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月惊雨(四)
作品:《遗山之月》 连峰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
原先生好像是……冲着iris来的?
连峰张了张口,眼珠子和脑子一齐飞快地转着,试图理清面前的人物关系,就听原遗山道“我们聊聊。”
这话很明显不是朝自己说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保镖已经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连峰哪敢多留,挤出个笑容来,看了月光一眼,欲言又止地走了。
月光立在廊下,觉得和他这样堵在盥洗室门口,不太好。
动了动脚,想走。
原遗山蓦地俯身,倏忽间挨近她脸庞。
她并不躲,因为他停在了方寸之距,鼻翼掀动两下。
“喝了多少?”
“……一瓶酩悦。”
他直起身,脸色泛白,扬声道“凯文,505还在?”
周凯文离了几步远等候,此时才往这边走“一直留着的。”
“原先生?”
说完脸色一变,疾步过来扶住原遗山。
手掌下,原遗山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月光瞪大眼睛,浑身僵硬着,徒劳地伸了伸手,又放下。
原遗山本就苍白的面上,一时间血色尽失。
她动了动唇,想问你怎么了,竟无法发出声音。
喉咙像灌了一把沙,涩得生疼。
周凯文小声说“原先生……我们得上去休息一下。”
原遗山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月光,忍受着什么痛苦般,声音低而又低。
“陪我上去休息一下?”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可她没有出口,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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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号套房里充斥着会所独有的熏香味道。
一种类似于野草的气味。
这种气味近乎天然,不会对赛马造成刺激。
在熟悉的气息里,月光稍微安定下来。
她茫然地立在客厅,帆布鞋底的泥和灰都蹭到了地毯上,却混若不觉。
因为原遗山看起来……不太好。
他刚坐下,周凯文就凑过去,拿药,递水,一气呵成,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应对了不下百遍。
吃过药,他无声靠在沙发上,手按在心口,指节曲起,像是很用力。
她无意识地皱起眉,看到周凯文回过身,朝她看过来。
“一会儿就好了。”周凯文给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原先生最近休息不好,有些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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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鸣袭来,世界陷入几秒蜂鸣。
此际,原遗山什么也听不见
他几乎用了所有意志力来平复急促的心跳。
可还是,糟透了。
心悸如擂鼓,每一下震颤都要连同四肢百骸,犹如感受一场地震。
脊背和手心满是虚汗,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力气,站起身来。
周凯文见他走动,连忙道“您需要什么我去拿。”
“让医疗车里的人来一趟。”
周凯文怔了怔,看了眼月光,应声而去。
一时,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原遗山有些洁癖,出了一身虚汗,必须要进浴室冲洗,进去前,又看向客厅里无措罚站的人。
“坐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功夫,思绪前所未有地乱作一团。
过了会儿,原遗山换了衣服出来,白t黑裤,恍惚仍年少。头发湿漉漉的,面上有了些许血色。
她问“你……好些了?”
迎上她眼里的担忧,他难得笑了一下。
“没事。”
顿了顿,又唤“月光?”
她哽住,没应,眼睁睁看着他缓步近前,跟着,身侧的真皮沙发陷落。
手臂动一动,仿佛就能贴到他裹挟着水汽的皮肤。
“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当,是在话家常。她想着,回答“没多久。”
“……有人逼你喝酒?”
“没有。”顿了顿,又道,“只是对方太客气了,我跟着上司出来应酬,该陪几杯的。”
她答得滴水不漏,他再无从开口。
气氛僵持。
直到周凯文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医生,却是朝着月光问话。
她怔忡之际,原遗山淡淡道“她喝了瓶香槟,怕胃受不住。”
月光胸口一阵闷痛,哽住呼吸,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
原遗山并没有回应。
开了胃药,解酒药,又量了体温,送走医生,周凯文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原遗山抬了下眉,示意他可以说。
“楼下……有人在找月……iris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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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有人正喧哗。
“那个叫iris的女驯马师呢?刚刚是不是进来了?”
正是鼎丰私募的罗恒,李成的好友。
大堂经理只是一连串地道歉“对不起罗先生,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罗恒怒道“你们就这样对俱乐部的高级会员?李总被灌了一整瓶香槟!刚上救护车送了医院!”
大堂经理只是点头哈腰。
原遗山站在二楼缓台,手扶住栏杆,能清楚地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孩。
她的镇定超乎常人,不言不响,侧颜静止如画。
周凯文问道“要不要我过去处理?”
原遗山沉默两秒“他口中那个李总是什么人?”
“叫李成,是最新的一批会员,搞私募的,也是这几年才发迹,应该是才通过审核不久……”
他打断周凯文,笑了一下,语气很平静。
“俱乐部的审核,不应停留在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像李成和楼下那样的人,往后出入山光道,怎知不会影响其他女客?”
周凯文肃容应声,就要下去处理。
身侧却有人快他一步,下了楼,径直朝风暴中心走过去。
“罗总在找我?”
周凯文下楼的步子一下顿住,回头看了眼原遗山。
男人平静的眸光,裹住一团肃杀。
因为走下去自投罗网的,正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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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因扛不住敬酒,喝了一瓶酩悦后就告辞离开,胃疼得打颤,应了那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为会所前是小型马场,一直有医疗车停靠,以备不时之需。
李成在走去医疗车的途中晕过去,医生判断酒精中毒,引起休克,一面急救,一面直接开去了附近的医院。
罗恒得知后,愤而寻到会所里,让大堂经理交人。
这不过是月光离场后,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事。
罗恒友正在气头上,见月光居然敢回来,自然没什么好话。
月光耐心听了半晌,无非是说她又当又立,蓄意害人之类。
听得她皱眉。
坦坦荡荡迎上罗恒的怒火,眼中既无羞惭,也无窘迫,只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罗先生想我怎么样?”
“赔偿,道歉。”
低头笑了一下,月光淡声道“这不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罗恒被下了面子,怒而指着她鼻子,语调升高。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要你道歉是轻的,在海市,想弄死你是分分钟的事——”
周围的人闻言皱眉。
名流大都爱惜羽毛,这个罗恒又言辞失据,早已引得许多人反感。
目光聚在女驯马师身上,却也好奇她如何回应。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算什么。”
她轻轻巧巧认了,罗恒反倒一拳打到棉花上般,怔了两秒。
月光继续道“但我也知道一个道理。”
“我是名驯马师,不是陪酒女郎。”
她语气温淡,却平白听得人脊背生寒。
“若非要拿我当陪酒女郎,也得你有命喝。”
大厅里的人原先只不动声色看场闹剧,这话一出,不禁为之侧目,卡座里正品酒的几人里,不知谁叫了声好,议论声便此起彼伏响起。
多是嘲讽罗恒和李成的。
许是情况实在难堪,罗恒面红耳赤僵立半晌,终于想出个找回场子的办法。
“驯马师?到底是驯马师,还是陪酒女,我今天也想瞧个清楚!”
“外头就是跑道,短途跑一圈,你输了,就去医院认错道歉——你敢么?”
楼上,周凯文看了看原遗山,在男人面上找不到任何信息,却又心下踌躇,忍不住低声问“原先生,不如我……”
原遗山摇了摇头。
“她可以。”
周凯文不再言声,目光掠下去,见月光脊背笔直,站如劲松,仍不免担忧。
在场诸人虽心中不屑罗恒咄咄逼人,却也好奇女驯马师是否有真材实料。
连峰带了这么一个漂亮人物过来,自称驯马师,的确惹人生疑。
比一场马,横竖闹不出人命来,况且美女赛马,是场好戏,简直百年不遇,不如袖手在侧,静观其变。
于是,随着月光点头,一场突如其来的赛马赌约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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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随着罗恒刚走出大厅,便被连峰拦下。
连峰急道“你做事怎么这么冒失?你才来山光道多久?晨操都没做过几次,哪有熟悉的马给你策骑?”
日头渐斜,月光行在醺黄的霞光里,眉眼如画。
连峰一时失语。
她只是淡淡开口。
“随便哪一匹……从马房调来给我就行。”
连峰脸都皱到一块去了“你这脾气……你说你回头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人交代?”
月光目不转瞬,只望着连峰。连峰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人去马房调一匹空闲的马。
不消多时,一匹马便被马工牵过来。
是一匹漂亮的骝色温血马。
她问马工“叫什么?”
“杀神。”
好名字。
她抬手,摸了摸马鼻子,杀神躲了躲,她便笑起来,缩回手。
是个敏感的小家伙。
她望向不远处,罗恒自己的马也已经到位。
马工递来骑装,她摇摇头,碰了下马鞭,回眸看了眼杀神,又将马鞭放回去了。
月光骑着马入闸,连峰跟在后头,不放心道“你就这么跑?”
马上的女孩居高临下望着他,明丽的眸子微微弯起。
“我跑这场比赛,不是为了赢,是我没得选。”
连峰怔了怔。
“我只是尽人事,剩下的,全在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