他羞愧地低头，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人。王老怪看着院子中，饿的面黄肌瘦的孩子，元德看着殿下，等殿下发号施令。


    “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你是觉得，本王很好糊弄吗。”穆轩岚话中并未有一丝愠怒，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颤。


    该死！


    晋经在心中骂了一句，仗着没人看得到，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奸恶。


    明明是早就商议好的说法，怎么会糊弄不了他？


    看他一言不发，穆轩岚给元德递了个眼神，两名暗卫直接把晋经按在地上打。


    长鞭挥舞，噼啪的破空声一声连着一声，没一会儿就把他背后打得血肉模糊。


    刚开始晋经还忍住没吭声，后来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在地上乱爬着挣扎。


    在人昏迷前，元德喊了停。


    作为给犯人上刑多年的刽子手，元德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人是承受不住昏过去，还是要被打死了。


    久而久之，他就会在人昏迷前停手，给犯人最长久的折磨。


    “说。”元德用脚踩在他肩头，把扔在挣扎的人钉在地上。晋经涕泗横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便只能交代了实话。


    炼丹的确是用人血炼的，只不过人血的丹药，却不是给皇上吃的，给皇上吃的丹药，只是平时加大剂量滋补身体的方子。


    闻者无不骇然，除了穆轩岚。


    “一口一个吾皇，你们竟然敢做这种暗度陈仓的勾当，真是该死啊！”说着，元德踢了他一脚。


    王老怪也在旁边皱眉叹气，看来这天子日子也不好过，竟然被人这般诓骗。


    都说大补等于毒，这相当于在给皇帝投毒啊！


    想到这里，王老怪转头看向穆轩岚，那可是他父皇，知道这种事情，他会维护他父皇吗？


    穆轩岚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般处事不惊，他对上王老怪的眼神，这才朝这边走过来。


    “你们炼的最上品的丹药去哪里了？”


    穆轩岚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不是拷问，这是在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晋经早已看清了局势，不如实交代，他恐怕连赴死的机会都没有。他万念俱灰地闭眼，长叹一口气。


    “师父吃了。”


    元德蓄力又想给他一脚，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欺君之罪，可穆轩岚却叫住了他。


    “元德，不得无礼，赶快扶道长起来。”说到这里，穆轩岚转头看了一眼王老怪。


    王老怪心中一紧，不知道接下来会有自己什么事儿，但肯定有事。


    “道长，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把这位药师写的方子送进宫中去，日后都按这个方子来，若是再有阳奉阴违之事，本王就屠尽你们整派。”


    晋经早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他现在又岂敢说半个不字。


    王老怪则是一脸为难地看着穆轩岚，第一次给皇上开药方，他心中着实忐忑。


    看出他心中的顾忌，穆轩岚开口宽慰他，不过这宽慰可谓是刀刀见血。


    “只要比现在的毒药好，那就算你有功。”


    王老怪十分有目的性地看了眼晋经，那人不知是羞愧，还是要昏死过去，他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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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脑袋，不再看他们。


    送信的小道士出门前，被元德叫住，他再度叮嘱，送了信立马回来，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要说。


    收拾好一切，这才过来请示殿下，要不要回府。


    “本王今天随便进了座道观，祈求国运昌隆，结果触了霉头，只惩罚一个道士，是不是不太可能？”


    王老怪还没听懂什么意思，殿中和院中的暗卫便早已开始行动，动手抽打那些道士。


    他担心吓到那十几个孩子，便过去安慰他们，谁知道这些小孩不哭不闹，最小的看起来也就七八岁，他们只瞪着眼睛看着。


    “难不成是被吓傻了？”王老怪喃喃自语，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跪在地上回答他。


    “感谢老爷们来救我们，草纸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就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磕了几个头，那力度之大，让他额头都被磕红了。


    穆轩岚盯着那小孩，而后抬眼看了下元德，元德心领神会，当初他也是这样跪在殿下脚边的。


    “你叫草纸？谁给你起的名字。”穆轩岚颇感好笑地问他，这个名字，倒真是少见。


    “是我自己起的，我从小无父无母，所以只能我自己起。”


    元德暗中攥紧拳头，这小孩跟当初的自己太像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但元德心中就是很感慨，仿佛跪在那里的，是年少时的自己。


    “殿下，你应该能帮这些小孩找到家吧？若是跟草纸这样无父无母的，倒不如跟着我，如何？”


    王老怪这话，是穆轩岚没有想到的，元德也惊讶地问他。


    “你不是最喜欢无牵无挂、独身一人的吗？”


    王老怪笑着摆摆手，表示那都是过去了。


    “人啊，还是有个伴的好，我最近在府中待的都快发霉了，我准备在京都周边走走，带两个小童也颇为好玩不是。”


    意料之外的别离倏然而至，元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他这种人，不会他沉默地看向殿下。


    穆轩岚却很坦荡，他也懂王老怪为什么要走。


    当初千千强行带着王老怪的时候，就是要让他行侠江湖、悬壶济世，能救一个是一个的。


    现如今却因为自己，让他在府中耽误这么久，穆轩岚心中早就过意不去了。


    “也好，在你走之前，本王设宴为你践行。”


    再长的离愁，也总有诉尽的时候，王老怪也不擅长离别，因此，他只提议在两日后三个人小酌一杯就好。


    此后他念叨了两日，要在离别前再饮一杯清风酒，可当坐在最后的宴席上时，王老怪无奈地发现，没有，根本没有。


    “真是小气啊殿下！”王老怪气绝地感叹。


    穆轩岚也不再扭捏，他大方承认，这酒谁也不给喝。


    “这可是我余生仰赖的唯一物件，你还准备给我喝空了不成？”


    酒席间欢声笑语，就连冬芸也跟着喝了几杯酒。宴席即将结束时，王老怪还抱着五十年的陈坛佳酿，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冬芸，清风酒好喝吗？”


    穆轩岚眼神清明，他满是感慨地看着冬芸眼前的酒盏。冬芸这才了然，她为什么喝了酒却没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