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林浔轻吸一口气，眼尾沾着点红，黑眸晶亮透彻，哑声道：“先给我买瓶水。”


    顾念看着他终于忍耐不住的样子，扑哧一声，绷不住笑起来。


    她就说么，这人生了个清淡胃，连火锅底料都接受不了，吃什么都是微微辣的程度，怎么可能面不改色的吃了料加的那么狠的面还毫无反应。


    看不出来，还挺能忍的。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算了，可别真辣出什么事来。


    她转身买了瓶水扔给他，见他接过后一刻不停的往嘴里灌了起来。


    喉骨频率极快的滚动，一瓶水很快就要见底。


    顾念眼尾的笑意满的溢了出来，整个人在阳光下明媚又柔和。


    林浔嘴角不自觉也弯起来。


    他看着她，声音沉哑，问：“腰没事了吧？”


    “腰？”


    “那天在甲板上不是撞到了吗？药用了没，当时船上只找到那个。”


    “你……”顾念脑中的记忆串联起来，讶异道：“那管药，是你留下的？”


    第二天她起来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管扶他林软膏，应该是她回来时随手放上的。


    顾念还以为是程瑜跟袁枚说了她的情况，给她找的药呢。


    “不然你以为是谁？”林浔哼笑：“真行，你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


    “……”


    真怪不了顾念，这一点都不象是他会干的事。


    她完全没想到林浔竟能细致到这种程度，心里涌上股说不出的情绪：“不管怎么样，那天确实要谢谢你。”


    “那就答应我的条件吧。”


    “……”


    谢归谢，顾念理智还是在的：“你先说。”


    “以后见到我不准跑，必须上来和我打招呼。”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招呼？”顾念眉心跳了下：“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浔眼尾挑起，声音低哑稠郁，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我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我什么意思吗？”


    他这话实在暧昧了些，联系到他今天的行为，顾念再迟钝也该怀疑了。


    何况她那二十多年也没白活，不至于这点事都看不出来——他应该是对她有兴趣了。


    就跟上一世一样。


    她没有出面维护他，甚至刻意疏远，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走到相同的局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顾念突然叫了声:“林浔。”


    “嗯？”林浔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


    “你最近没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她打量着他：“怎么跟鬼上身了似的。”


    “……”


    这姑娘脑回路有时候的确是挺清奇的。


    总能说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跟他挺配。


    “我最近只招惹过你。”林浔：“你是鬼么？”


    还真别说，这话倒让顾念思考起来。


    她嘟囔：“说不定呢……”


    她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他刚刚的话似乎没法反驳，有点道理。


    “答不答应？”林浔追问。


    “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


    顾念看了他一眼，表情突然多了几分认真。


    事情应该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趁现在两人还没纠缠过深，得抓紧把话跟他说清楚才是。


    林浔垂下的手蜷起。


    有所察似的不想听后面的话。


    顾念自然不会停下：“林浔，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家境还是圈子，你和我的差距都太大了。虽然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但这点好奇是会消散的。”


    她语重心长道：“我们要高三了，现在的重心是学习，你这就是太年轻了，荷尔蒙太旺盛，被热情冲晕了头。”


    “到最后热情消退了，受伤的不是你，是我。这是你一时兴起的事，你当然觉得没什么，不会在乎这事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说着，顾念声音淡下去，鸦羽般的睫毛像被风拂过的绒花似的，簌簌颤了下。


    刚开始的时候，林浔的确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跟她在一起的。


    看着她因为他而情绪涌动，欣赏着她的意乱情迷，却从不展露真心。


    对她的占有欲远超过情意。


    她曾问过林浔对她是什么态度。


    明明看到电视里，有人向对方询问“爱不爱我”、“喜不喜欢我”之类的话时，觉得那是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


    因为那话问出口大多两种情况。


    一是两人甜蜜到难舍难分时的情难自抑。


    二是对方做了让自己没有安全感的事，迫切需要一点能支撑自己继续、或结束这段关系的支撑。


    不论哪一种，都很难得到真心重视的回答。


    左右都是把主动权放在了别人手上。


    就，


    挺没意思的。


    可她还是问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纯粹想看看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那天，


    林浔带顾念去了他家一个私人会馆和朋友聚会。


    因为他与很多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富家子弟太不同了。


    他很少谈及他家的情况，加上性子傲冷言语不多，更像是个纯粹的高冷学霸。


    顾念常常忽略他不折不扣富二代的身份，


    虽然……那阔少爷的脾气总会不时展露。


    林浔带着她进电梯，自始至终没多说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


    出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整体光影昏暗，有种欧式古典与现代风的结合，暖黄光从展示台和黑色墙壁缝隙打出，照到格雷系灰的地毯上，精致低调的奢华。


    黑金色调的光木暗影下，


    林浔沉默着，拉着她走到一处推门而入。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顿时传来。


    里面已有近十个人，都穿着打扮不菲，唱歌的、摇色子的、打台球的都有。


    她本以为有不少学校同学，没想到来的都是他圈子里的人。


    里面的人见林浔带着个姑娘来了，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其中，顾念只认识管艺和徐靖净。


    二人见到她，或者说见到她和林浔一起进来，脸上浮现出了不同意义的惊讶。


    “浔总，这美女是谁啊？”里面一个夹着烟，穿着黑夹克的男生开口问，“怎么之前从没见过？”


    他说完这句话后不自觉看了一眼管艺。


    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林浔见他这副样子，嗤笑道：“怎么，我家的场子，带个人来还要看别人脸色？”


    “不敢不敢。”那人摆手一笑，“就是管大小姐等你一晚上了，你这操作属实令人震惊，你家老头知道吗？”


    “少操闲心。”他坐到软皮沙发上两腿一搭，懒掀眸子：“你们接着玩就是。”


    那天顾念看到了林浔不常展露的另一面。


    他很少抽烟，至少顾念从未见过他抽，那天却点了一支随意松散的抽起来。


    纸醉金迷的环境中，他姿态散漫不羁，可总让人感觉孤寂疏冷难以接近，心不在焉的笑着。


    有种，


    清醒着沉沦的感觉。


    他没有介绍她，更没有把别人介绍给她，似乎真只是临时起兴带她来的。


    管艺几次想过来说什么，面色不是很好，像觉得被人当面打脸了。


    徐靖净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挂着笑脸不断安抚着，时不时怨气冲天的扫林浔一眼


    更让顾念难以忽略的，是其他人审视打量的目光。


    好奇的、轻佻的、探寻的……


    此番种种，林浔全都视而不见。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顾念的不自在，全都任她自己应对，完全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而他的这一态度——


    没有介绍，漫不经心。


    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对顾念这个人的，


    不重视，不在意，不关心。


    所以看向顾念的眼神都算不上多么善意。


    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带出来的……


    尽管那两个字简直难以启齿，


    尽管顾念有意忽略，可它们还是冰针一般无情扎入心底。


    情人。


    她再也忍受不住。


    把烟从他手中抽出，转手扔进了玻璃杯里。


    其实林浔并没怎么抽，他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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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味道。


    可顾念的行为让周围声音顿时消了大半，本就是视线中心的二人几乎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顾念觉得更加难堪。


    好像置身于一个被吸了氧气的罩子里。


    隐隐还有一种失望，


    对她的，对林浔的。


    更是对他们两人关系的。


    林浔看过来，乌黑的眉眼沉静，肤色在暗光中白的冰冷。


    顾念终于开口。


    却只是低低淡淡一句：“我要走了。”


    从周围人震惊的表情可以看出，林浔平时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被当众下了面子的他反而笑了，像是真心实意的。


    “好。”


    这笑容让顾念更有种愤闷发不出去，变成羞恼的感觉。


    车往回开着，天空灰白昏沉。


    憋闷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刚才长长的过廊。


    窗外的景象急速变换。


    “停车。”顾念道。


    林浔看她一眼。


    司机回头询问的看向林浔，见他点头拐过路口后靠边停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顾念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恋爱关系吧。”林浔抓着她的手倚在车门上。


    顾念抬头看着他，


    他眉眼淡漠，下颌凌厉流畅，这样的面容很容易给人一种薄情的感觉。


    或者，他本来就是。


    顾念问：“你喜欢我么？”


    “喜欢。”林浔没多思索。


    顾念换了个问题，“那你爱我么？”


    这话才出，林浔就明显怔了一瞬。


    他低头看向顾念。


    “顾念，”他没有像方才那样，明确的给出答案，只是情绪莫测道：“我以为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那些埋藏在皮囊之下没有展露出来的劣心，顾念都感受过了。


    她从某种意义上，是最了解他的人，可她不喜欢这种了解。


    “所以不想回答么？”


    顾念微笑着说出这句。


    林浔眼里闪过一丝恍然，深深垂凝着她。


    似乎想看透她的想法。


    过了会，他疲笑一声，懒倦道：“你要是想听假话，我不介意哄你开心。可你是个聪明人，我即使说了，你也相信不了。”


    所以，为什么要问呢？


    他没说，可顾念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这句。


    “好，我知道了。”她语气突然轻松起来。


    开始顾念以为他带她来这里，是想让她知道他所处的成长环境是什么样的。


    让她更加了解他，再决定敢不敢再和他更进一步。


    可后来无意中，从别人那听了些话，这才明白林浔家里似乎很看好他和管艺。


    那天林浔带她去，让她出现在众人眼前，很难不让人联想，他是用她来做挡箭牌的，抵住别人想把他和管艺扯到一起的想法。


    之后没过多久，顾念给林浔发了信息，想约他见一面。


    最后一面。


    她提了分开，两人从此不再联系。


    甚至连分手都不算。


    林浔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因为那天的事闹脾气。


    后来见她态度坚决，才明白她是动真格的，


    想离开他。


    顾念眼睁睁看着，林浔的眼神霎时阴沉下去，寂冷到了极点，


    像是疾风骤雨的前奏。


    两人是在那天的会所见的面，只是林浔给她的地址是顶楼。


    那里只有一间房间，似乎并不对外开放，隐秘性和封闭性都很强。


    林浔在顾念要走时一下上前把人揽到怀里，不顾她挣扎的把她抱进旁边一间休息室。


    “你……你要干嘛……放我下来！”


    顾念见他神色不对，惊恐的推搡着他，可林浔面容冷峻，纹丝不动。


    她那天穿着一条高腰修身牛仔裤，但因为屋里冷气开得很足，当林浔把她放到棕灰大理石桌面上时，冰凉的触感顺着尾椎流遍全身。


    在本就慌乱的情绪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面前那人长指按住她挣扎的小腿，毫不留情的把人箍在身前，冷声道：“顾念，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