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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和研磨同学贴贴》 第51章 第51章七月七生这才吸着鼻……
七月七生这才吸着鼻子含糊解释:“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
“唔,你可能不信,我感觉……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周围的视线,而且也不是跟人说两句话就胆怯的性格,我,我应该,还蛮习惯被周围的人看着,那种,很瞩目的人群中心——也蛮擅长跟人聊天的来着……”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难道不是正常情况一直都这样吗?”
七月七生瞪着眼睛强调:“才不是!我现在明明就是内向胆怯害羞敏感脆弱……的不正常状态!”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如实道:“这确实不信。”
七月七生恼羞成怒:“你凭什么不信!你信!你现在要信我说的每一句真心话!!!”
孤爪研磨:“好。我信。”
七月七生脱口而出:“你信什么啊信!”
孤爪研磨情绪相当稳定:“我信你。”
七月七生:“……”
七月七生哽咽:“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就是有点害羞……”
孤爪研磨:“嗯。我知道。”
七月七生蠕动爬到床底: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呸呸呸!”
孤爪研磨:“……你怎么了?”
七月七生依旧哽咽:“床底都是灰!!”
孤爪研磨:“所以……你为什么在床底?”
七月七生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然后默默钻了出来。
她蹲在卫生间的墙边靠着,若无其事继续说:“我上次说过吧,我似乎丢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孤爪同学习惯观察,所以应该能看得出来,我这人记忆力还蛮不错的。然后我逻辑能力其实也不错来着。”
“不是在夸我自己!总之就是——我其实有种感觉,我的记忆有问题,然后具体什么科学理论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在丢失了某段时间的记忆之后,大脑为了保护或者保证记忆的连续性之类的,自动补充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她最后总结:“所以我没办法一下子找到会变成这样的根源。但我大概能猜测出来,我以前应该参与了很多比赛,然后,或许是结果不太好,所以我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同时也留下了一些阴影,造成我一定的社交障碍以及情绪障碍。”
孤爪研磨消化了一会儿。
他也总结:“所以你其实很清楚你自己的问题所在,但你一直没有选择去解决,而是选择逃避。”
七月七生感觉心口被戳了一箭。
但她的确没办法否认。
事实已经摆明了就是如此,她也确确实实在逃避。
女孩子沉思片刻,忽然惊喜道:“孤爪同学!我感觉我现在的情绪非常清醒理智平静,一点也不难过了,甚至还蛮开心的——果然跟你说这些超有用的!我超喜欢你这种性格!”
“嗯,那就好。不过先别转移话题。”
孤爪研磨确认她现在的状态能接受更直白一点的询问后,也就不怎么客气地问了出来:“你觉得这些跟你的家人有关系吗 ?”
“唔——尤其是你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七月七生的理智和情感都让她不愿意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我会好好想想的。但是不是现在。”
孤爪研磨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的时候,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你现在在家里?”
七月七生应了一声。
孤爪研磨:“那等找个机会出来再说吧。”
七月七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孤爪研磨不打算逼她现在做出选择,说到底他只是朋友,现在也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为正在困扰的七月七生提出一些解决方案。
但不管如何,那都需要由七月七生自己来决定和行动。
孤爪研磨自然而然转移话题,跟七月七生联机,打了几局游戏,被妈妈敲门才挂断——居然就这么聊了两个多小时。
挂断电话后,七月七生蹲在卫生间的墙角,脸埋在双膝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伸展手臂、揉揉发麻的腿。
洗漱、换上干净的睡衣,再把被子和床单都丢进洗衣机,擦地板,顺便还把床底打扫了一下——整个流程下来,窗外夜色昏沉,七月七生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躺在床上,正要就这么入睡,然后、忽然想起来!作业!没写!!!
七月七生:……啊啊啊杀了她吧!!!
七月七生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痛苦地爬起来写作业。
其他的都好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烦意乱的原因,数学越写越难!越写越难!!
尤其是最后一题,这真的是普通的中学生应该做得出来的题目吗?!
七月七生近乎面目狰狞地死死瞪着题目,脑袋里一半是抓耳挠腮解题的自己,一半走了有一会儿的安详自己。
最后做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灵魂都飘出来了,浑浑噩噩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再被闹钟痛苦地叫醒。
眼睛好痛、身体好沉重、脑袋好安静——七月七生游魂似的拖着身体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倒也不忘跟孤爪同学说早安。
孤爪研磨:“……早。”
不等孤爪同学问“你怎么了”,七月七生已经转过身趴在椅背上满是怨气地嘀嘀咕咕那该死的数学题。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解释:“那个是数学组老师留给喜欢数学的学生的附加题,难度很高,一般都会很难除了升学班没人做的。不做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七月七生:“?”
七月七生:“这是惯例?”
孤爪研磨:“对啊,上周的作业不也是,你不觉得数学最后几题都特别难吗?”
七月七生还真没觉得:“应该还是不一样吧,上次的题目还在数学大纲范围内,这次感觉已经超纲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异常耳熟的惊呼——就是七月七生在帝光篮球部时,经常能听到那种,“好厉害!”、“好帅!”、“天啊”之类的或惊讶或崇拜的感慨。
每次这种声音一响起,帝光的某几个笨蛋就会变得格外的装。
七月七生本能警惕地看过去。
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看制式似乎是二年级的金发少年正在门口和他们班的同学聊天。
比黄濑矮一点。
七月七生刚松一口气,又觉得那头金发实在眼熟,多看了几眼,少年刚好转头,惊喜地冲她灿烂一笑:“前辈——”
七月七生:“?”
这玩意是叁沢明弥?!
他染了还剪了唯世同款的金发?
七月七生瞳孔颤动,震惊到失声——不是这是在搞什么啊?!
叁沢明弥又挥着手开口:“孤爪前辈,可以出来一下吗?”
虽然嘴里喊的是孤爪前辈,眼睛完全是盯着七月七生。
七月七生:“……”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认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面无表情仰着头看叁沢明弥:“有什么事?”
叁沢明弥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七月七生身上收回,然后又换成另一幅开朗的笑脸,对着孤爪研磨嘀嘀咕咕,然后揽着人——虽然被躲开了——走出了教室能看到的范围。
七月七生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不放心,怕叁沢同学乱说话,悄悄溜了出去观察。
他们教室很接近走廊。
叁沢把孤爪同学带到走廊尽头的窗边说些什么。
七月七生凑近,孤爪同学很沉默,叁沢的声音很坚定。
“……我是真的很喜欢七月学姐。”
七月七生:“……”
她有点忍不住插了句嘴:“你跟孤爪同学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话说你喜欢些什么啊,你才认识我多久、了解我什么?——而且你知道什么叫喜欢的感觉吗?”
孤爪研磨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甚至带了点八卦的样子,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说叁沢活该还是该同情这小子。
不过叁沢很显然看起来不需要他的表态。
已经染了金发的少年非常刻意地露出一个温柔但坚定的笑容:“我确实对学姐的了解不够,但也因此,我想要多了解一点学姐,想要多看看学姐,每次见到学姐都心跳都会加快,即使知道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仍然想要靠近学姐会喜欢的样子……”
七月七生大为震撼。
他、他这是在告白?!在可能人来人往的走廊,当着孤爪同学的面告白???
不过有一说一这人文学功底还不错来着,语气诚恳台词也很触动人心——就是确实给她的感觉蛮假的。
但这么想人家的真心也不太好……七月七生纠结了半天,后知后觉:“你是在跟我告白?”
叁沢明弥:“……”
叁沢明弥笑容有点绷不住:“不然呢,我对孤爪前辈说这些?”
孤爪研磨疯狂摇头并且试图溜走。
但他一动,就被两双眼睛同时盯着,七月同学眼里满是求助,叁沢眼里……全是挑衅。
孤爪研磨沉默了会,换了个位置拿出手机和耳机,戴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都没听到。
七月七生见求助无门,只好速战速决,扭头问叁沢直接道:“所以为什么会喜欢我?”
“感觉。”
她了然:“也就是喜欢脸吗?”
叁沢明弥还要辩解,七月七生已经很明确望着他,回复:“那就算感觉吧。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对你没有任何特殊感觉,这是回复。其次,如果想对我说些什么,请直接说,不要打扰别人,就算是孤爪同学是你的前辈也不行。我讨厌给人造成麻烦。”
叁沢明弥凝视了她几秒钟:“即使我为你染了头发,剪了你喜欢的角色的发型,去看你喜欢的作品……你也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七月七生如实道:“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客观来说你染金发很好看,我也很喜欢金发。但是我仍然对你没有其他的感觉。”
她很诚恳道:“也就是说,你告白失败了,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为了自己好好努力吧。”
“……哇。”
叁沢明弥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学姐还真残酷啊。”
七月七生并不否认。
老实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但是,既然被期待的目标是自己,而自己又给不出回应,早早拒绝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更何况,即使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叁沢同学的坚持,她仍然不觉得这份情感能维持多久。
也就是说,还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叁沢明弥歪了歪头:“但是学姐这次的这些话,不是出于烦躁、而是出于希望我不要浪费情感吧?”
七月七生没理解,叁沢明弥已经笑了笑,和孤爪前辈告别之后从容离开。
七月七生看着他的背影,反而茫然:“这算什么?……怎么办?之后可以放着不管吗?”
她下意识看向了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被迫旁听了一场少年心事被终结的戏码,尽管很想当隐形人,但只剩两人的情况下,再怎么装傻充愣也不合适了。
他叹
了口气,把耳机和手机都放进口袋,手就这么插着,语气有点怨念:“这种问题你问我不会觉得很不合适吗?”
七月七生是真的不明白:“哪里不合适吗?”
“哪里都不合适。”但要具体指出某一点又的确做不到。
孤爪研磨重新叹了口气:“希望下次不要再让我碰上这种事了……”
七月七生认真:“我刚刚提醒了叁沢,他应该不会了,但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我会快速解决的。”
孤爪研磨:“就是这样才不合适……算了。”
他缩了缩肩膀,到底还是给了建议:“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在意他了。免得给人希望。”
还用那种温和的语气夸他金发好看什么的。
七月七生有点茫然:“我给他希望了吗?他那算不算放弃了啊。”
孤爪研磨:“别在意、别关心,不要管。”
第52章 第52章七月七生感觉整件事……
七月七生感觉整件事情都乱七八糟的。
她很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但实际上,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第一次经历这种——某人很认真地喜欢她并且似乎还要追她的情况。
虽然叁沢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她。
七月七生感觉他和自己对话时更多的时候是在较劲,有种越挫越勇的感觉,以至于她很难不怀疑,叁沢需要的其实不是和她交往、而是让她收回之前那些“没感觉”“没意义”的话。
但这种念头太伤人了,所以七月七生不打算说出口。
总之,希望他早点放弃,不要做什么为自己改变的事情……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孤爪同学叫出去当挡箭牌啊!?
不管怎么样都超尴尬的好不好!
孤爪同学装傻充愣,不希望参与进来,她也想装傻充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那样的话才更奇怪吧,好像逃避某个话题一样……七月七生不得不“求助”孤爪同学。
“别在意、别关心,不要管”——这句话确实很符合她需要的状态。
不过七月七生也隐隐听出了孤爪同学也有在对他自己说。
他可能也会尴尬吧……哎。
七月七生有点后悔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对叁沢了。
稍微有点心烦意乱的一上午过去之后,午餐时间,七月七生非常机智地带上了游戏机。
于是两人打了几局游戏。
孤爪同学的神情显然放松自然很多,七月七生的语气也很自然——两人默契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当做不存在。
松崎桃奈去体育馆训练,给七月七生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来。
七月七生想了想还是收拾东西,又问孤爪同学要不要来。
孤爪研磨无所谓地拿着游戏机跟了过去。
这次除了桃奈,还有富田光几人,或许是为了增进默契,看到她就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一起训练。
孤爪研磨看了几眼,想了想,倒没有走,随便找了个角落缩起来打游戏。
七月七生每次跳过网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然后好几次分神差点被球砸到。
她不好意思地道了歉,之后的训练更投入也更认真了些。
下午的数学课突然小测。
一片怨声载道下,七月七生倒是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做到最后几题,发现了熟悉的难度增加的套路。
不过,这几题跟假期作业那几道的思路有很多相似之处,做过一次之后再做就简单得多。
一想到自己昨晚一直抓耳挠腮写到半夜的经历,七月七生再做这几题,不免有几分“这算什么”的心理,流畅地解出来之后,立刻觉得“大仇得报”。
交卷之后她正想跟孤爪同学聊聊天——比如说她中午在人来人往的体育馆中训练还蛮自然的。
然后就听到周围一片“这题目谁解的出来啊”“井口老师这是在干什么”“我感觉这好像是奥数题”之类的讨论、或者说抱怨。
这个时候七月七生已经觉得有点不妙了。
班长告诉她井口老师叫她去办公室的时候,她觉得更不妙了。
果不其然,等到了只有井口老师在的办公室之后,七月七生忐忑地看着正在看她试卷的井口老师询问:“请问您叫我是……”
井口老师:“这些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七月七生迟疑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井口老师放下试卷,一向板正严肃的脸温和了许多,眼神很欣赏:“不,没有任何问题,你的思路非常正确——七月,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真的不考虑一下去参加奥数竞赛吗?”
七月七生心里咯噔一下,毫不犹豫拒绝了。
毕竟已经拒绝了一次,井口老师也不是很意外,只是不想放弃地温和追问:“能告诉我理由吗?”
七月七生支支吾吾了很久,最后也没能编出一个理由来糊弄老师。
井口老师是除了松崎老师以外第一个给她解围的人,她很严肃,也很温柔,七月七生并不想欺骗她,可也的确说不出来什么。
井口老师看得出来。
她只是起了爱才之心,却并不打算为难学生,更没想过强迫学生参加比赛。
如果七月七生真的不喜欢参加这种竞赛,她自然不会再强求,但是女孩子很明显一副有内情的样子……井口老师让七月七生回去之后,下定决心,找了班主任松崎老师。
七月七生这是只庆幸逃过一劫。
放学后她留下来和桃奈一起练习了一会儿,结束时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还收到了好多消息。
是……萌华和侑真的,父母的也有。
七月七生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惶惶地看了下去。
萌华:[爸爸妈妈回来啦,姐姐你不用去买菜了哦。]
十分钟后。
萌华:[爸妈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我感觉他们的情绪不太对劲,姐姐你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哦。]
又十分钟后。
萌华:[爸爸妈妈好像在吵架!姐你怎么还不接电话,看到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我哦!]
然后是刚刚。
萌华:[姐姐……我有点害怕……]
七月七生感觉心里一揪。
侑真给的信息也大差不差。
只不过在最后,他反而发了一条:[姐,你要不晚一点回来吧,他们看起来是因为急事才回来的,应该一会儿就走了。]
爸爸的消息只有一条:[妈妈现在很生气,如果你扛不住压力,就不要回来了。]
妈妈打了很多很多通电话,全是直到忙线才挂断。
她也发了信息。
[你在哪?]
[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如果要躲的话就躲一辈子,别再让我看到]
[你在哪?]
[我会等你]
七月七生脸色发白,几乎一下子就有些头晕目眩,惶恐一下子袭过来,让她差一点就要逃。
逃……逃到哪去?
更何况,为什么要逃?她做错了什么吗?
七月七生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复深呼吸、控制频率,然后撑着失魂落魄的身体往家走——萌华还在家里等她。
妈妈……妈妈也在等她。
她没做错什么,所以不用害怕,说不定家里只是发生了什么急事,父母情绪都很崩溃,弟弟妹妹也很不安,她、她已经十六岁了,快要可以承担家里的担子了,她不能跑……她为什么要跑?
七月七生感觉自己的脑子分为两半。
掺着直觉的理智和掺着理智的直觉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是要平稳,还是要改变?
某一个瞬间她想起了孤爪同学,想起了少年那双冷静的、令人安心的金眸。
七月七生的脚下稍微涌起了一点力量。
她穿
过两条街,刷卡进入小区,然后用钥匙开了门——大厅非常寂静。
大门被关上的瞬间,一双复杂的眼睛望了过来。
七月爸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小七……”
双胞胎的门也被推开了一条缝,萌华雀跃的“姐姐”还没完全落在地上,七月妈妈先开口了:“萌华,侑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锁,我有话要跟姐姐单独说,你们不能听。”
虽然冷酷,但也冷静。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七月侑真和萌华隔着姐姐的房间相视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但仍然趴在门边,试图听到一点动静。
七月妈妈怎么看不穿他们的心思。
门一关她就打开了唱片机,然后去了七月父母的房间,七月爸爸自然紧跟其上。
七月七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上。
这是搬家之后她第一次踏进父母的房间,并不怎么敢乱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才胆怯地轻声询问:“家里、家里发生什么了……”
话音未落,一直背对着她的妈妈忽然疾步到她前面。
房间没有开灯,七月七生只觉得眼前落下一道巨大阴影,下一秒,“啪”地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伴随着紧随而来的痛感,七月七生捂着脸后知后觉——她被打了一巴掌。
这像是一个开关。
七月七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茫然恐慌愤怒在一瞬间从喉咙里涌出:“妈——”
七月妈妈先她一步泣声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七月七生,你说,你是不是恨死了我们,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替你来骂我恨我你才能舒坦?!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高兴!?——你说啊!”
妈妈打得很用力,七月七生眼前还有故障一般的雪花点,可即使如此,她也能看清女人眼底的一片血红,能听清她几乎绝望的沙哑嗓音……眼前的人看起来比她好像还要绝望。
她是她的妈妈——那她是她的仇人吗?
七月七生只觉得好想吐,她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眼泪不断模糊视线又被眼皮夹断,本能恐惧却还是忍不住带了一点笨拙的指望,试图好好解释好好安抚以换取平和的假象。
“您在说什么,我、我没有,我不恨您——我才刚回来,我做错了什么吗?妈,要是我做错了我会改……”
她一边哭一边努力压着哭声想要对话。
七月妈妈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她,态度很明显,就是拒绝沟通,让她自己反省。
七月七生理智下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能好好看我?!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七月妈妈的手猛地重新抬起,却被身后的男人抱住,一下子趔趄了下。
七月妈妈怒瞪着他的丈夫:“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对,打孩子不好,我不打她!”
她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样你满意了吗?”
终于,七月爸爸看向自己女儿复杂的眼神中也不明显地流露出了些怨。
他低声询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疯了,都疯了!
七月七生终于崩溃:“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好好对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七月妈妈气得浑身颤抖,脖子上的青筋仿佛要爆开:“你忘记了一切,把痛苦全丢给我们来承担,你只需要一次简单的失忆,我和你爸爸就变成了压迫你的恶人,就变成了让你承受不住压力崩溃的罪人!”
“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当年我跟你爸省吃俭用、连生意都顾不上还要培养你,难道是指望从你这里赚钱吗?!我们是打算拿你来换取利益吗?!狗屁!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我当年的路,不想你的天赋被耽误,我做错了什么?!而你呢?你只是什么都没做!你只是承受不住压力!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七月妈妈痛苦又绝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当好你的姐姐,我们已经不指望你有任何贡献了,我们已经不会再要求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你自由了你轻松了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也开开心心了,为什么还要去尝试你不该做的东西?——你难道只想证明我们是错了吗?没有我们你才会展翅高飞——你想让我们死是不是?!”
她猛地冲出去,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在丈夫痛苦的视线中,把刀尖对准自己,刀柄则是不断往七月七生手上递。
“你杀了我!我死了之后你再去参加比赛,你可以尽情展现你自由的天赋,你是天才,七月七生,你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只要没有父母的束缚,你可以飞到任何的地方——你杀了我啊!”
她如此绝望。
七月七生的大脑被信息量炸开。
她被女人猩红的眼睛吓到,彻底崩溃地嚎啕大哭,又要抓紧最后一点点理智死死握住刀柄不让刀伤害到她的妈妈。
她拼命道歉、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呼吸紊乱心率飙升——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不参加比赛了,对不起,我没有,我什么也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父亲夺走那把刀丢出老远,抱着快要晕过去的妈妈,语气慌张沉重。
“小七,你先出去,今晚去齐木家或者其他可信的朋友家住一晚都可以,再或者去住酒店,我会帮你请一天假……”
然后把身上的钱都塞进七月七生口袋。
七月七生于是连滚带爬地赤着脚跑出这个房子,没有走电梯,而是一层一层爬楼,摔倒了一次、连着滚了好几个台阶才重重摔在墙上。
即使如此她也不敢停。
没有人在背后追她,她却像逃命一样。
直到跑出这栋楼,跑出七月家能看到的范围,她才一瘸一拐地停下,带着一沓现金,一无所有、无处可去。
第53章 第53章七月七生不想被人看……
七月七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她身上没有手机,鞋子也没穿,家也回不去。
她不敢去太远太偏僻的地方。
她只能躲在小区专为儿童设置的游乐区里,藏在角落的卡通小象雕塑的肚子下,把自己缩成一团,因为畏惧腿一直在抖,她只能尽力靠在粗糙的内部获得一点支撑力。
这是七月七生偶然发现的。
或许是为了满足小孩子捉迷藏的奇思妙想,卡通小象的腿很宽很宽,肚子是空的,如果蹲在最里面,路过的人是看不到的。除非特意去找。
但是不会有人找她。
七月七生的运气还算好,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经过,之后有人经过也没有发现。
她于是得以有一方狭窄的空间,咬着自己的手无声哭泣。
因为恐惧哭,因为痛苦哭,因为悲伤哭,因为不懂哭……因为一个人哭。
哭了很久。
七月七生觉得自己的眼睛痛得要命,脸颊更是火辣辣的。
腿好像抽筋了,后背是不是哪里擦伤了,身体又冷又热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体处于一种相当糟糕且煎熬的状态,在未知的疼痛中,七月七生反而保持了一点理智。她终于有力气思考,去想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她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她满脑子都是妈妈的脸,还忍不住浮现出那把刀,如果她当时抢了过来、如果她和妈妈一样把刀柄对准对方刀尖对准自己……妈妈会高兴吗?她会解脱吗?
七月七生不知道。
她好难受。
她茫然无措,原来爸爸妈妈有好好培养她、有好好看着她吗?只是她自己没有珍惜承受不住压力啊。
她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妈妈是恨她的——或许爸爸也是。
她又几欲作呕,原来在她父母眼里她是那么恶心。
……
她身体僵硬发冷,肚子饿得难受,甚至有一瞬间想把自己吃掉。
然后脚边出现咖啡果冻的香气和疑似咖啡果冻的物体。
太饿了所以出现的错觉吗?——这不应该是楠雄才会出现的错觉吗?
[尝一下吧。]
说楠雄楠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能不能复刻这个味道出来。]
“……”
七月七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她只是用别扭的姿势吃了一口,原本干涸的眼睛重新涌出眼泪,她泪流满面,嘴巴全是苦涩冰冷的味道。不管怎么吃都吃不出来咖啡果冻那种苦香味。
全部吃完了,七月七生还是没吃出来要怎么做,她难过又低落地道歉:“对不起,好像不能。”
齐木楠雄把咖啡果冻的盒子拿出来。
然后递出自己的手。
[先出来吧。我带你回我家。]
七月七生迟迟没有动,好半天才又道歉:“我身体好像僵了,对不起,楠雄,我现在走不出去……”
齐木楠雄仿佛能透视一样,又伸出一只手,把她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大概是拽了出来,
七月七生这才发现外面的天也全黑了。
但她还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把脸藏起来:“我走不动了,走不出去,楠雄,你先走吧——”
齐木楠雄在他面前背过身蹲下,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我背你。]
七月七生不想麻烦邻居弟弟来着——哦对,已经不是邻居了。
可是她好冷,楠雄的手好温暖、身上应该会更温暖吧。
她试探性伸出手,然后也不知道楠雄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握住,把她平稳地背了起来。
远处路灯下有人的身影。
七月七生搂住齐木楠雄的脖子,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肩膀上说话:“我不想被看到,楠雄,可以躲一下吗?”
非常任性的要求。
但是齐木楠雄背着她躲到了一旁围墙边的盲区。
七月七生担忧地小声问:“我会不会很重,楠雄你会不会累?”
齐木楠雄:[不会。]
七月七生想了想:“楠雄你能帮我买双鞋可以吗,我身上有钱,我想自己走,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楠雄从小就不想出风头,就连集体拍照除非必要都不想去,要是被人看到甚至拍到,他应该会觉得有点头疼吧,
齐木楠雄:[我不会买。]
七月七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有点没办法了。
其实脑海中有一瞬间想过回家,还能拿换洗衣服和手机之类的。
但是她已经不太能确定,父母到底是一时激动跟她一样情绪失控,还是本来就这么想的——那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家,她还能不能回去……
爸爸看起来对她其实没有那么生气,就是有点失望,但是他很担心妈妈,所以自然而然迁怒她这个让妈妈痛苦的“罪魁祸首”。
妈妈……妈妈为什么会恨她这一点,七月七生无论怎么想都不能理解。
虽然平时妈妈对她总是语言上刻意忽视、漠不关心,偶尔情绪激动会说一些很刻薄的话,但除此之外,生活上需要的、萌华和侑真都有的,她也从来不会少。
就像她的房间比萌华和侑真都大,她的零用钱也比这双胞胎多,她喜欢画画家里也有很多绘画设备……这些都不是她争取来的,而是本来就有的。
如果妈妈真的很恨他,何必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花在她身上呢?
所以七月七生更倾向于妈妈恨的不是她,而是从她身上看到的让她痛苦的某个人、某段经历。
所以七月七生更无力了。
越想越没无力,越想越没有意义——“楠雄,我好想回乡下去啊。”
七月七生委屈巴巴地将头埋在少年肩头,有点想哭,但没有哭:“城里一点也不好玩,我对比赛一点也没有兴趣,我想回老家,想跟爷爷奶奶一起种田,想陪小萤去参加新年庙会……我不想待着这里了。”
是不想吗?
但是齐木楠雄分明在她心里听到的是——[我在这里好像没有家了。]
齐木楠雄托着她的腿,上半身微微前倾,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
脚底的地面却在不断重复开裂后修复的过程——他的超能力出现了失控的趋势。
齐木楠雄听她说完之后,动作没停,只是郑重其事问她:[现在吗?]
七月七生搂着他脖子的手凶巴巴掐上他两边脸颊,却没用多少力气,语气带着点调侃:“虽然楠雄会像超能力者一样出现,虽然楠雄很聪明也很厉害,但不代表楠雄真的什么都能做到——你也不需要什么都做到啦。”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已经非常感谢楠雄的收留之恩了。”
齐木楠雄于是又沉默了。
七月七生傻乎乎地笑了笑,开始漫长的絮絮叨叨:
“我还以为你说送过来是指可以外送到我家,结果是你自己送过来呀。楠雄你是不是想我啦,我搬家之后你有好好交朋友吗?”
“楠雄肯定不知道你出现的时候有多帅!我当时又冷又饿又孤独,如果不是楠雄我肯定要哭晕过去,多丢脸啊哈哈哈。”
“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没事的哦,就是家里闹了点矛盾——说实话我感觉我妈妈状态不太正常,不过有我爸在肯定能安抚下来的,哎,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干才惹人烦吧?”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失忆的事,一直都只是以为就是记忆出了问题什么的,结果是我太自私忘掉了一些让大家都痛苦的东西吗?可我也不知道怎么恢复啊,又不说清楚,我想改正都没办法——不知道啦!”
“我不想管了,其实我早知道的,我应该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妈妈才会用那种态度对我,所以我也不敢指出来不敢质问什么的。可是我第一次被打脸诶——反正我记忆中是第一次被别人打脸啦,我当时好生气的!结果,妈妈更痛苦的样子……哎。”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回老家比较好啊,可是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再让他们操心我多不好啊。还有我的朋友——好吧也就你们和孤爪同学和桃奈,老家的朋友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啊,我好像看到有眼熟的人,稍微避一下。”
这样说着的少女,将脸死死埋在齐木楠雄背上,一动不动,不多时看起来就睡着了。
如果她没有在心底一直压抑哭着的话。
齐木楠雄避开父母,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的床边,微微倾斜身体,然后松手。
搂住他脖子的那双手短暂地紧了一下,又怕勒到他松开来。
少女大字躺在床上,腹部和膝盖都呈现蜷缩的状态。
她深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安静而湿漉漉地望着他。
七月七生细声细气道:“楠雄,我身上很脏哦。”
齐木楠雄想顺从她的心声去抱抱她,手刚伸出来墙壁就出现了裂痕,尽管他在眨眼间恢复,安静的室内出现的声响还是让七月七生下意识去看。
齐木楠雄被子丢过去,蒙住她的脸:[好好睡一觉吧。]
七月七生真的困了,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又临时想起来还有事没办,从被窝里钻出一双手,闷声道:“楠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齐木楠雄:[……]
七月七生的语调可怜了一点:“楠雄——”
唯有这种时候她最懂怎么撒娇才能达到目的。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她手心,然后听她给被吓到的弟弟妹妹打电话安抚,看她给爸爸打电话报平安,听她给她的朋友桃奈打电话说自己身体
不舒服让她不要担心……给每个人的理由和语气都不一样。
但都同样的平静从容,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仿佛刚刚还痛苦不已的人不是自己。
电话一挂断,七月七生拿着手机的手又钻出被窝,小幅度挥了挥。
齐木楠雄冷眼看她试图通过一些活泼的肢体语言来暗示她自己,心情已经不难过甚至很开心的假象,直到她真的抵不住困意睡着,在被窝里完全没有安全感地蜷缩起来。
看着她即使睡梦中也小心翼翼捂住自己的脸颊的样子。
齐木楠雄无法理解。
超能力能让他看懂她的一言一行背后的真实含义,却无法让他真正理解一个普通人的困扰,也无法在她哭的时候和那个黑毛一样准确地安慰好她。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勉强给这家伙一点陪伴。
确认七月七生完全睡着之后,齐木楠雄盯了她很久,捏着消除记忆的道具的手反复抬起放下。
最后一次抬起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七月七生。
那个如同冉冉升起的明星一般耀眼的天才少女。
第54章 第54章齐木和七月七生上国……
齐木楠雄和七月七生上国中之前,都是隔三岔五就搬家转学。
前者是因为自己的超能力不稳定造成一些麻烦不得不搬,后者就完全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原因。
很巧的是,在频繁的搬家中,两人当了两次同学。
齐木楠雄第一次见到七月七生时,她刚在关西的老家度过一整个暑假,剪了和男生一样短的头发,圆而明亮的稚气双眸,活泼好动,总爱异想天开。
和齐木楠雄刻意而为的低调不同,这个从乡下来的转学生一下子吸引了全班师生的注意力。
因为她——入学考试成绩全部满分,还是全国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得主中唯一一个低年级小学生;
一个人打翻了三个嘲笑她假小子的高年级学长,还在第二天跟人成为了朋友;
在走廊上跑被老师追了学校整整一圈都没追上——那还是体育老师;
在科学课上做出了一个能画人的机器人被其他同学兴致勃勃围着玩了一周,最后被老师没收;
……
总之非常奇葩,很难让人不把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说实话,齐木楠雄的隐藏变得顺利很多,因而虽然还没说过话,但他对七月七生的观感还算不错。
尤其是当他发现,她从来不隐藏心声,有什么就说什么——这对于年幼却不得不一遍遍见识人类的表里不一的超能力者而言,虽然没什么帮助,却会让他安心一点。
但很快,他日渐变强的超能力出现了新的问题和麻烦。
为了隐藏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齐木楠雄又一次转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学。
此后,他时不时会听到一些关于七月七生的消息。
比如她又去参加了什么什么比赛,拿了什么什么奖,甚至参加了什么什么知识竞赛类或者访谈类节目……某一天他没控制好超能力,不小心移动到某个富丽堂皇的大会场的角落,出乎意料地发现了正在表演钢琴曲的长发少女。
她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洋裙,皮肤在东京被养得很白,白杏色的微卷长发顺滑柔软垂在后背上,垂在鼻梁的银边眼镜精致且知性,嘴边还噙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表演结束,长枪短炮的镜头闪光灯下,她鞠躬致谢。
主持人语气激动地介绍着这位才学了两年便已经20级的天才少女的精彩履历。
齐木楠雄望了一眼她,发现,虽然只过去了短短几年,但已经不太能看出她当时的影子了。
她比之前沉默,心声却变多了。
但这时她还是一样的自信和异想天开——比如她面带微笑看着镜头,想象的却是自己长大后当偶像然后退役、粉丝痛哭不已她则突然表演最后一首神曲让大家情不自禁展露笑颜的场景。
唯有齐木楠雄能听到的画面。
唯有他看着光彩夺目美丽耀眼的少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再过几年,同样搬家的齐木家和七月家偶然搬到了一个地方,成为了邻居。
齐木楠雄再次见到她。
可她没有变成长大一点的天才音乐家,也没有变成天才偶像、天才科学家、天才画家、天才运动员……一系列年幼时脑子里的幻想的场景。
她变成的是一个在妈妈口中“乖巧、懂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喊她”的好姐姐。
她也不异想天开,成天幻想自己的未来。
被爸爸妈妈和邻居介绍的时候想的不是“我的名字叫七月七生——怎么样?很酷吧!”而是“要不要提醒一下爸爸妈妈七生的生日在7月6日呢”。
于是,当时还是小学生、却自认已经是整个家最成熟最理智最懂人情世故的齐木楠雄,非常冒昧的在单独相处的时候问她。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完全没认出他、或者说一开始就不认识他的七月七生露出了茫然而惶惶的表情。
这让齐木楠雄有段时间特别讨厌这个邻居姐姐。
尽管她会给自己做很多很好吃的甜点、尽管她会因为太相信他而忽视甚至无意识帮他隐瞒他的异常、尽管她会直觉他心情不好然后安慰他实现他的愿望……好吧,他并没有讨厌很久。
不知道算不算缘分。
那之后两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搬家,于是两人也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
所以齐木楠雄无意识、也无法避免地,通过“看”七月七生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见证了七月七生家里人对她的态度的转变。
最开始,由于七月父母的工作长期分隔两地,加上正处于上升期,所以七月七生一生下来就是被护工照看到满月,然后被送到了关西老家。
信奉着土地和神明、都是朴实农民的爷爷奶奶,教她种田,教她脚踏实地,教她各种自然的生存法则和规律,教她做人的道理。
有些小七生学会了,有些不会。
她在田野中长大,与田里的作物、山间的生物与自然的造物相依相伴,本该是一个非常自由的人。
只是,随着年龄的长大,她渐渐渴望起跟人的交流。但老家田多人少,而且随着岁月的推移,越来越多同龄人去了县城、甚至去了东京。
镇上的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不到二十个人。
大家来自各种各样的村落,家都隔得不算近。有时候,想要找其他同龄人玩,真的得翻山越岭。
小七生问老师:“城里好玩吗?大家都去了城里,爸爸妈妈也去了。”
老师为了鼓励被养得太过散漫的小七生好好学习,让她按约定好好交一个月的作业,考进前十名,她就带她去最近的县里转一圈。
然后小七生交了一个月的作业之后,考了第一名。
她去了一趟县城,觉得非常新奇,缠着老师再去一次。
这次老师加大了考试难度,让她全部考到八十分以上才可以,结果小七生全部都考到了九十分以上。
意识到小七生的聪明的老师拿出了竞赛题。
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小七生,仅凭一本练习册和答案,再靠自己去图书馆翻书,一个月后就能把同类型的题目全部做对。
镇上的老师惊喜地连夜去了七月爷爷奶奶家,说明小七生的天赋相当之高,不能在这种小地方浪费了。
七月爷爷奶奶并不懂,只是给七月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他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结果七月妈妈第二天就赶回了老家,仔仔细细问了一番老师关于小七生的情况之后,又亲自考验了一下小七生的学习状况。
小七生落落大方地回答了。
七月妈妈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女儿。
她问自己的女儿:“以后要跟我一起生活吗?我会好好培养你的。”
懵懵懂懂的小七生只是凭借着对父母本能的爱意和仰慕,选择了已经在东京立足的父母去大城市生活。
最开始她适应的还
不错。
学习都能学得很快,没有跟不上的烦恼,还兴致勃勃细心照顾了两年才上幼稚园的弟弟妹妹,在双胞胎一声比一声乖巧和依赖的“姐姐”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和幸福感。
唯一的问题就是父母实在太忙了,尽管都在东京,一周可能也见不到两三次面。
七月妈妈也在上升的事业忙碌期中淡忘了一开始的承诺——又或许的确只是太忙了。
但七月七生依旧很快乐。
直到父母的工作都暂时稳定下来,七月七生升上三年级之后,为了一个喜欢的参与奖的奖品,参加了一个小学生科技比赛。
拿了金奖。
七月妈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大女儿的天赋。
她时隔许久不怎么抱期待——因为小七生在家里不是在带双胞胎玩就是自娱自乐,基本没怎么学习——进行了考量,在小七生自信闪亮的灿烂笑容中,察觉出自家大女儿可能是个天才。
想到过去的自己,七月妈妈下了决心,要竭尽全力培养自己的大女儿。
七月爸爸没有反对。
然后齐木楠雄就看到了七月七生一点一点被绑着自由的翅膀的全过程。
那时七月七生的父母的事业还仅仅处于一个不算差的中层状况,却会为了培养女儿,花上几十年的大部分积蓄送她去上各种各样的培训班,然后用对待工作一般的严谨态度,每天分析她的学习进度,定制学习计划。
好像这样就能定制人生似的。
随着需要学习的知识与能力越来越多、要求越来越高,七月七生也从一开始的享受学习和挑战的过程、享受获胜之后的荣誉,变得渐渐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在比赛中频频发挥失误,赛后面对父母的苛责更是羞愧沉默。
她几乎从记忆中就是一手带大的弟弟妹妹,在她越来越少的陪伴之中,在周围的人对姐姐的各种赞美和对他们的忽视之中,也在父母时不时“要是能跟姐姐一样聪明就好了”的感慨之中,对姐姐也从一开始纯粹的仰慕依赖变得复杂,日渐疏远。
七月七生的确是聪慧的。
她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父母对她的过高期待,也明白自己的失误是由于压力造成的心态问题、而非实力不足,所以她自信地和父母一边撒娇一边委婉的提出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七月妈妈以为她在偷懒,认为她完全看不到自己付出了多少金钱时间和精力、自私不上进,不仅没有同意,还直接对七月七生说她这是在逃避、是懦弱无用的行为。
那是七月七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失去了原本明亮大方的自信。
那也是她沉默的开始。
两家当邻居的时候,七月七生虽然在他面前话很多很吵,但在自家人面前,对比过去的自己,已经相当沉默了。
只是七月家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七月妈妈只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开始懈怠、仿佛在无声反抗她耗尽心血为她安排的康庄大道,这让七月妈妈也窒息起来。
为了摆脱女儿堕落、她投入的心血白费的未来,她一方面把时间更多的用在了工作上,努力发展事业;另一方面则是用更为冷酷、几乎是评价着利益得失的目光,来审视自己女儿的努力、学习进度和比赛结果。
她拒绝了女儿的一切撒娇,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更懂事,也更努力。
她花更多的钱请报价更贵的老师,包括心理医生,试图让女儿走在正途,好好利用女儿生来的宝贵天赋。
但结果只是七月七生的沉默、失误,眼泪和不安。
第55章 第55章七月七生的记忆力让……
七月七生的记忆力让她清楚得记得妈妈每一次责怪失望的表情和话语,却在学习上变得越发吃力;她的思想变得消极和懈怠,越是羞愧越是着急反而越发拖延没有动力。
某一天,她呼吸不上来、心跳失常,手脚无力发麻发凉。
去医院检查却没有任何问题。
七月妈妈第一次非常愤怒地打了她——“为什么要用撒谎的方式来逃避!”——然后七月七生便再也不说自己不舒服。
当她发现越在意“不舒服”反而越不舒服的时候,七月七生就开始学着让自己忘记不舒服的感觉。
她学着各种心理知识,包括肢体暗示的小技巧,来帮助自己忽视异常从而变得正常。
或许是因为心理暗示,或许是因为在这方面也有点天赋,仅仅凭借一些浅显的学习,她的确成功压住了那些不舒服的、糟糕的情绪和感觉。
而代价也很明显。
她逐渐变得只集中于“自我”,无论是学习还是比赛,都得在做之前在内心中明确自己这么做的必要性,否则就会抗拒甚至厌恶去做。
和家人相处方面也是,原本只是越发沉默,现在则是有些麻木,不断压抑自己的内心,随后按照家人说的那样——懂事、乖巧,不多说也不多问。
这样做毫无疑问是在消耗她对人际交往的正向期望,以至于七月七生也不愿意再过多跟人聊天。
等等等等。
七月七生意识到这样不行,可她没能找到别的方法。
更糟糕却也是稍微带了点转机的是,再又一次比赛失误之后,花重金的老师来找七月妈妈委婉提醒是不是给孩子压力太大时,七月妈妈先于七月七生失控了。
围绕着“为什么你不懂珍惜和感恩”以及“你知道我以前有多想要你这样的人生吗”的质问,一字一句打在七月七生脸上。
七月妈妈陷入回忆中的绝望和痛苦,狠狠吓到了年幼的七月七生,让她很长一段时间入睡之后梦里全是妈妈无法摆脱出命运般的绝望面孔。
吓坏了的七月七生竭力想要用完美的表现来安慰妈妈,来告诉妈妈——您没有错,我会如您所愿那样优秀到不输给任何人,代替您走出一条崭新的人生路。
可她做不到。
越是拼命想要做到,就越是难以完成本来应该很简单的目标,甚至连老师布置的作业她都完不成。
在幽暗的床底,女孩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喃喃自语。
“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要是能忘记那些糟糕的记忆,应该就能恢复妈妈想的那样优秀了吧……”
“如果可以失去记忆就好了……”
最后,她问:“楠雄,你知道怎么失去不愉快的记忆吗?”
她希望连同父母失望的神情,连同妈妈绝望的脸和爸爸沉默的样子,连同弟弟妹妹陌生的眼神,连同老师和朋友们、以及台下的观众们期待又失望的眼神一同忘掉。
彼时空有强大的超能力、却还没办法完全控制如的齐木楠雄在沉默许久之后,最终决定尝试使用超能力,让七月七生忘掉那部分的记忆。
但七月七生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
因为她的确在一个月的记忆混乱中,失去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但与此同时,她把自己全部的优秀都忘记了。
更糟糕的是,在医生检查确认她失忆之后,而且病因很可能是由于过多的压力,提醒七月父母不要把孩子逼迫的太紧时,七月妈妈崩溃了。
这一次她没有失控地责骂七月七生。
她只是不受控制地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恨意,就像当年对自己重男轻女的父母一样。
对父母七月妈妈尚且可以逃离,但是她却不能仅凭一时情感就丢
下女儿。
七月妈妈只好让自己忽视七月七生。
这对她来说其实只是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她需要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变得平凡时竭力忍耐——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比杀了她还难以忍受、令人作呕。
七月妈妈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情绪频繁失控。
她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她开始洗脑自己,自己的女儿本来就没用,没有志气也不够努力,就是个普通人,不管怎么教,以后也只会是毫无出息、仰仗着一双弟弟妹妹,姑且还算生活富足平庸的一生。
她带着对或许是自己的恶意,对女儿的要求仅仅是不要太差。否则连她当年的情况、连嫁个好人家都做不到了。
此后,七月妈妈的确找到了对于她而言最合适的与大女儿的相处方式。
然后再全心全意把时间和心血放在工作上,把金钱和耐心投入到自己生下的双胞胎身上——对,他们同样聪明,还乖巧可爱懂事上进,他们才是她应该努力培养的孩子。
潜意识不想重蹈覆辙的七月妈妈把重点培养的对象放在双胞胎身上时,已经相当克制,也不再以强硬的态度定下要求,还会要求七月爸爸一起,关心两个孩子的心理状况。
反倒是促进一家四口的情感。
至于被忽视的大女儿,于是心平气和的七月妈妈带着对大女儿的怜悯,告诉双胞胎:“小七是全世界除了我和爸爸,最爱最关心你们的人,我们工作很忙,你们小时候都是小七来照顾的,就算以后姐姐没出息,你们长大以后要好好照拂她知道吗。”
她无意识带着恶意地提醒:“别看小七大大咧咧,但她内心其实很敏感,害怕孤独也承受不住压力,你们作为她最信任的弟弟妹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让几分小七哦。”
她说:“……”
她的态度影响了七月一家的态度。
于是因超能力影响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又自动补全一段她觉得并不真实的记忆的七月七生在七月家越发惶恐,长期把自己闷在家里之后,又产生了社交障碍问题。
齐木楠雄知道七月七生心理还是留下了阴影,也曾试图带她出门到处逛逛换一下心情。
但七月七生始终不会把负面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更别说他这个在她眼里孤僻但很厉害的邻居弟弟。
再加上一些过去的心理暗示,除非失控,七月七生在他面前,发自内心地根本不会表现出任何负面状态,更无从发泄释放压力之类的。
在七月七生上了国中两个月了仍然孤身一人、宛如透明人之后,齐木楠雄忽然意识到了——她需要的不是来自邻居弟弟的关心和照顾,是朋友,对她一无所知的同龄人朋友。
齐木楠雄开始给七月七生创造各种和人对话的机会。
然后他才发现,这人的社交障碍不仅体现在心理方面,还体现在语言方面——曾经那个能在数万人的舞台上侃侃而谈还能分神幻想各种乱七八糟的女孩,现如今,连跟人讲话都打磕巴……
齐木楠雄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得让她多跟陌生人接触。
比如,“利用”七月七生骨子里的热心和朴实——每天先做十件好人好事再说吧。
他用超能力诱导七月七生去各种需要帮忙的地方,从简单的搬东西、递资料,到画墙报宣传报,反正只要她能做的,齐木楠雄就想办法让她凑巧经过那里。
就算有社交障碍,干活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她每年暑假寒假回老家还会帮忙干活呢。
这样的方法的确有效果。
七月七生说话结巴和怕人的问题都慢慢改善了很多。
有时候看着七月七生对着同学露出笑容的时候,齐木楠雄都会相当有成就感地下意识微笑,然后等她回到家,沉默下来之后,齐木楠雄也会沉默下来。
超能力者第一次产生了相当无能为力的感慨——真晦气。
他费尽心思的使用超能力影响,也只能让七月七生在日常变得正常,却始终没办法解开她的心结,没办法缓解她在面对考试、面对比赛、面对人群的视线时本能的抗拒。
更没办法解决她受到刺激时会陷入自我厌弃和逃避的问题。
这是超能力所做不到的事情。
但也并非没有转机。
在又一次的“好人好事”之后,七月七生班里的人气角色、篮球部美女经理桃井五月对这个默默无闻但还蛮“热心”的透明人产生了好感。
更是在偶然的机会下,把人直接拉到了篮球部帮忙,又意外被当时刚一年级就当上副队长的赤司征十郎看出她的潜力,邀请她加入篮球部……
赤司征十郎是个相当聪明敏锐且自信的人。
智商高情商高人很正常,没得中二病之前还很善良——齐木楠雄发现他会潜移默化地引导七月七生去融入团体时,好感一瞬间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
如果没有怀疑自己的话,齐木楠雄其实很想跟这人结交成朋友来着。
只可惜,赤司太敏锐了,稍有异常就会被怀疑,齐木楠雄也就不得不敬而远之。
再加上后续这人得了中二病——准确一点、分裂了第二人格之后,齐木楠雄就跑得更远了。
一个七月七生的问题还没解决,他不打算当滥好人再去开导另一个人……的两个人格。
反正赤司再怎么中二,即使是第二人格,也不会伤害他心中姐姐一样的七月七生。
在七月七生和奇迹的世代那群人真正把彼此都当作朋友之后,齐木楠雄也就没有那么密切关注七月七生了。
也因此,她要搬家转学的消息就这么出乎意料地过了整整一周他才知道。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不,不管是提前知道还是后知后觉,七月家买房的事情是在很久之前就做出的决定,而且其实买了也不止一处房,只是为了方便双胞胎转学,选了最合适的一个地方而已。
他不想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动用超能力的话,那这就是不可改变的事件。
那个时候齐木楠雄只是担心,却没想到转学之后七月七生能这么快认识新的朋友,甚至已经经历了一次情绪失控又恢复如初——甚至更好的情况。
那之后齐木楠雄也没想到,七月七生的状态明明正在变好,却又发生了七月妈妈因为七月七生的数学老师打电话,说明七月七生很有天赋而触动过去的阴影以至于崩溃的事件。
……
要再一次让她失去这段痛苦的记忆吗?
齐木楠雄犹豫了很久。
在七月七生即使非常痛苦也已经能想办法安慰他的状况下,齐木楠雄不得不正视,这家伙已经十六岁了,不再如小学时遇到无法承受的痛苦就希望失去记忆的脆弱。
十六岁的七月七生更加坚强,也更加笨拙,连逃避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懂得被动承受,然后不断宽慰自己和身边人。
那他还有权利实现她年幼“要是能忘记爸爸妈妈的那种表情就好了”的愿望吗——那还是她的愿望吗?
齐木楠雄挣扎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睡了足足十个小时的七月七生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沉默的他,神情从茫然转为震惊再到恍惚。
“你一晚上没睡?”
最后有点无奈的少女,从被窝里爬出来,很歉意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我知道错啦,道歉就不多说了,不过,我很感谢楠雄的出现还是要说一声的——今天是上学日,你要上学吗?”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请假了。]
七月七生这时候倒也没脸说什么要好好学习的话,只能弯了弯眸子,柔声道:“那正好,再陪陪我吧。”
齐木楠雄于是旷课陪了她一天。
不去管来自七月家那几人发来的消息,不去管偶然拍到他背着她的照片的那家伙把照片发给她的朋友,也丝毫不提及昨天晚上
发生的任何事情。
让她放空思维,短暂地轻松一会儿吧。
第56章 第56章两人也没干别的。……
两人也没干别的。
一个看漫画一个画漫画,吃饭就吃各种零食,瘫久了就起来收拾房间——这主要是七月七生,时不时还会聊几句——这主要也是七月七生,她絮絮叨叨着自己在新学校的各种日常,包括要参加运动会。
一直到太阳即将落下。
七月七生偶然瞥向天空,忽然意识到:“好像是放学时间到了。”
七月七生有些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的脸颊还隐隐有些疼。
七月七生轻抚,无意识用力按下之前,齐木楠雄忽然告诉她:[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七月七生收回思绪,笑着冲他摇摇头:“楠雄的好意我心领啦,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到时候可能就麻烦楠雄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
齐木楠雄的话从某种意义上反而让她清醒了一点。
七月七生缓缓站起来,随手理了理披起来的凌乱长发,没理整齐,她也不是很在意,叹了口气就接受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得回去了。”
她笑:“好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再久一点我家里人会担心的,到时候要是报警就不好了。”
[……]
看着她正打算就这么赤着脚先去附近的商店买双鞋,齐木楠雄不得不拉住她:[鞋子我去帮你买。]
七月七生把口袋里的钱给他,弯着眸子说了自己的码数之后道谢。
齐木楠雄没有回复,正常地走出房门,去了最近的大型超市,买了一双之后又正常回家。
白杏色的双麻花辫少女正跪坐在窗前仰望着夕阳出神。
她身上的校服皱巴巴的,头发也凌乱,唯有神情静谧平和,瞳色被橙黄色的光晕得更加朦胧。
齐木楠雄只能听到她过快的心跳,仿佛混乱的决心一般,却没有其他声音。
齐木楠雄忍不住问:[你想离开吗?]
七月七生慢吞吞回头,侧脸有几分不真实的虚幻,嗓音也轻飘飘的。
她很冷静:“楠雄,我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未必不知道回去之后大家都会装聋作哑,假装一切无事发生。她和妈妈失控的情绪会被当成萌华煎坏的蛋一样,丢进垃圾桶最深处,然后再丢一点无关紧要的垃圾藏好。
她也未必不知道,如果不能搞清楚那段混乱的记忆,她就无法坦然面对自我、面对那些失控的情绪。
但……搞清楚之后,能改变现状吗?
父母都在为她遗失的那段经历痛苦不已,她忘掉尚且能装作不知道,如果记起来,搞清楚来龙去脉,那又能如何呢?让大家都更痛苦吗?
七月七生笑了下:“我很喜欢今天跟楠雄在这里这么无所事事待上一天的感觉。”
如果她真的是楠雄的亲姐姐就好了。
不过,不是也没关系。
七月七生单手轻轻捂着脸颊,心平气和道:“所以我现在明白了,楠雄,我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唔,应该说,我的存在会让爸爸妈妈痛苦。不过没关系,他们也让我痛苦。”
“我现在还得回家,但是之后我会避开他们的。”
她耸了耸肩,很无所谓似的笑:“反正我父母不经常在家,偶尔在的时候,我稍微避一下就好了。反正萌华和侑真都应该知道我跟爸爸妈妈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了,以后爸爸妈妈在的时候,让他俩提醒我一下就行了。”
真的无所谓吗?
齐木楠雄盯着她,却没有揭穿。
他把七月七生送到她家小区门口,七月七生反过来笑着把他往外推:“好了好了,送到这里就够了,不会有问题的,楠雄也不要担心我啦,不然我会愧疚的。”
齐木楠雄不得不在她目送之下离开。
七月七生回去之前,去超市买了点水果,然后才往七月家走。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设想,又被自己一一强硬扼杀掉——想太多反而是桎梏,顺其自然吧。
昨晚刚闹了那么一场,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争吵了吧。
七月七生垂着眸子从口袋里摸钥匙——很好,没带。
她心里已经觉得有点不妙了,但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敲门——很好,没人应。
其实不难理解,昨天家里刚吵过一次,父母肯定都没心思做饭,也不会放心让萌华和侑真做,那可能的结果就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出去吃饭了。
“我就这么倒霉吗!”
七月七生又好笑又有点破防。
她情绪有一点激动,气的眼圈发红,却不肯掉下一滴眼泪——她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落泪好吧。
在门口一边吃水果一边团团转一边碎碎念嘀咕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差不多十分钟,七月七生安静下来。
主要是水果吃完了。
七月七生也忽然意识到,如果待会儿不想在厨房做饭撞见父母、又不想饿肚子的话,她现在也得出去买点吃的。
但是她脏兮兮的……七月七生不自在的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去店里有点不好意思。
七月七生想了想,决定去最近的商店街买点小吃。
然后刚刚出了小区,没走出多远,就撞见一对鬼鬼祟祟的身影——准确来说,是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扯着另一个看起来被迫带过来的少年。
有点眼熟,七月七生本能先躲了躲,才注意两人的对话。
“……我昨天就是在这碰见的!”
“我就是担心,不会跟踪的!不然怎么把你都带上了!”
“你真不认识照片里那个粉毛?你说学姐不会已经跟人交往了吧……我是觉得她要是有对象我们这么找她不合适!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太耳熟了。
七月七生迈出的脚步迟疑了几秒钟:“……”
她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找出来昨天的那点记忆——确实是个碰上个很眼熟的金毛来着——但是怎么会是叁沢这家伙啊?!
什么照片?他拍照了?拍了照还给孤爪同学看了?啊?
七月七生觉得很不可置信。
她居然能这么倒霉吗???
就在七月七生怀疑自己的时候,一向观察敏锐的孤爪研磨已经注意到她,而顺着孤爪研磨的视线看到她的叁沢,超兴奋地跳了起来挥了挥手。
叁沢明弥:“学姐!好巧啊,居然能在这碰见你!”
七月七生:“……”
孤爪研磨也沉默了,沉默几秒后离他远了点,诚实道:“你做这种动作看起来真的很像天生智力不足。”
七月七生默默点头。
叁沢明弥的表情有些僵硬。
不过他丝毫不气馁,恢复正常后,快步走到七月七生身边,语气担心:“听说你今天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了,现在还好吗?”
七月七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露出一个稍显疏远的客气微笑:“谢谢你的关心,已经好多了。”
叁沢明弥:“那你明天会来上学吗?”
七月七生望向他的眼神带了点警惕:“应该会吧……你要做什么吗?”
叁沢明弥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不,只是有点担心你在哄我。”
七月七生愣了下。
叁沢明弥迎着她怔愣的眼神,更不自然了,清了清嗓子后梗着脖子反问:“抛开别的不谈,我们都聊那么久了,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关心一下也很正常吧!”
这也能算朋友吗——七月七生不太明白。
但是对着叁沢君的善意关心,她姑且还是道了谢。
她的态度太真诚,叁沢明弥反倒是一时不知道回什么,讷讷地应了。
七月七生又望向沉默的孤爪同学,善解人意地递了台阶:“孤爪同学是路过顺便来看望我的吗?”
孤爪研磨:“……嗯。”
七月七生于是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谢谢你们 ,我已经好多啦!”
孤爪研磨没有应,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七月七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自然,如实告知道:“家里没人,就出去找点吃的。”
孤爪研磨“嗯”了一声,又微微低下头:“那一起吧,我正好也没吃晚饭。”
七月七生有点蒙:“啊,哦哦……”
叁沢明弥微微眯起眼睛,毫不犹豫插入进去:“好巧啊,我也没有,那我们一起吃吧!”
七月七生后知后觉赶紧补充。
“我打算就去小吃摊随便买点吃的哦。”
“没关系,我都可以。”
“我也无所谓!”
七月七生:“……好吧。”好怪。
七月七生浑身不自在地顶着两人的打量,快速在脑海里搜索附近能去的地方。
到一个移动关东煮摊前,其他两人都没意见,也就坐到了帘子里。
食物的热气扑腾而来。
七月七生虽然在齐木家用一次性用品洗漱过,却没有换洗衣服,在楠雄面前或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尚且能忽视皱巴巴的衣服泰然处之。
但是碰见了其他人、还不得不处在同一个狭窄空间之后,尴尬和不自在的感觉的一下子顺着热气如同蚂蚁一样爬了上来。
七月七生沉默片刻后,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满满一碗关东煮,不管谁来问问什么都用“嗯嗯”或是“啊……”来敷衍过去,一副完全沉浸吃饭的样子。
叁沢明弥一开始还试图搭话,见人实在不计划差,才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萝卜,慢吞吞的吃起来。
七月七生吃得很快,孤爪研磨本来就没点多少。
两人基本上是同时吃完。
吃完七月七生结了账就准备走,叁沢明弥正要跟上,七月七生皱着眉看着他碗里还剩下大半的关东煮,不解:“你不喜欢吃?那为什么点那么多?”
叁沢明弥讪讪坐下,给自己找补:“我吃饭比较慢,看学姐你准备走,着急就下意识跟上,忘记自己还没吃完了。”
七月七生点点头:“那你慢慢吃吧。”
然后丝毫没意识到叁沢的“着急”一般转身离开。
孤爪研磨掀开一半帘子,心情复杂又带了点同情地看了眼叁沢明弥,姑且解释了一句:“七月同学很讨厌浪费粮食的行为。”
叁沢明弥:“……”
孤爪研磨:“明天见,叁沢。”
然后毫不留情弯着腰走出去,跟上在远处伫立、似乎正在等着他的七月七生。
叁沢明弥:“……”
他从半身帘下看着两人渐行渐近的身影,忽然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不是,他告诉孤爪前辈不穿鞋的学姐大半夜被人背着的事,还给他看了照片,问这人他认不认识……真的不是在资敌吗?
孤爪前辈应该对学姐没意思吧?他跟学姐告白的时候前辈脸上不是只有尴尬没有吃醋吗?
那可是对全体人类都不感兴趣的孤爪前辈诶……等等,那可是最怕麻烦的孤爪前辈!——又怎么会屡次任凭自己被扯进七月学姐周围的“麻烦”?!
叁沢明弥的眼神变得惊悚。
不不不,没事的没事的,就算孤爪前辈喜欢七月学姐,但他那么闷的性子,学姐顶多就把他当朋友。
当朋友……
告别时会执着雀跃地跳起来打招呼的朋友……
为了能一起看比赛毫不犹豫改掉原本的决定的朋友……
虽然似乎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让她一点也不想见人,但最终还是会等着对方的朋友……
啊?
叁沢明弥感觉猛地被一盆冷水浇了脑子。
他完全坐不住,正要追出去看看,就被围着白色毛巾的络腮胡老板笑呵呵地叫住:“小兄弟,我做的关东煮就那么让你吃不下去吗?”
叁沢明弥:“……”
叁沢明弥对比了下庞大的体型差,老老实实埋着头快速吃了起来——可恶,早知道他就不学着七月学姐点那么多了!
而在他痛苦地塞完一大碗关东煮之后,迫不及待跑出去一看。
哪里还有他的学姐和某人的身影!
可恶!!!
第57章 第57章在叁沢明弥的设想中……
在叁沢明弥的设想中,前辈现在很有可能正趁着学姐心情低落时各种关心安慰,以获取学姐芳心。
但实际上,两人只是沉默地挑着还算明亮但人不多的地方安安静静走了一路。
孤爪研磨没有问七月七生发生了什么,七月七生也没有主动提及任何自己的经历,甚至在孤爪研磨靠近到一定距离——反正过去的她是从里不会放在心上的距离时,快步拉远。
当然,也没有隔得很远,就是不很熟悉的朋友之间的正常距离。
因为再疏远一点,孤爪同学就会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仿佛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
七月七生只能又恢复原本的距离。
这样一路对她而言难免煎熬,一直到她家小区门口,孤爪研磨停下脚步,忽然回头问她:“还要再走一会儿吗?”
七月七生想也没想就拒绝。
孤爪研磨也并没有其他情绪,只是平静地看了眼时间然后道:“那我在这等你回家,给我发条信息报平安。”
这倒是没问题。
七月七生近乎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还能说些什么,也就感激地笑了下,然后匆匆离去。
她快步走到小区楼下,因为昨晚的记忆迟疑了一会儿没敢立刻进去,抬头,却忽然发现家里的灯还是暗的。
他们还没回家,没人给她开门,她也拿不到手机给孤爪同学报平安。
也就说……孤爪同学会一直在门口等着她?
在这两天发生的糟糕情况下,现在情绪说实话很敏感的七月七生很难不去想——他是故意的吗?
逻辑很好推理,孤爪同学应该是给她发过信息的,但她没回。
刚刚碰见的时候她也没提。
更何况,她就穿着没有更换的校服,裙子内衬的口袋没突出也没穿外套,身上不像是有手机的样子,手上也没拿……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被赶出了家门、而且不一定能回去之类的。
这些天的相处让七月七生意识到,孤爪同学看着内敛,其实相当聪明且敏锐,她所遭遇的情况,在看到照片且亲眼见到她的状态之后,即使本来不知道,也多多少少能猜出大半。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七月七生第一反应是羞窘。
平时表现得很好,却被朋友看到自己糟糕生活一面的羞窘。
然后才是被关心的鼻酸。
孤爪同学明明都猜出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用行动默默陪着她……她这种让家人都觉得痛苦的人,也值得被这么花心思关心吗?
七月七生站在七月家的门牌前沉默了一会儿,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挤断,然后才长呼一口气。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如果什么都不解释的话,不就是在让仅剩下的那几个关心自己的朋友难过吗?
七月七生反省了自己两分钟,这才小跑着到小区门口——孤爪同学安静的身影在瞬间就被她捕捉到。
他果然在等她!
不确定的猜测变成肯定的事实,七月七生一下子就有点想掉眼泪。
但这还不是要掉眼泪的时候。
七月七生气息不稳地停留在少年面前,指甲稍微掐进手心,深吸一口气。
“孤爪同学,能陪我再走走吗?”
孤爪研磨定定看了她两秒,才点头:“我跟我妈妈说过今晚会晚点回去。”
他平静地问她:“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七月七生摇摇头。
“那就随便走走吧。”
还是挑着人少的地方,两人并排走着,七月七生依旧觉得衣服不干净,还是跟孤爪研磨隔了一定距离,孤爪研磨也没对此说什么。
只是等她边走边想要怎么说、最后终于要怎么开口时,七月七生轻轻开口 ,只看到孤爪同学疑惑地侧过头稍微放大声音问她在说什么时,七月七生才意识到,两人隔了那么远,要说话的话也得大声开口。
“……”
七月七生选择默默凑近了一点。
然后才小声道:“我这次有面对哦。”
孤爪研磨很快想起前天两人打电话时说的话。
他想了几秒钟:“要哭一会儿吗?我可以听着。”
七月七生用力摇摇头,很骄傲地灿烂一笑:“我已经哭过很久啦!”
虽然其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但是孤爪同学还是肯定了她的行为:“能自己通过眼泪把负面情绪发泄出来,这很好。”
七月七生忍不住感慨:“孤爪同学真是个好人。”
孤爪研磨顿了半秒:“……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人。”
“第一个是黑尾君吗?”
“是。”
七月七生忍俊不禁,心情放松了一点之后,才慢吞吞道:“在和我妈吵的时候,我确定了,我确实失去了一段记忆,而且那个时候大概是经常参加各种比赛、和我弟弟妹妹现在一样,报了很多课外培训班,给我爸妈带来不小的经济压力,也让我自己有很多压力。”
“最后我失忆,我妈妈崩溃了,我爸也因为这个理由,对我产生了怨念。”
“他们恨我,我也不敢亲近他们,不敢再参与任何形式的竞赛……或许有一部分也是我被人注视着就会慌的理由。”
“……”
七月七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声补充:“也或许是我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最后把这里都怪到我父母身上的原因——因为没有那段确切的记忆,所以我并不能确定。”
孤爪研磨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他揉了揉眉心,想尽可能客观地说点什么,然后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主观情感。
他很快抓住重点:“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崩溃吗?”
孤爪研磨提出一个猜测:“她在想通过培养你来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孤爪研磨换了个问题:“那你恨他们吗?”
七月七生下意识捂住了脸。
她没注意到孤爪同学的皱眉和向前一步,脑海里第一反应是那一巴掌,可紧跟而来的画面是妈妈的崩溃大哭,是妈妈将刀尖对准自己而把刀柄递给她,是妈妈这些年来隐晦投来的不甘眼神——“我……恨不了。”
七月七生露出了一个苦笑:“虽然不记得过去,但光是现在,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零花钱,我的吃喝住行,我有独属于自己的房间,还不小,我出去玩从来不会管要花多少钱,喜欢地偶为了支持她们都不管自己能不能去看先买了七张票……这些都是我父母的努力才换来的生活。我恨什么。”
孤爪研磨不置可否,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七月七生:“……”
孤爪研磨没有在乎她的沉默,接着道:“但我要回答你的回答——你刚刚说的这些并不重要,无非是钱的问题,你父母现在应该并不缺钱,而你需要他们的付出,只是因为你现在还是初中生,没办法赚钱,等你自己能赚钱的时候,这些就都无需顾虑。”
所以抛开这些,你是恨还是爱?
这个问题孤爪研磨没有说出口。
七月七生顿了几秒钟,才忽然垂着眸道:“孤爪同学,你是不是把赚钱说的太轻易了。如果是一个农民,顶着雨淋日晒辛辛苦苦种上一年的地,加上普通的副业,一年也才一万八左右円。”
连她父母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却要付出一整年的汗水。
孤爪研磨不是很想聊这种太过遥远、以至于当下聊会显得是在幻想的话题,只不过七月七生提出来了,他也就回答:“我不否认赚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七月同学,你觉得你以后会比你父母更差吗?”
七月七生猛地瞪向孤爪研磨。
对于家庭矛盾很严重的少年而言,这种问题的答案几乎是毫无其他可能的。
“……才不会!”
七月七生咬牙切齿挤出来:“我才不会和我爸妈一样!不管做什么,在赚钱方面我也绝对不会比他们差!”
她还不服输地反问孤爪研磨以后想做什么。
孤爪研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慢吞吞道:“唔,不是很清楚,应该不会做很累的工作——可能会当游戏主播?或者开家公司什么的。”
七月七生想了想:“那我要投资孤爪同学的公司。”
孤爪研磨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七月七生轻哼了一声:“因为现在都是没影的事。”
孤爪研磨忍俊不禁。
他点破:“看来七月同学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七月七生于是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抱着很沉重的心情,打算和孤爪同学述说这两天的经历来着。
结果却说到一半开起了玩笑。
这仿佛就像在说——家里那点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就算她不刻意打岔、不去用轻松的话来掩饰她那些沉重的情绪,她也能自然而然地跟人聊起玩笑话,也能保持轻松自然的心情。
七月七生怔愣了有一会儿。
她其实觉得这不太对,但又找不出来必须不这么做的理由。
七月七生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正走到河边,夜晚的河流很安静地流淌着,而她不讲话孤爪研磨也没刻意去找话题,于是一片风吹草动水流沙沙簌簌作响。
有人在水里扑腾着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孤爪研磨先观察到,微微皱起眉:“好像有人掉到水里了。”
七月七生瞬间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孤爪研磨眉皱的更深:“好像是个孩子……”
下一秒,少女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闪过,快速的滑下草坡到了河边,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绕到落水小孩的背后,侧泳拖带着人游到岸边。
孤爪研磨才刚刚赶到,七月七生已经把人从水里救了出来。
孤爪研磨扶住有点脱力的少女,然后才观察期正在咳嗽的小男孩,看他边哭边连着咳了好几下,干脆让那小孩俯卧,孤爪研磨则是屈膝跪地,把小孩腹部放在腿上,然后平压他背部,让小孩把呛的水吐出来。
一套动作下来,小孩平安无事,哇哇大哭之后在被问家在哪里之后立刻心虚止声。然后趁着两人因为紧张脱力坐在草地上躺着休息时赶紧跑掉。
七月七生有点气笑了:“就应该一出来就打一顿屁股教训教训的!”
孤爪研磨的心跳也很快,没事之后不免有些倦怠:“嗯……这个点衣服晒不干的,除非全脱光,或者去朋友家换身衣服,但回家的时候还是会被发现的。”
七月七生捏了捏自己的辫子,全是水,眼睛也有点刺痛,她嘀咕:“我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孤爪研磨:“应该不会。”
七月七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确实,应该不会——但是孤爪同学你就这么直接说好吗?”
孤爪研磨慢吞吞地回复:“感觉你不会生气,所以说了。”
七月七生也就笑了:“确实,我不生气。”
七月七生一骨碌坐起来,解开辫子的发圈,然后拧了几下头发,再拧几下衣服——孤爪研磨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视线别开:“先套上吧。”
七月七生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衣服已经完全贴着肉,仔细看的话内衣的形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本来应该尴尬的,但是她忽然抬头,在模糊的夜色中看见比她还不自然、耳朵有着若隐若现的红的孤爪同学,一下子又不尴尬了。
七月七生又很想笑了。
她闭着眼睛感受了几秒钟心跳,因为有风所以湿透了的身体开始发冷,但她却莫名却觉得很自在。
于是七月七生没有接外套,而是站起来:“请等一下,我突然想游泳了。”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迟疑了一秒,然后就听人下水的巨大一声扑通。
孤爪研磨:“……”
他叹了一口气,用衣服擦了擦手,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天气,无奈道:“就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必须得上来,不然会着凉。”
回应他的是少女畅快的泳姿。
孤爪研磨又长叹一口气。
第58章 第58章七月同学的行为是无……
七月同学的行为是无法预
测的。
早在他第一次见面时,明明只是不愿惹麻烦路过,却被七月同学拽着手腕直接跑出两三公里之后,孤爪研磨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一道理。
但他很显然还没习惯。
在孤爪研磨百无聊赖看着七月同学游泳时溅起的水花痕迹刚好十分钟的时候,七月同学刚好在他提醒之前浮出了水面。
白杏色长发少女湿漉漉的趴在岸边摸着自己的眼镜,摸了半天也没找着。
孤爪研磨蹲下来把手递过去,七月七生扶着他的手借力钻出水里,刚拧干头发,孤爪研磨就把外套直接给她披上了。
然后才把眼镜递给她,语气淡淡道:“衣服拧不干的,回家挨骂吧。”
他开始往回走。
七月七生一边跟着,一边鼓了鼓脸。
她突发奇想:“孤爪同学,我可以去你家吗!”
孤爪研磨直接拒绝:“不可以。”
七月七生不服气:“为什么?”
孤爪研磨颇有些无奈地拿掉她头发上的草。
然后递给她:“这个时间点本来就不可以,我家里没有地方可以让你睡,我也不好跟我父母解释,我们班的转学生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而是跑到河里游泳。”
七月七生没接,盯着他:“你跟你父母介绍我,就是你们班的转学生?”
孤爪研磨:“……”
这么问歧义有点太强了。
孤爪研磨稍微花了半秒钟才把父母如果听到这句话可能出现的反应从自己脑子里剔除,然后才一边在心中叹气一边从容解释:“朋友,我都是跟他们说我的朋友的。”
七月七生反而意外起来:“孤爪同学已经跟父母提过我了吗?”
孤爪研磨无奈:“因为小黑来吃饭的时候在餐桌上说过。”
七月七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沉默,然后委屈:“我还没有说过。”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郑重其事告诉她:“没关系,你不用跟他们提。”
“为什么?”
孤爪研磨:“因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去跟你父母聊天……不,更何况,交朋友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跟父母说吧。”
七月七生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孤爪研磨又慢慢习惯了一点她的脑回路:“没关系,我不会觉得不公平。”
“但是我觉得很不公平。”
七月七生确实委屈起来,站在原地,拉了拉少年的外套,低着头小声道:“孤爪同学对我那么好,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不能做,那不是很不公平吗?”
孤爪研磨看穿了她的不安,平静解释:“并不是只有对等的付出才能成朋友。”
“更何况,在七月同学的眼里可能是你经常麻烦我,但在我眼里,我并没有付出很多,却得到了七月同学的友谊与歉疚和想要弥补的心情,这算公平吗?”
七月七生:“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孤爪研磨摇摇头:“你只是太把自己的付出理所当然化而已。从金钱上来说,以七月同学的手艺,之前给我带的那些便当和点心,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请客了。”
“从情绪价值上来说,或许七月同学眼里的我总是在安抚你的负面情绪,但在我眼里,是七月同学总是在关心照顾包容我的孤僻,会在我不想被人注视着的时候挡在我面前,会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也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好,让我觉得很高兴——这对于我来说,偶尔也会觉得是在麻烦七月同学,但七月同学会觉得吗?”
七月七生拼命摇头,嘀咕:“这都不算什么吧。”
孤爪研磨这才很轻地笑了下:“所以在我眼里,我也什么都没做。包括现在,也只是在和我的朋友聊聊天而已。而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也很少有。”
七月七生怔怔:“为什么……”
孤爪研磨慢吞吞道:“因为我其实很不擅长和别人相处,也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大部分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被我这种麻烦的性格劝退,剩下少部分自来熟的,我也无法理解和共情。假如真的碰上可以共情的人,我也很难去听人倾诉或者主动倾诉。”
七月七生依旧是:“为什么?”
孤爪研磨淡淡道:“没有意义。”
他认真地盯着七月七生:“实际上,大部分的倾诉都只是在单纯的发泄情绪,除了心情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倾诉完只会让人尴尬,我觉得很浪费时间。”
“七月同学不一样,七月同学只会感激,每次都会反省然后做出或多或少的改变,这会让我觉得我说的话是有用的,所以我愿意听也愿意说。”
孤爪研磨用客观中肯的语气来描述了自己眼里的七月七生。
被久违的的确确肯定了的七月七生咬着嘴唇,半天才控制住情绪,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会把孤爪同学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住然后努力执行的!”
“那倒不用,我说的也不一定对。”
孤爪研磨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但七月同学这种态度会让我很有成就感。所以你无需觉得有什么不公平。你只用做你自己,我会在合理范围内陪着你的。”
七月七生捂住了眼睛,好半天才开口,碎碎念:“这话太犯规了,我会觉得现在是在做梦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幸运,碰见这么好的孤爪同学愿意跟我当朋友。”
孤爪研磨想了想:“因为七月同学人本来就很好……”
这话还没说完,七月七生已经完全捂住脸蹲了下来,羞窘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别夸了别夸了,孤爪同学,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我真的会哭出来的!”
孤爪研磨坏心眼地还要最后淡定调侃一把:“实话而已。”
七月七生一边打喷嚏一边吚吚呜呜道:“啊啊阿丘——我心跳要——阿丘——爆、爆炸啦!!!”
孤爪研磨担心她这么磨磨蹭蹭下去真的会着凉感冒,倒确实没再说下去。
到了七月家所在的小区门口,七月七生望了两眼之后沉默地停住脚步。
孤爪研磨意识到什么,把手机递给了七月七生。
“去朋友家玩,回来的路上为了救河里的小孩,衣服全湿了——这下不回家也不行了吧?”
七月七生明白他的意思。
她心情复杂,却也并没有在这种时候再倔下去,伸手准备接电话,注意到自己湿透了的手又收回。
孤爪研磨帮她打了电话。
七月七生报的是他爸爸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那头却是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背景还伴随着钢琴曲。
“你好,请问您是谁?”
孤爪研磨看了眼七月七生:“打错了?”
七月七生摇摇头:“没,是我弟弟,我爸应该是在开车,可能快回来了。”
孤爪研磨点了点头:“好。”
他外放手机,然后放在七月七生面前。
这时,七月侑真隐隐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语气急切了些:“七月七生在你那边?你是她朋友?”
七月七生:“……嗯。”
她忽然很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
那边却仿佛没听到一样,还在追问:“你们现在在哪?”
七月七生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勉强地笑了笑。
孤爪研磨才代替她三言两语点明她现在在家门口、刚在河里救了个小孩全身都湿了的事情。
七月七生还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那边沉默了大概几秒钟,七月侑真的声音才冷静地响了起来:“知道了 ,谢谢你帮助我家姐姐,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麻烦你稍微照顾一下她。”
孤爪研磨微微皱了下眉,七月七生却只习以为常地露出了些许夹杂尴尬着的无奈笑容,然后低下了头。
孤爪研磨没说什么,只是挂断电话,然后从旁边超市买了瓶热饮递给七月七生。
七月七生双手捧着啜了一口,神情恍惚了几秒,等到热意从胃里上涌才垂着脑袋慢慢开口:“我在他们心中应该确实挺没用的。”
孤爪研磨给她摘掉眼镜,用刚买的纸巾给她擦了擦脸:“或许只是因为觉得你没用他们才能安心。”
七月七生想也没想反驳:“怎么会……”
话音未落,与少年那双映着身后便利店灯光的暖金色双瞳对视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两人距离有多近。
而且这种近,是她被动的近,是……孤爪同学的主动靠近。
七月七生下意识用力捏紧饮料罐,一瞬间,还没喝多少的热饮洒在身上和手上。
甚至吸引了孤爪研磨的视线。
七月七生这顺着他的目光,恍然地下意识往后一躲,做错了事一样的小声嘀咕:“好浪费……”
孤爪研磨哭笑不得:“这种时候就不要在乎浪不浪费了。”
他想给她擦擦手,被女孩子先一步接过纸巾,不自然地攥在手里:“……如果是那样也不错。”
孤爪研磨:“嗯?”
他花了两秒反应过来七月七生回答的是他那句他们觉得她没用才能安心。
然后他更疑惑了:“为什么?”
七月七生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目光望向远处打着闪光灯的车辆,神情很平静:“那样的话,我只用没用就可以让他们安心了,对于这个家来说也是有点用吧。”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七月同学,你有没有想过……”
熟悉的车辆远远驶过来。
七月七生回头,白杏色的长发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模糊了边缘,灿烂的笑脸也落在阴影之中:“孤爪同学,你说的我都会记住。但是今天我说的判断,都是在我情绪不稳定的状况下得出来的结论,并不能代表事实,所以我没办法因此作出改变,对不起哦。”
孤爪研磨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伸手,掐住她的笑脸,另一只手把纸巾递给她:“说谎,你明明没有全部记住。”
七月七生因他掐之后的得这句话愣住,含糊不清反问:“哪里……”
孤爪研磨于是重复了一遍:“我说过的,不想笑也可以不笑。”
他用略带控诉的语气抱怨着:“之前的话也请记住。”
第59章 第59章回家之后的事情对七……
回家之后的事情对七月七生而言显得如此寻常。
仍然是用沉默和温顺应付过去,但这次她比起难堪和煎熬,更多的是心不在焉……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有些敷衍。
直到妈妈突然问:“给你外套的那个男生是谁?”
七月七生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抗拒回答的反应。
她顿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回答:“新学校认识的朋友,从楠雄家里回来的路上碰上的。”
七月妈妈自上而下打量了她很久。
七月七生刚洗完澡,睡衣是萌华给一家五口买的同款,领口有一个卡通的“姐”字和一颗小草莓。
十六岁的少女没有戴眼镜,即使穿着宽松的睡衣也掩饰不住姣好的身材,白杏色长发垂在后背,衬出颈部线条越发修长,巴掌大的脸蛋上,五官并不秀美、而是带了些攻击性的美丽,只是因为她的神情显得有点木讷。
但即使这么木讷,也毫无疑问是好看的。
七月妈妈的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讥诮、对遥远的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的讥诮,她一边觉得恶心又寒心,一边控制住表情,也若无其事地接着道。
“齐木家的大哥很有天赋,高中就跳级上了剑桥,你可以多交往交往,至于他那个弟弟……如果你喜欢也行。有他哥哥在,总不会落到什么地步。”
七月七生震惊不已,骇然惶惶望着她,只是声音依旧是压低的:“您在说什么?我只是把楠雄当成邻居家弟弟,也基本上没跟空助哥聊过什么。”
七月妈妈嗤了一声:“没有血缘算什么弟弟。我又不是在要求你你反驳个什么劲,你不是喜欢齐木空助那个类型吗?”
七月七生稍微松了口气,却更困惑了:“您说什么……?”
七月妈妈却不愿意跟她多说下去,随便找了个话题结束了聊天。
七月七生回到房间之后许久才想起来,如果光看脸的话,空助哥如果不戴那个奇怪的发箍,的确是她喜欢的那种金发王子系……但他是变态腹黑抖M弟控啊!
她自从第一次发现空助哥的本性后,就再也没关注过空助哥的脸了。
转而全是对楠雄的心疼,并且自顾自决定要让楠雄见到正常的哥哥姐姐的样子……虽然她也不是很正常就是了。
不过,妈妈居然知道她的审美吗……?
七月七生感觉自己的心很茫然。
另一边,孤爪研磨穿着七月同学弟弟“友情赞助”的外套,浑身不自在地回了自己家。
主要是七月同学的外套都不合适他穿。
而爸爸的外套,不是西装就是风衣夹克等一看就又贵又上了年纪的类型。
只有七月同学弟弟的合适。
不过,那小子才十三,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保守估计以后至少也能长到一米八以上,还借着要报答他给他好好挑外套的理由,打量了他好几遍。
孤爪研磨可以保证那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但那小子心理上不爽,行为上还是客客气气地给他挑了一件他穿着还算合适的潮牌——至少七月同学是满意的。
反正七月同学说什么也不让他就这么只穿一件短袖离开,还悄悄告诉他不用还,回去洗洗或者丢了都行。
“……侑真他人很大方,但也有洁癖还是强迫症什么的,给别人穿过的衣服基本上自己不会再穿,孤爪同学就不用还了。我之后会补给他两件的。”
然后又让七月爸爸把他开车送到可以直达他家的车站。
为了防止七月爸爸乱问,她一路坐在副驾驶跟爸爸汇报这两天和这段时间的状况。
语气中除了恭敬,基本上没什么感情。
是孤爪研磨从来没见过的陌生模样,但七月爸爸却好像习以为常了。
在碰到七月一家的时候,孤爪研磨也见过了七月七生的妈妈,一个看起来就很温柔有气质、同时看着也相当干练可靠的美丽女性,只是或许是夜晚、或许是为自己“不省心”的女儿,她的眉心始终带着点化不开的郁气,语速一快便显得有点刻薄。
至于七月同学的弟弟妹妹。
虽然尚且年幼,长相打扮言行谈吐全都很大方得体,看得出来有被精心教育。
但……也就那样了。
比起七月同学,他们既没有丝毫明亮的锋芒外露,也没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甘和生机,是优秀,但是普通的且无趣的优秀,全世界随处可见的那一类被培养出来的精英。
或许,嗯,连天才都算不上。
因为天才大多都有属于他们近乎傲慢的自信特质,那种特质不需要任何外力来辅助,都是发自内心、生在骨子里的,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时候,是与寻常的人格格不入的。
孤爪研磨其实从七月同学身上感觉到过好几次。
甚至从第一次见面时她瞳孔里的那份孤独都可见一斑。
因为了解还不够充足,所以孤爪研磨不能断定她一定是天才,但他能断定这个人一定不一般。
但七月同学的弟弟妹妹身上没有丝毫这种不一般的感觉。
他们的自信和底气,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父母、孤爪研磨甚至觉得加上姐姐,才能大大方方流露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聪明”的弟弟妹妹,七
月同学会有那些细致又熟练的操心,也并不令人意外了。
孤爪研磨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从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也是七月同学的操心对象就是了。
孤爪研磨回家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翻过来叠了一遍,尽量让人看不出来款式,这才进门——很好,父母只是关心他怎么会得这么晚要办的事情做完了吗,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外套换了一件。
主要是换了一件超贵的外套。
他顺利用“交到了新朋友”的理由通过父母的审查关心,刚进卧室,开了灯,把外套放在书桌上,一分钟之后,敲门声响起,孤爪研磨刚觉得不妙,拿起外套就要塞进衣柜,小黑已经推开门进来。
反手关门。
黑尾铁朗满脸笑容:“别藏了,你在路过我家的时候我就在窗户里面看到了,说吧,衣服都给你买了,和她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孤爪研磨试图无力地解释:“七月同学路上偶然救了个落水的小孩,全身都湿透了,我才把外套借给她穿。七月同学怕我着凉,就把她弟弟的衣服借我穿了回来……”
黑尾铁朗做了个明白的表情:“所以是见过家长了?”
孤爪研磨:“……就是凑巧。”
黑尾铁朗也不嘲讽冷笑,就是心平气和反问他:“你现在还要说你对她没点别的心思吗?”
孤爪研磨:“……”
他脑海中第一反应是给七月同学擦湿漉漉的脸颊时她下意识蹭过他的手的反应。
然后是她借着他的手从河里钻出来、自然倾向他的那一瞬间。
孤爪研磨:“……”
黑尾铁朗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听说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情?”
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沉闷道:“至少七月同学对我是纯洁的友情。”
他不解:“我……那么明显吗?”
黑尾铁朗表情依旧是那种带着点欠揍的平静道:“放了学不回家说有事要办也不说什么事,我问进展第一反应不是抗拒地否定我话里的暧昧而是无力的解释——你觉得呢?我可没问你的七月同学。”
孤爪研磨:……大意了!
黑尾铁朗也不逗他,还算认真地询问:“为什么会突然发现你的心意?”
孤爪研磨沉默了半天,黑尾还是一副要促膝长谈很有耐心的样子。
孤爪研磨放弃徒劳挣扎。
他小声解释:“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和包容过。”
黑尾铁朗缓慢地摇了摇头。
孤爪研磨挫败地开口:“……处于最基础的人的道德,七月同学难受的时候我至少应该表示尊重的,但……七月同学依赖我靠近我的时候,我很开心。”
黑尾铁朗缓缓露出笑容:“还有呢?”
“……”
孤爪研磨抱着膝盖别过头,小小声:“七月同学是很漂亮的女生。”
黑尾铁朗眯了眯眼睛,语气复杂:“你不会是在她哭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漂亮的、会让你心动的异性了吧?”
孤爪研磨瞪他。
但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某个画面,于是骂的话便有点说不出口。
黑尾铁朗满脸欣慰:“研磨,你也长大了——”
孤爪研磨一个抱枕用力丢他脸上,被稳稳接住,但黑尾铁朗没有放下,而是就这么举着挡着脸,做作又夸张地无声抖了几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孤爪研磨:“……”
他面无表情开口:“如果七月同学没有对我表现出那种意思的话,我也只会把七月同学当成朋友的。”
黑尾铁朗震惊地放下枕头:“为什么?”
孤爪研磨:“因为七月同学很信任我,我不想辜负她的信任。”
他认真道:“她现在需要的是摆脱现在的决心,我想帮她,想看着她变成她真正喜欢的样子。”
黑尾铁朗沉默了半晌,抓了抓头发:“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说的特别像那种配角。”
孤爪研磨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黑尾铁朗想了想,忽然有点悟了:“你就是有点喜欢,但也还没那么喜欢她。”
孤爪研磨没有否认。
这也是他在面对小黑的逼问时坦然承认的原因。
他客观理智的分析:“我确认对七月同学的喜欢是出于心情和心跳的异常,但恋爱太麻烦了,而且根据统计,绝大多数学生情侣都很难走到尽头,且分手之后连朋友也做不成。我不希望我和七月同学走到那个地步。”
黑尾铁朗总结:“所以你决定,如果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你们之间就仅限于朋友?”
孤爪研磨:“可以这么说。”
黑尾铁朗忽然笑了下,反问:“如果她喜欢上别人,你也能继续跟她作为朋友相处?”
孤爪研磨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黑尾铁朗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
他最后问了一句:“如果她把给你的这份信赖给别人,你也能心平气和吗?”
“……”
“——不用现在回答我,你自己慢慢想想就行了。这本来跟我也没关系。”
黑尾铁朗是觉得,研磨这种怕麻烦的性格,能喜欢上一个人是真的不容易,更别说这么早。
如果初恋就以不作为的遗憾告终,那他之后估计也很难再主动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嫌麻烦孤独终老……嗯,孤独终老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能跟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一定是件好事。
所以黑尾并不希望研磨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
但他要是的确没那么喜欢……那就算了吧。
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黑尾走后,孤爪研磨发了会儿呆,又无所事事玩了一会儿游戏,被妈妈催着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时,孤爪研磨忽然想起七月七生在车灯中模糊的笑脸。
那个笑容非常灿烂。
但是神情却相当苦涩又疏远。
孤爪研磨其实本来也没记住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的,他会想起来,是因为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让七月同学不要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
然后才想起来之前说过。
然后孤爪研磨才有了正当的理由,伸手,理直气壮说七月同学在说谎。
如果此后她将对他的信赖转移到别人身上,对上他只有那样疏远的笑容的话……好讨厌。
但这个假设本来就有问题,就算七月同学喜欢上别人,也不代表她会不信任他,不,不如说很难发生这种状况
但是,即使如此……
孤爪研磨翻来覆去一晚上,愣是没有睡着。
第60章 第60章七月七生第二天很早……
七月七生第二天很早就到了学校。
她一路上都没碰见其他人,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学校的。
结果当她边打哈欠边推开教室门时,恰好和刚坐下也打了个哈欠的孤爪同学对视上。
黑发少年一副困倦的样子,望着她的表情显得很愣。
七月七生先反应过来,尽可能如同寻常一样打了个招呼:“早啊孤爪同学。好巧。”
说着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孤爪研磨自然地张开五指虚虚捂着下半张脸,目光看着自己的桌子,仿佛在神游天外:“早……好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七月七生以为自己昨晚的话让孤爪同学不高兴了,有点尴尬地笑了下,在心中叹了口气,缩着脑袋回了座位。
补忘记写的作业。
一时间里,空旷的教室里只有沙沙的动笔声。
七月七生补得很不专心,做过的题目两三笔就能写出答案,那些需要思考的题目,原本还能做着放松放松,但此刻却写几笔开始发呆然后忘记刚刚的思路。
不想做,好烦。
七月七生犹豫了一会,侧过头去看后桌安安静静的孤爪同
学——果不其然正在趴着睡觉。
她只看了一下就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准备转回去时,见黑发少年忽然从臂弯里抬起些许脑袋,神情惺忪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七月七生下意识回答:“作业不想写了,能借我抄一下吗?”
孤爪研磨:“嗯。”
然后自然地把书包里的作业递给她。
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仿佛最平常不过的相处——是孤爪同学的风格。
他好像完全没在意昨天的事。
七月七生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觉得胸口哪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闷堵。
她感谢地接过,一边抄作业,一边顺着这个台阶开口,打破原本沉默的氛围。
由于孤爪同学昨晚的话,她倒没有强撑着活泼开朗,但也没想好要怎么去回应关于昨天发生的那些事,于是七月七生只是聊自己熬夜和为什么熬夜。
“宫前先生看了一下人设图,稍微提了点建议……”
“看了主线故事,宫前先生夸了我很久,说肯定能火能赚钱,不过我对主角之间的感情线还有点蒙,完全不知道他们该怎么相处……”
孤爪研磨安安静静听了她的主线,突然开口:“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没必要刻意为了写感情线而去让他们相处。你的逻辑不是很自然吗,就按照应有的逻辑来就好。”
七月七生一心两用,虽然没影响同步进行,但一下子没注意到孤爪同学的神情。
她忽略掉孤爪同学突然开口的异常感觉,有点困惑地接着说:“但毕竟是恋爱主题,要出刊的也是少女漫画杂志,如果只写剧情的话,肯定会流失一部分读者。”
孤爪研磨有点意外:“你想认真画了吗?”
七月七生没否认:“嗯,宫前先生说依照他的职业素养判断,肯定可以赚钱。我现在恰好想靠自己赚点钱了。”
孤爪研磨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认可:“我觉得这样很好。”
七月七生垂着眸抄写,没有回复,只是露出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她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之后,短期内是会把自己全部能空出来的精力都投入进去的,比如边上课边完善人设。
下了课之后也全心全意投入到构思之中。
松崎桃奈来找过她一次,看她那么全神贯注,隐隐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也就没有打扰。
还有几天运动会就开始了,午休后约好了要进行排球训练,所以是三个人一起在食堂的角落吃的午饭。
七月七生也稍微说了一下回家之后相安无事的情况。
算是让朋友们放心。
她的态度很平静,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勉强,但也没有要就这么和稀泥下去的打算。
松崎桃奈看得出来:“你已经决定好了要做什么是吗?”
七月七生很含糊地回答:“我并不清楚我到底该怎么做,就这样肯定不行,但我也害怕变得更糟……先试试吧,试试我现在能做好的,就算是走错了,也总比坐以待毙好。”
她垂着脑袋,还是有点沮丧:“我确实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可能到最后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松崎桃奈有点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心:“那有什么,你别忘了我们才是初中生呢,没办法摆脱家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实在不行,你忍几年,以你的成绩,考大学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报个离家里远一点的大学呗。”
她总结:“我也做不了很多,但是,如果有能帮上忙的,随时跟我说!或者来我家找我也可以!”
孤爪研磨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的动作,附和地“嗯”了一声。
七月七生闷闷地应了一声,靠了下桃奈的肩头表示亲昵,认真道:“能认识你们,我真的觉得我很幸运。”
松崎桃奈拍拍她的脑袋:“你别有压力就行,不管你怎么做,我们的想法都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你说是吧孤爪?”
孤爪研磨看着她俩:“……嗯。”
今天妈妈做的便当大多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孤爪研磨挑挑拣拣半天,才找到几根或许是做其他菜时被混进来的黄瓜丝,放在了便当盒盖边缘。
过了半分钟,他抬头,七月同学正在朋友的安慰后振作中,认真专注地大口埋头吃饭,一副势必要吃饱了再作战的气势。
孤爪研磨又默默把那几根黄瓜丝吃了。
松崎桃奈用看怪人一样的眼神看了眼黑发少年,很疑惑他为什么吃个黄瓜丝还得先供起来似的。
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松崎桃奈和孤爪研磨都看了下七月七生给出的人设图,分别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可能的读者参考。
七月七生认真记录下来后,松崎桃奈松一口气,才脱离认真客观的点评状态,毫不吝啬夸奖:“……七生你绝对能成为超级厉害的漫画家!每个人都超级好看的!故事感觉也很有趣!我一定会买来追的程度!”
七月七生其实不是很自信,听到桃奈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能被桃奈喜欢就好!”
然后却有点不太敢面对孤爪同学。
孤爪研磨注意到她反常的状态,不过并不打算当着松崎桃奈的面问,只是暗暗记下,打算之后找个时间再提。
然后是午休的排球训练。
很顺利,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富田光带了点以前在排球队作为队长的习惯,会关心队员的方方面面,所以顺口问了一下:“我记得七月同学还报名了一千五百米吧,一直在我们这边训练可以吗?我记得体育老师会安排要参与跑步项目的学生专门指导。”
七月七生正在擦汗,闻言露出了很腼腆的笑:“跑完没问题的。”
富田光想了想,也是,七月同学的体力明显是她们当中最好的一个,反应也很快,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跑倒数。
没有其他问题就散了。
七月七生主动接了去仓库还球的任务,孤爪研磨跟着她一起走,顺便指出了她训练时的一些问题。
七月七生都记下来之后,想了想,还是开口:“之后的训练应该也都是我们几个女生一起训练,孤爪同学就不用陪我一起了。”
她扬起一个明媚轻松的笑容:“跟你和桃奈说完之后,我已经想开了很多啦,至少短期不会再困扰的。请放心吧。”
孤爪研磨:“……嗯。”
看他并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放松之色,七月七生心里有点疑惑——难道她的表现还是没让孤爪同学放心吗?
孤爪研磨才慢吞吞开口:“排球部的学弟都知道你的排球是我教的。到时候好好表现。”
七月七生想起这一点,瞬间觉得肩膀上的责任多了一分,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敬了个礼:“我不会拖后腿的!”
孤爪研磨敷衍地做了个满意的表情。
心里更加郁闷。
下午的数学课后,井口老师专门把七月七生叫出去聊了几分钟。
她前天跟七月父母打电话是出于惜才,但打完电话第二天学生家长就来替学生请假了,之后也没个消息。
如果不是七月七生今天来上学了,井口老师怎么说也得上门去看一下被家长说是“不舒服”的学生。
但即使七月七生来上学了,她也不放心。
更别说原本乖巧害羞的学生肉眼可见变得沉默了一些。
所以井口老师还是抽出时间关心了一下。
她也没多问,只问了一下学生的现在状态怎么样,然后为自己冒昧的行为解释并道歉。
面对老师的道歉,七月七生只是用沉默和回避来表示她的态度。
但是对于其他的她姑且还是好好回应了:“昨天确实有点不舒服,是老毛病,但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的竞赛我就不参加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这件事就这么暂告一段落了。
不过,井口老师特意布置的那些题目,七月七生能做出来的还是会做一下,太复杂的就算了。她确实不感兴趣。
一晃几天后,运动会开幕。
女子一千五百米和男子三千米都是最后一场比赛。
团体比赛中都在第一天就开始了。
上午初赛,下午四强。
三局两胜晋级制,三年四班女子排球组都非常顺利地晋级了。
团队表现默契程度,让不少观众都以为她们以前都参加过排球部,结果得知有两个是纯新手——由女子排球部资深成员亲口见证并表明,一下子吸引了不少关注。
第二天的决赛,观众不减反增,甚至快赶上隔壁男子篮球组决赛了。
过多的注视之下,虽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但是七月七生仍然难以避免地头皮发麻、开始对呼吸感觉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