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不是吗？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可能存在最后一条活体人鱼！】


    我使劲将本子上的内容给两人看，展示出活跃的气氛。


    对于我提出的这个提议，伊莎贝尔和王子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


    他俩表现出了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那里是疯子呆的地方！”眼下两人将我晾到椅子上，走到屋子一边。伊莎贝尔正握着拳头小声对王子道，“何况我们并不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人鱼。”


    话到结尾，她的声音更小了一些。


    这么看来，伊莎贝尔好像对“看人鱼”的事情比较抵触，上次去莱德公爵家时，她也是这样。那次她就不太愿意去，去了之后一直隐隐带着些脾气。那脾气是针对王子的。


    这次更加明显了。


    “可是梅尔想去。”王子小心瞥了我一眼，扭头对她轻声道。


    他微微伸出双手想要触碰伊莎贝尔的肩头，然而在快要碰到时忽然停下，微微蜷缩了回去。


    空气之中似乎流转着某种犹豫与小心。


    伊莎贝尔胸脯剧烈起伏着，她脱口要说什么，又努力克制住了。


    我冷静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观看着两人的争吵。


    怪异，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于他俩来说有必要这么难抉择吗？


    伊莎贝尔对王子语塞了几次，最终扭头看向我，气势却骤然降低了很多。


    “噢，梅尔，”她放软声调，走过来蹲下身，抓住我的手，“你不会想去的，对吗？”


    “那里很糟糕。”她蓝色的眼睛近乎在恳求我。


    我认真地盯着她，她的眼睛有时会让我想起大海。


    随后我抽出手，将写字本翻给她看：


    【我要去】


    她的眉眼凝住，一种悲伤和绝望漫上她的脸。


    随后，她像是认命似的，但还是抱有微弱的一丝希望，回头看向王子。


    王子侧身站得笔直，他迎向伊莎贝尔的目光，又望向我，那漆黑的眼神里有一些沉肃。


    他冲我俩点了点头。


    那是应许去看人鱼的意思。


    我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瞥向伊莎贝尔。


    她没有看我，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去。”


    31


    船在波涛汹涌的深色海浪中前行，强势的海风吹灌在人们脸上，卷乱了每个人的头发。


    少见地，这次伊莎贝尔出门没有带伞，她独自站在船边，抓着笔直斜立的船杆，任由狂风打乱她的头发，一些海水随之卷上，泼洒在她的衣裙上。她都没有理会，一直凝望着远方。


    王子来到她身后，默默靠前：“伊莎贝尔，这里风太大，你站得离海太近了。”


    伊莎贝尔仿若没听见，只是在两秒后，缓缓地瞥了一眼他，就继续盯着远方了。


    王子低头轻叹了一口，没有离开，就站在伊莎贝尔身后。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扭头看向我：“梅尔，你没问题吧？今天的海浪很大，是许久没见过的强风天。”


    我毫无波澜的内心有些想笑。


    “彼得老头居住的地方四面环海，周围没有停驻落脚点，又在危险海域内。”他在又一阵大风中勉力站稳，朝我说道，“今天的气候又特殊，航程可能会比较危险，你照顾好自己。”


    我耐心听完他这些对我来说完全是废话的嘱咐，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懒得理他了。


    我扭头看向远方。


    今天的大海，是我爱的大海模样之一。


    海面和深海之下的海洋很不一样，在海面上，我更能见识到海洋的多面脾气。


    墨蓝色的海浪——这是我第一次在陆地上见到。


    原来在白天时，海面的颜色也会这么深，几近成为墨色，在强风中翻滚、冲卷。一些浪花不时击打在船面上。


    很美。


    或许是因为我们即将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世上仅存最后一条美人鱼”的地方——这本身就很邪恶了。海洋发起了怒火，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我盯着讳莫如深的波涛卷狼——


    我有预感……那里真的有什么不安的东西。


    ·


    到了夜晚，伊莎贝尔回到船舱里，我在休息室外的走廊站着。


    王子在楼上的甲板，跟一些随行水手谈话。


    “王子殿下，您也终于要去那‘极乐之地’了吗？”一个守卫打哈哈道。


    看样子，彼得老头的岛上有人鱼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最起码王子身边的近卫、王宫里的一些高阶权贵，都是对此心照不宣的——只不过大家平日里秘而不说。


    这越发让我觉得这件事情扑朔迷离，且可能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毕竟让我开眼的【贵族秘市】是真的卖人鱼肉的，还卖一些没见过的陆地生物遗骸……


    “少说话。”王子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三秒后才响起，“我们是去调查。”


    “调查？”那个守卫噗笑出声，似乎还在忍着笑，“那个梅尔小姐想不到如此大胆，竟然主动要求去极乐岛上一睹芳华。听闻她很迷恋人鱼。她不会也有那种癖……”


    “闭嘴，贝克。”王子忽然沉厉道，虽然音量依旧很小，“守好你的岗位就行。”


    接下来，就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了。只有海风在夜间呼啸，海浪随之伴奏。


    我悄悄回到了船舱。


    ·


    一路上，伊莎贝尔很紧张不安，看来她真的很害怕这次航程。


    王子总是保持着与她若即若离的距离——实际上是与她形影不离。


    但他们俩不管怎么闹别扭，都不会离我太远。


    船航行了两天半。


    头一天阴云连连，狂风大作。第二天晴空万里。


    今天，天气依旧晴朗，但是再次刮起了大风。


    随着船上人们的高声呼喊和忙乎一片，我知道，船又要到港停下了。


    一座孤立的灰色小岛不断放大，近在眼前。


    我扫视了一圈，彼得老头的岛屿确实很特殊，这里远离陆地，处于海风交流地带，所以海浪凶悍，容易发生海浪呼啸喷涌等对人类不利的事件。


    但……他却独自一人住在了这里。


    这个彼得老头是故意选择这个特殊小岛的。


    这再次证实了一些猫腻。


    我们的到来，让几近无人的小岛充满了嘈杂。


    我和伊莎贝尔、王子先上了岸，其他水手守卫们则忙着在船头跑来跑去收拾东西。


    岛中央只有一个房子，灰褐色，所有窗户都拉着黑色的窗帘，使本就晦暗的房子显得更阴沉压抑。


    从外部看来，像个密不透风的腐朽木块。


    “啊！王子殿下！”房屋主人仿佛早已知道我们的到来，王子一上岸，他便拉开门伸展着双臂迎风欢呼，“欢迎您的到来！我一直期盼您来！一直期盼！您的到来使我这里蓬荜生辉！”


    “噢，您还带了一些女士……”他想要拥抱王子，被王子侧头避开，但他不觉得有何不妥，依旧笑着扭过头，注意到了我们。


    他眼神扫过伊莎贝尔，在看到我时，忽然一怔。


    我这才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彼得老头。


    这个人类头发稀疏，只有一些还连成一片在头顶上随风摇曳，个子在人类里算中等，身形略微消瘦，但是看起来营养很好。


    头发已经斑白，看来是个老年人类了。


    他瞪着我，没说话，嘴唇微微颤抖着：


    “这……这位是……”


    “梅尔小姐。”王子率先介绍，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在大风中冲对方说道，“我们是来做客的。让我们进屋说吧。”


    “喔！好！好！”老头恍然，赶紧点了点头，带领着我和两人往屋里走。


    船上的水手士兵们则留在靠海的船上——王子下令不让他们上岸。


    老头在带头的路上，微微侧头朝向我这里，嘴里一直念叨着：“尤物啊……尤物……”


    王子眉头紧皱，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抿着嘴没说话。


    伊莎贝尔更是一路沉默，她脸色苍白，紧紧捂住自己身上的纱巾，顶着风向前走。


    我走过去捏住她的手。


    果然一片冰冷。


    伊莎贝尔蓦地抬头，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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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迸发出一些惊讶和喜悦的情绪。


    我没读懂她这极端情绪变化，只是撇过头继续跟着老头和王子前行。


    进入房子，里面昏暗闭塞，比起外面更觉幽闭，整间屋子像是从来不透风，一股潮湿的味道不时涌来。


    屋内看起来根本不打扫，到处堆满了杂物，占满了一些过道和客厅。


    还有一丝腥味——


    忽然在我鼻尖涌来，又仿若消失。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味道。


    我蹙起眉头，打量起整间屋子。


    屋子虽然杂乱，但有两层楼，有一道笔直的木梯通往更加昏暗的二楼。


    “瞧啊，我本就穷，屋子有些简陋。”老头走进穿往客厅的走廊时停下，回身对我们伸展手臂道，“希望王子殿下不要嫌弃啊。”


    他说完话，又盯着我看了。


    我沉静地望着他。


    对视了三秒，老头转身坐在沙发上，对王子道：“好啦，请坐，王子殿下，你是有什么事吗？”


    王子上前一步，少见地有些不自然：“传闻说，你这里有人鱼。我想……看看……证实一下。”


    伊莎贝尔忽然打了个寒颤，抗拒地别过头，更加捂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老头的眼睛忽然横移过来瞟向了我。


    而我的视线一直没变过，一直盯着他。


    “这要取决于……”老头忽然身子前倾，又站了起来，“我听过一些传闻，传闻说你……王子殿下，对此类事情并不感兴趣。”


    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我只是好奇，”王子再次开口，“想要来查看一番。”


    “有两种查看，”老头笑呵呵地，慢慢踱步到王子面前，“如果您是如我传闻中听到的那种方式——那么，”他耸了耸肩，和缓地笑出来，“我这里没有人鱼。”


    “没有人鱼。王子殿下。”老头忽然完全换了一种姿态，他缓缓摊开双手，露出和蔼的笑容，“我只是个普通老头。”


    屋内再次安静。


    “那么允许我探索一番吗？”王子忽然沉声道。


    “哦，当然！”老头眼里闪过一刹那的精光，那精光中透露出一丝厌恶——被我精准地捕捉到。但他脸上还是笑容满面。


    “随意，王子殿下有请求，我当然会准许。”老头张开双臂，再次表现出热情的笑容，还在屋子里缓缓转了个圈，“哦，可怜的女士们。”


    他把目光转向我们：“你看起来有些冷，你们也要随王子去查看吗？还是说随我坐下一起喝杯茶？”


    伊莎贝尔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我。


    见我毫无所动——我的目光有些冰冷的从老头身上移开，对上她的视线后——她忽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哦，我太冷了。”她一反来时路上的样子，变得又和以前一样活泼热情，她再次裹紧身上的披巾，坐在棕褐色的老旧沙发上，与老头隔着一个桌子。


    她拿起茶杯，对老头道：“拜托了，我现在太需要热饮了。”


    老头沉静地打量着她，抬眼看了我一眼。


    王子也看向我。


    “哦，梅尔太爱美人鱼了，你知道，小女孩心性，非要对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感兴趣——要我说，彼得公爵，现在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美人鱼。”伊莎贝尔望了我一眼，“好了，梅尔快去跟王子一起探索一番吧~”她调笑地看向我，扭头对老头道，“我要红茶，谢谢。”


    王子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他一起离开。


    我转头跟王子一起离开了客厅。


    “我们先去二楼……”昏暗中，王子悄声跟我打手势。


    我用写好字的本子打断他：


    【分头行动】


    王子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我两秒，随后重重点头：“好。”


    我转身就要走向右边长廊的黑暗中，左臂又被人轻轻拽住。


    我回头看去。


    “注意安全，梅尔。”王子小声说道。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轻微发光的眼珠。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