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在众人的期待下，远方忽然出现了第一个光点，第二个光点，第三个……光点越来越多，恍若一片橘黄的星海。


    “它们开始起飞了！”唐湫月惊呼道。


    话音刚落，这群光点便有序地朝天空一个又一个地飞升，轻风拂过，光点瞬间被彻底打散，随风摇动。


    “要过来了。”


    不知何时，聂耳风的耳罩已经摘下，她目视远方那一片四处闪烁的星河，冷静道。


    光点逐渐在眼前放大，散开的孔明灯一点点朝他们接近，不一会儿，他们就被一大群漂浮的孔明灯环绕。


    因为距离十分近，他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个孔明灯上那巧夺天工的作画：阖家团聚图，慈母缝衣图，男耕女织图，兄友弟恭图……


    原本黑漆漆的环境，因为孔明灯的到来，瞬间被照亮了。


    慕霜颜的双眼因为光亮反射，亮的惊人。


    面对如此美景，她却偏偏忍不住侧头，看向旁边的唐湫月。


    由于大家都戴着面具，她看不见唐湫月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泛光的彩色斑鸠面具。


    但她并不失望，她觉得内心很满足。


    “好美呀！”唐湫月情不自禁地连连赞叹。


    慕霜颜微微一笑，扭头扫了一眼四周的美景，再继续回头看了唐湫月一眼，轻声回道：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语毕，她歪了歪头，靠在唐湫月的肩膀上，慢慢说道：“湫月，我这一生，真的很短，但我也真的，非常满足，在我生命的终点，能够遇见你。”


    面具不是万能的，即使戴上了面具努力遮盖，但她那逐渐开始四处蔓延的毒性，已经开始向下/流露。


    药人命数短暂，死前也不得安宁，原本平衡的剧毒会突然不断爆发，她的脸将会是最先中招，然后到脖子，到上身，一直到脚底，肌肤一点一点泛绿，腐烂。


    到达脚底之后，她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瞬间爆开，随后消失，连骨头都一并带走。


    自此人间蒸发，一点痕迹也不留，仿佛她从未过这个世界。


    如今剧毒已经延伸至脖颈处，脖间传来的阵痛，她实在难以忽视。


    慕霜颜她有感觉，她活不过今晚。


    她与普通药人不同，她体质特殊，自己也是控毒高手，身体里的这股毒性，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传播开来，事实上，她可以操控身体里的任何剧毒。


    但凡慕霜颜愤世嫉俗一些，此时的鸠彩国，就是走向灭国之路，被她拉过来垫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其乐融融。


    可她不愿，当她遇见了这人世间对她来说足够美好的那一刻，她就不愿意去摧毁了。


    唐湫月离她很近，慕霜颜的话，她自然听了进去。


    她主动握紧了慕霜颜的手，语气格外坚定地说道：“我也是。遇见你，我比任何人都开心。”


    慕霜颜笑了，她抽出被唐湫月紧握的手，反手覆盖在唐湫月手上。


    “等这场‘百灯齐放’结束，可以带我去看一次日出吗？就在我们第一次初见，你带我去的那个很高的树上，我想坐在那儿去观看。”


    唐湫月一口答应：“没问题。”


    在场除了慕霜颜，个个都是武功高手，耳力非凡，她们两个的对话，全部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上官杰书特别困惑，不明所以：这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都喜欢讲的这么神神颠颠的吗？


    上官淑洁蹙眉：为什么她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有个人要走了似的？


    柳柔泪与上官淑洁的想法一致，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一旁的聂耳风注意到柳柔泪的小动作，对她四指朝上勾了勾，见柳柔泪注意到她了，她的四指收了回去。


    下一秒，她探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慕霜颜的位置，然后多伸出一根中指，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人走路的状态。


    柳柔泪秒懂：那个经常跟在唐湫月旁边的女子，活不过今晚。


    她非常信任聂耳风的判断，聂耳风的耳朵与常人不同，可以听见每一个人灵魂的声音。


    当听见慕霜颜与唐湫月的对话，聂耳风有感不对，下意识聆听慕霜灵魂的声音，然后惊奇地发现格外的轻，如果不仔细留意，完全会忽略掉她灵魂的存在。


    与这四个局外人截然不同，一早知道真相的局内人，难受到无法呼吸。


    徐韧儿看似沉迷于眼前的美景，实则面具下的她，早已泪流满脸。


    莫悠离与唐北驹虽然没有落泪，但同样面色沉重，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而在场中，本该最难受的唐湫月，却是面带微笑，享受着眼前的良辰美景，享受着与朋友相处的这段幸福时光。


    哪怕隔着面具，都能体会到她快要溢出来的欢乐。


    看着孔明灯已经一个又一个从这块地区离开，逐渐奔向远方，慕霜颜语气有些虚弱，笑着条调侃道：“这里的风好大，吹的我都感觉有点儿发冷。”


    此话一出，唐湫月才突然发觉，旁边的女人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


    “我给你运功暖和暖和。”唐湫月急忙说道。


    她双手握住慕霜颜的一只手，认真运输内力传导过去，试图将慕霜颜身上的寒意祛除。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唐湫月收回了手，慕霜颜注意到，唐湫月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


    唐湫月的心情跌入谷底，她运输了内力，但慕霜颜的双手却始终保持冰凉，甚至温度反倒在下降。


    慕霜颜不明白唐湫月在想什么，她柔声感谢道：“多谢，我现在很温暖了。”


    唐湫月移开视线，环视周围，由于孔明灯已经离开，四面再次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各位，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了。”


    唐湫月小心翼翼地拉起了慕霜颜，回头跟各位拱手说道。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良久，徐韧儿努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欢悦：“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呀！”


    与此同时，她在脑海快速与系统进行沟通。


    “系统，我要将我那一次性奖品——再世投个好胎，赠予至慕霜颜身上使用。”


    她默念的下一秒，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音立刻蹦出在她的脑海中，说道：“启用奖品方式如下：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三次口号——再世投个好胎，然后默念人名即可。”


    说完这段话，系统立刻装死不动。


    徐韧儿无语，她照着系统操作所说，下一刻，她的眼前弹出一个蓝屏画面：


    确认将一次性奖品——再世投个好胎，转让于慕霜颜小姐？


    A.【确认】B.【再看看】


    徐韧儿毫不犹豫选了A【确认】。


    她能获得这个一次性奖品，是因为救治了棕棕，间接得到了苟之友的感恩之情，完成了任务之二。


    但棕棕的病并不是由她救治出来的，而是慕霜颜亲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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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亲自写了明确的药方，棕棕才可以一直活蹦乱跳。


    换算下来，这个一次性奖品，本就属于慕霜颜，徐韧儿认为，这不算转让，这只是物归原主。


    徐韧儿并不是个明事理之人，若是以前，哪怕这个一次性奖品并不属于她的东西，吃尽苦头的她，完全可以理所当然地认定东西就是她的，占为己有。


    毕竟，任务本来是她的，这个一次性奖品也明确指给了她。


    可是……


    徐韧儿眼神坚定，当眼前再一次弹出同一个蓝屏画面，询问第二次时，徐韧儿依旧坚定地选择了【确认】这个选项。


    可是，慕霜颜是唐湫月的朋友，是唐湫月在乎的人，而唐湫月，是她的伙伴，是她在乎的人。


    说她爱屋及乌也好，慕霜颜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但愿她下辈子能好过一点。


    也希望，湫月，能少一点悲痛，早日走出来。


    ——


    夜黑人静，树影绰绰。


    大风簌簌地吹，头发四处飘扬，唐湫月带着慕霜颜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时不时输点内力维持对方的体/温，四面一片漆黑寂静，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大致的轮廓。


    “湫月，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你。”


    慕霜颜谨慎地朝前伸手，唐湫月立马抓住，安慰道：“别担心，我在这。”


    慕霜颜安心了，笑了笑，开玩笑说道：“天这么黑，我们两个还要一直在这儿待着，若是旁人得知，恐怕会觉得我们脑门被门夹住了。”


    唐湫月也笑了，她慢慢回答：


    “如果夜晚足够黑暗，那么当日出升起之时，才足够令人惊艳与震撼。”


    慕霜颜颔首，她沉默许久，寒冷似乎镇住了她的身体传来的疼痛，她才慢慢开口：


    “湫月，你能看清我的脸吗？”


    唐湫月刚想回答可以，但脑海似乎闪过一丝念头，她撒谎了：“看不太清。”


    “是吗？”


    慕霜颜低头笑了，她默默地摘下了面具，黑夜之下，她的脸青绿腐烂，面目可憎，若是被小孩儿看见，只怕会嗷嗷大哭。


    唐湫月顿时内心抽痛，一言不发。


    ...


    “湫月，你觉得我美吗？”


    “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美！”


    “如果我的脸已经腐烂不堪，丑陋至极，你还会觉得美吗？”


    “当然。哪怕你的脸已经腐烂不堪，丑陋至极，我看到你，眼里始终还是我初次记忆中的你，依然美若天仙！”


    ...


    “湫月。”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而已。”


    ...


    “湫月。”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了。”


    ...


    “湫月。”


    “怎么了？”


    “没什么。”


    ...


    “湫月，能抱一下我吗？”


    “当然可以。”


    ...


    “湫月。”


    “怎么了？”


    “我感觉，好温暖……”


    ...


    夜色缓缓褪去，天空突然透出一次光亮，然后越来越高，太阳，生起了，整个世界，仿佛被彻底照亮，美不胜收。


    一颗高树之上，有一名红衣少女，用尽全力地紧紧抱紧一件空荡荡的白衣，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