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寒食的厨艺在曲锦衣眼里尚可，但在常年吃食都由顶尖厨师负责的赵家人看来只能算中规中矩，胃口本就不好的赵佑廷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跟殡仪馆那边联系过了，时间定在了早上八点半，你们来得及吧？”


    锦城只有一个殡仪馆，赵慧恩和曲磊峰会被送去哪不言而喻。


    “没问题。”曲锦衣点头应声。


    “嗯。”赵佑廷应声，转头看向已经放下筷子的赵礼，“走吧？”


    “好。”赵礼顺从起身，“你们明天尽量早点，那个时间早高峰容易堵车。”


    叮嘱完又跟三人礼貌道别：“明天见。”


    “大哥再见，礼哥再见。”赵佑赫一听两人要走，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声告别。


    赵佑廷看着自家弟弟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有些无奈，想起他在家的做派又叮嘱道：“别给外甥女添麻烦，知道吗？”


    “我怎么添麻烦了？！！”赵佑赫大声反驳，“我可是长辈，肯定会照顾小辈啊！”


    人往往在被戳中痛处的时候声音会突然变大，闻寒食睨了他一眼，莫名有些心慌。


    赵佑廷挑眉：“照顾小辈？”


    按辈分算赵佑赫是曲锦衣的舅舅，但除开这层血缘关系他也不过比曲锦衣大了不到五岁，比闻寒食大了不到四岁，在年龄上这三人都能算同辈。


    以赵佑赫的不靠谱程度来看，赵佑廷很难说他是照顾人的，还是被照顾的。


    “怎么说我都比她两大几岁吧？”赵佑赫不满道，“我在学校照顾室友不是也照顾得很好的嘛！”


    听见这话的赵佑廷在心里冷笑，什么照顾室友，金钱交易罢了。


    闻寒食做事还算周全，这两天照顾曲锦衣也没出什么错，自家弟弟虽然不太靠谱，但也勉强算得上安分，赵佑廷懒得跟他争辩：“嗯，那你照顾好小辈。”


    “锦衣，你小心点他。”赵佑廷有叮嘱了一遍，“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说着两人已经起了身，闻寒食拽了拽曲锦衣的胳膊，示意她起身却得到了清澈无辜的注视，抿了抿唇，在起身的间隙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送人到门口啊！”


    被提醒了的曲锦衣紧跟着起身：“舅舅，我送你们到门口吧！”


    “好。”赵佑廷睨了眼两人，自然应声。


    赵礼笑笑：“锦衣好有礼貌。”


    闻寒食见状又坐了回去，曲锦衣不自然地笑了笑，跟着两人出了餐厅。


    有礼貌的人是在的，但很明显不是她这个事事都要闻寒食提醒的人。


    除了大门，赵佑廷回头看了眼虚掩着的入室门，脸上神情柔和了些：“有事多麻烦小舅舅，虽然闻寒食拿工资，但比起雇佣关系，你们看起来更像……朋友。”


    说出后面的称呼时赵佑廷略带迟疑，管家也好，朋友也罢，都不像是第一次见家长时应该带的，他还是更倾向于两人在恋爱。


    但两个小辈都有已经成年，就算恋爱也合乎常理，赵家在这方面管的不严，圈子里青梅竹马修成正果的也不少，只是一来就见面有些让他适应不了。


    “你们现在还小，未来的选择还有很多，如果他做出让你不舒服的事你要及时脱身，知道吗？”


    听着他语重心长的话，曲锦衣不由地想起了赵慧恩，曲磊峰动手了她还执着地守在他身边。


    赵佑廷估计也被这事刺激到了，怕她重蹈覆辙，只是……虽然赵慧恩是她亲妈，但曲磊峰这个亲爹的基因她也有遗传到，舅舅不担心自己变成亲爹那样的人吗？


    曲锦衣眨眨眼：“知道了。”


    电梯抵达楼层，曲锦衣将两人送进电梯转身回了家。


    “万岁~”已经转移阵地上了沙发的赵佑赫见她一个人回来，脸上的兴奋毫不掩饰。


    “你好像很怕大舅？”见闻寒食在清理餐桌，曲锦衣在沙发上躺下。


    “那不止。”赵佑赫伸出食指摆了摆，“赵礼我也怕，这两人都像老古董。”


    “他们知道你这么说他们吗？”曲锦衣只觉得赵礼温和，但赵佑廷可不像容得下人背后嚼舌根的。


    “知道啊。”赵佑赫呐呐道，“有次在公司跟员工聊天被他听见了。”


    “你……”曲锦衣咂嘴，没话说了。


    闻寒食洗完餐具从厨房出来，见两人在大眼瞪小眼，抽了抽嘴角道：“001有发什么任务吗？”


    【没任务，放宽心。】001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脑海里。


    闻寒食看了眼挂钟，没理001，幽幽道：“快九点了，早上八点半开始，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你们六点多就得起床，要不早点睡？”


    “也太早了……”作为标准熬夜党，让赵佑赫早上六点起床还不如让他通宵，“这个点我不想睡，早上六点我也不想起，这两凑一起简直要了命了。”


    “大舅舅定了车吗？”曲锦衣问。


    “他们早就在殡仪馆附近定了酒店，还要定什么车？最多下午去机场的时候要车。”赵佑赫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路还是能走的。”


    “殡仪馆附近一公里内没有酒店。”曲锦衣开口道，“最近的酒店两公里多点，但设备都不齐全，环境还很差。”


    锦城殡仪馆占地面积大，附近的酒店少之又少还通常都是由居民楼改装而成，怎么看都不像是赵佑廷能住的。


    一旦涉及金钱和享受，曲锦衣这个纸片人就显得极其真人。


    闻寒食动作一顿：“舅舅你真人化程度多少啊？”


    “我？”赵佑赫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我没那本事，我跟你一样连名字都没出场过。”


    “那你是？”闻寒食一脸疑惑。


    曲锦衣也有些茫然，闻寒食是脱离了设定度过死亡日，才完全脱离剧情成真人的。而她因为牵扯后续剧情到现在都卡着个纸片人真人化进度条，那赵佑赫呢？


    赵佑赫沉默片刻：“等我系统回来你们问它吧！”


    听他的意思估计知道得也不多，曲锦衣站起身：“都点睡吧，闻寒食你明天也得跟我们一起去。”


    ——


    第二天曲锦衣醒得依旧格外早，陈明娇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房间里没开灯，曲锦衣坐在落地窗前，视线所及之处皆为黑暗。


    今天是她跟赵慧恩还有曲磊峰在某种意义上的最后一面，001说他们有回来的可能缺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方法，与001绑定已经三天。没领取过任务也没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件事也没有再被提起，在她眼里跟张空头支票没有区别。


    曲锦衣抿着唇望向窗外，视线却没有着落点。


    小说世界有来世吗？


    能献祭时不时说明已经觉醒自我意识？


    “叩叩叩”敲门声响得突然，曲锦衣下意识回头，门外传来低哑的提醒，房门紧接着被打开，被闻寒食遮挡大半的视线落入室内。


    “001说……”一抬头就和曲锦衣视线相撞，闻寒食沉默几秒接着道，“这个世界的执笔者有罗列出场人物的习惯，如果世界成真，登记册上的所有名字都有回到世界的可能。”


    曲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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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脑子里的弦突然崩断，下意识爬起身：“真的吗？”


    001犹豫着：【被登记的名字一般可以更改结局，但小说世界没有轮回，献祭的角色需要小世界主神亲自去神阁领回来。】


    “主神？”曲锦衣眼尾透着红，明显刚哭过。


    001：【如果世界成真，最有可能成为主神的就是季淮笙。】


    001这话说得保守，季淮笙又有执笔者神识有绑定了神魂，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主神。


    曲锦衣手指微微蜷缩，一时之前不知道该庆幸自己跟季淮笙有交集还是悲哀自己永远逃不过这个魔头的手掌心。


    “其实……”闻寒食思忖这道，“从季淮笙的行事上来看她是想救你的，或许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嗯。”曲锦衣倒在床上，微微侧头，窗外已经亮起了零零散散的几盏灯，这个时间住家阿姨友好开始准备早饭了。


    曲锦衣在床上滚了一圈，支着下巴看向闻寒食：“闻管家，你要开始准备早饭了吗？”


    微红的眼尾让那双水潋潋的桃花眼更加勾人，闻寒食心里一麻，下意识扶住了门框。


    这个人……纸片人她脑回路有点不正常。


    闻寒食闭了闭眼道：“我现在去做。”


    ——


    三人提前二十分钟出发，但到殡仪馆的时候熟悉的人影已经伫立在灵堂中。


    两位死者死因都不太光彩，加上系统的推波助澜和赵家的守口如瓶，灵堂里除了赵家人便再没有别人，繁琐的程序都被舍去，保留下来的也不过是礼堂的。


    “来了。”听见脚步声的赵佑廷转过身看向来人。


    灵堂的布置得简单，特别的是摆放在遗像前的白蔷薇，曲锦衣的视线停下，瞳孔微微放大，半晌后扯着嘴角硬拉出来一抹笑：“舅舅。”


    赵佑廷还是将两人的遗像放在了一起。


    曲磊峰只是个孤儿，原先的孤儿院早已重建，也不在锦城，但赵慧恩出生于帝京，曲锦衣以为将曲磊峰一同带走已经是赵家最后的妥协。


    “嗯。”赵佑廷轻声应下，“好好告个别吧！”


    跟赵慧恩、跟曲磊峰、也跟一直生活在阴影里的曲锦衣。


    赵佑廷调查过曲锦衣，家暴往往不会只出现在一个家庭成员身上，而曲家常进医院的并不是赵慧恩，而是曲锦衣。


    她的就诊记录多到翻不到头，最早的一次甚至只有四岁。


    赵佑廷接触过曲磊峰，但那段记忆像是硬插脑子里的画面，没有一个地方跟调查出的曲磊峰相似，他甚至怀疑过曲磊峰被夺舍，可他身边的人却告诉他，曲磊峰本来就是这样的——虚伪、自私、暴戾、贪恋……


    可他们嘴里的每一个词都与赵佑廷记忆中的人相去甚远。


    “会再见的。”曲锦衣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们会再见的。”


    即使她不确定001所说的方法是否可行，即使她内心抗拒接触季淮笙，她也依旧坚定地相信她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赵佑廷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


    他略显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哑着嗓子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做的事珍惜当下，不是追忆往昔，更不是执迷不悟。”


    “锦衣，不要让自己陷入自我怀疑，更不要试图改变自己的记忆。”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重了，赵佑廷伸手揉了揉曲锦衣的头发：“你随时都可以去帝京，赵家也会一直是你的后盾，你还有很多路可以选，很多选择没有做，但要记得，你永远有多出来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