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炎热，街头巷尾的糖水却森寒清凉、备受推崇，虽说这年头冰块价高难寻，但平头老百姓有自己的智慧。


    古井里的水冰凉清甜，放进罐子里，用厚实的棉被包裹，能保数个时辰的温度不改。


    吃不上天家冰窖里制作出来的冰碎，但烈日当头，来一碗清凉解渴的糖水粥，已悄无声息的成为了京都人最时兴的偏好。


    这个偏好还在迅速往外辐射，据说那位百夷官员就很有兴趣将红糖甜水传回自己的家乡。


    他的家乡人一定会很喜欢。


    薄止余想了想，深以为然。


    “南方人嗜甜应该是基因带出来的。”


    韩谷从来话少，对外表现也十分内敛，很少会让人看出他真正的想法和喜好。


    但这样的性格，让他在真情流露的瞬间，显得格外可爱。


    薄止余这几日吃冰多了有些闹肚。


    这行宫的气温不算高，韩谷心里有些紧张，在太医走后，跟着医女进进出出，盯着熬药的全过程，最后端到了鲁国公面前。


    薄止余不以为然。


    “一点闹肚而已，我以前吃一点辣椒，都会......”


    韩谷认认真真的听完他的话，才盯着说：“已经连续三日了，你莫要再偷偷将药汤倒掉，而且冰窖里的冰我已派人全部移到了户部，今年不许再吃冰。”


    薄止余怔了一下，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有些不太明白的重复韩谷的话，“你把冰挪到户部？”


    挪到户部干什么？


    四目相对，望着那清丽出尘的脸庞上划过的一丝不自在，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让户部卖冰？这不是天家私库，皇室专供吗？”


    薄止余想笑。


    他漂亮的眉眼已经挑起来，弯成月牙状。


    但随着面前太子殿下那一身冰肌玉骨逐渐红温，鲁国公轻咳两声，明智的收起了一切‘嘲笑’的痕迹。


    “没事，户部有了这批冰，至少能发得起今年百官的夏日降温福利了。这是好事。”


    韩谷沉默。


    他憋屈的说出了实情。


    “科举的贡院前些日子走火了，需要翻修。这部分钱是用来翻修的。”


    至于福利，恐怕只能发的起绿豆汤了。


    韩谷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北山帝在北山的时候穷的裤兜子精光，而到了南朝后，也同样穷的稳定。


    这倒是是什么原因？


    明明林后垂帘听政的那段时间，南朝挺有钱的，时不时翻新，大把撒钱。


    韩谷的心声，若是让薄止余知道了，肯定会好笑的给他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经济周期、政府信用崩坏、通货膨胀以及一系列经济调控问题。


    韩谷没有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所以薄止余也没有再找借口的机会，只好当着太子殿下清冷的目光，大口将药汤喝进肚子里。


    咦。


    不但不苦，还有些山楂的甜味。


    鲁国公挑了一下眉，看向韩谷。


    韩谷耳垂一红，“知道你怕苦，我问过医女了，太医的方子只关注药效而忽略了口感，所以我让她熬药的时候加一些山楂，亦能消食养胃。”


    他越说越小声，忽然将手里藏着的饴糖也拿了出来。


    “这饴糖是我在北山时常吃的，我寻了很久……”


    冰块送到户部。


    户部售卖了一部分，于是今年夏季到了临近科考的时候，市场面也有了低价的冰块。


    薄宅内，冰块用度总算也宽裕了些。


    薄父看着屋子里盆中新送来的冰块，这些时日的烦闷和憋屈得到了一些缓解，而这种时候，人性往往会驱使着身体蠢蠢欲动。


    “方雅呢？这几日怎么没见他过来请安。”


    薄父的问话，没有人回应。


    薄宅只是个三进的小院子，薄老二为了缩减用度，凑钱给薄止易在外面招朋揽友，把大部分的仆从杂役都遣散了。


    只留下一些陌生的新面孔。


    年纪小，青涩，等于不会伺候人、没什么眼力见。


    胜在便宜，薄老二解释。


    薄父深吸一口气，他挺能忍的，问到快入夜，才有个杂役过来回他的话，“老爷，夫郎他病了，好几日起不来身，没法给您请安。”


    听到这样的回答倒没什么，但这个杂役的表情却让薄父觉得一阵无语。


    以前薄府的杂役没有哪个敢在主家面前抬头的，更何况露出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薄父一下子就知道这宅子里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不动声色的让杂役退下，然后屈尊走出了自己的主院。


    三进的宅子，一点也不大，从里头走到外头，短短眨眼间的功夫，薄父就来到了方雅的房门外头，他又不是第一次来，当然轻车熟路。


    薄父甚至知道从左厢房的窗台翻进去，方雅一点也察觉不了。


    每每干这样的事，他总有种热血澎湃的心情，有点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和狐朋狗友在红楼千金散尽，朱唇尝遍的刺激感。


    薄父脸上的皱纹和头顶的白发都焕然放光彩。


    一直到他猫腰钻进方雅的内室角落，听见一声嘤咛。


    “呀，好凉——！”


    薄父的角度看不到，方雅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裹衣，歪倒靠在床榻边，周围放着好几盆冰块。


    他的脸颊已冻的发青，却仍然不肯退后，而是将手腕和脚腕一个劲的往冰块里塞。


    柔顺的黑发在额头披散，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态。


    今夜方雅似乎是一个人。


    薄父想了想，正要从内室翻出去，却听见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薄止易的声音惊讶的自里面响起来，“雅儿，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多冰块，你当心冻上了自个儿。”


    看到自己在等的人总算愿意出现在面前，方雅青白的脸上泛起一阵酒红，他幽怨的缓慢的抬起头，伸出手，没出声前泣声已至。


    “呜呜呜。”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薄止易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你这是为了见我吗？这又是何苦......”


    他走上前来，将方雅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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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周围的冰块，自责道：“我怕你苦夏，让二伯多送了些冰块过来，没成想你会这么做。你身子太冰了，我去给你请郎中来。”


    方雅闻言，立刻攥紧他的衣襟，呜咽道：“别，别走。”


    “求你。”


    “你若是丢下我，我还不如去死——”


    薄止易愣了一下，低下头，与方雅对视。


    方雅那脸色白的和纸一样，屋内的烛火简直能让他的肌肤透出光来，而他的嘴唇也一阵阵发青，稍加碰触便是刺骨森寒。


    这诡异的美感让薄止易喉结上下滑动，但他还是忍住了那个念头，将方雅放下，打算离开。


    方雅再次惊呼，“——好凉！”


    那尾音简直斡旋婉转，余音绕梁。


    薄止易步伐顿住，发觉方雅滑落在了床边，半截手腕和腿都滑进了冰水之中，仔细看去，隐隐有青紫之色。


    一想到那夜的画面。


    方雅腰间的青紫印记仿佛和此刻的景象重叠。


    方雅看向他，怯生生的表情好似只不受主人怜爱的小奶猫。


    薄止易脸上闪过一个难以分辨的表情，转过头来，将方雅从冰水中捞出，直接把人扔到床上，随后他自己也钻上了床榻。


    这满屋颠龙倒凤的声音几乎能让临街的行人都能听到一些跟脚。


    更何况薄父。


    转一个角度看去。


    薄父的表情似隐忍，又似......享受。


    第一次对方雅萌生出那种念头，是由于什么呢？他贪婪的幻想，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方雅衣服下面满身属于薄止易的印记。


    他对于在这样的印记上加以覆盖，十分着迷......


    这一日的消息传回到薄止余手中，差点将他的三观尽碎。


    系统提供的小说剧情好歹还是经过净网净化打过马赛克的，可是暗卫传来的消息没有一点省略和隐瞒，全流程的揭露了薄父等人的畸形爱恋观。


    大哥抢弟弟夫郎，觉得刺激。


    做父亲的抢儿子的情人，还爱听墙角，难道也是因为刺激？


    薄止余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被困扰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时，盯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将前来汇报工作的李庆吓了一跳。


    少爷这睡眼惺忪、一副亏空样。


    李庆用余光偷看了一会，然后偷摸摸的凑到薄止余跟前，小声道：“少爷。”他还是喜欢这么叫，“我这里头有许多商行孝敬的海参鹿茸，虎鞭党参，各个都大补，我改明给您和殿下全送来。”


    薄止余没反应过来，瞥了他一眼，随口道：“这么多东西，你吃的过来？”


    李庆琢磨了一下，乖巧道：“没，我一早给您准备的。”


    “什么？”薄止余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声谢，然后干脆利索的将李庆的工作量提了三倍。


    李庆呲牙咧嘴的讨饶半天，看没有用，只好无奈的抱着一堆工作离开。


    离开的路上，他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韩谷站在另外一边的回廊上，听到了两句，微风吹过，没人瞧见他脸颊微红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