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病房里的喻姝帮着父母整理完了饭盒，又去打了两瓶热水，再次询问要不要请护工。


    “你工作忙就忙。不想陪我们没说什么，用不着多花这种冤枉钱，陌生人照顾我，我还觉得别扭嘞。”


    周淑娣面对女儿的好意再次发挥了功力。


    喻姝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太习惯这种配方了，父母跟前话少是因为每次她开口，她就会被周淑娣说得怀疑人生。


    久而久之，谁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骂呢。


    “爸，我给你打了一万块。这边护工不贵，三百五一天。需要的话，你打这个电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喻姝打算走了。


    她问过喻斌，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大姐儿，小六呢。周三桂的事儿你和他说没？”周淑娣忍着一股子气问喻姝。


    “说什么？”


    她眼神清澈到令周淑娣有点不知从何讲起。


    “那个照片，那个字。”


    她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弄清楚。


    “嗯。”喻姝默然点头。


    她该说什么？


    “你装傻什么，小六他…”周淑娣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明明她们曾经也是无话不说的母女啊。


    “你放过他吧。他这些年不容易。”喻姝坚定地打断了周淑娣不知所谓的话，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无知自闭到这种地步？


    “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周淑娣一头雾水。


    喻建国听明白了，他的思绪在这刻彻底停止了思考。


    “你还让我当着周三桂的面打电话给他…”喻姝几乎能无语到笑出来，“你这不是明晃晃地羞辱小六吗？”


    “为什么要再去提醒他，自己父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呢？”很大可能，这些事儿就在周演眼皮子底下。


    而他说不定还和这些女孩擦肩而过。


    病房里无声了几秒。


    但周淑娣有自己的逻辑，她立刻否认了喻姝的说法：“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你也别听风就是雨，那周三桂说的怎么可能是真，一张真假都不知道的照片罢了…”


    “要是真的，他当初怎么不报警！”


    周淑娣嘴硬起来。


    喻姝：“报警，向谁报？”


    一下问得周淑娣哑口无言。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啊…”要接受自己的弟弟是个强奸犯，对于周淑娣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


    “当然。你别去打扰小六就行。”


    喻姝觉得不能再和周淑娣说下去，因为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将昔年的过往全盘托出。


    以她对周淑娣的了解，这种比核弹还要可怕的事实一旦炸开，她必定会找无数借口。


    喻姝不想自己的妈为了个人渣拼命开口辩解，甚至把脏水泼到自己头上，泼到其他被害人身上。


    那样的话，她会疯的。


    她一疯起来，就想杀了喻斌。


    那个从没对她恶言相向过的弟弟，那个很喜欢她的弟弟，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弟弟。


    他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该投胎在这个家。


    喻姝落荒而逃。


    病房里两个人，一个在思绪中凌乱，一个则从一片混沌里挣扎出来，看起来十分狼狈。


    喻建国不傻。


    因为喻姝的意思很明白，她认为周衍桥是个强奸犯，罪大恶极，连累到了周演的人生。


    按照如此推断，他不难想到喻姝那个暑假在电话里苦苦哀求的缘由。


    因为她也遭遇到了魔爪。


    她孤立无援地恳求自己远在鹏城的父母可以把她接回去，那样的年纪，她跑不掉。


    她没有收入没有身份证，跑掉也活不下去。


    “我记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喻建国听到了媳妇陡然沙哑的声音，他木然望去，发现妻子的神情变得有些骇人。


    “什么？”


    喻建国本能问了一句。


    “她说的是，你最好让你女儿离你弟弟远点，你弟弟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畜生。”周淑娣几乎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是周演他妈走之前对周淑娣的阴阳怪气。


    是出于好心的友情提醒。


    是忠言逆耳。


    喻建国觉得脑中轰然被劈了开来。


    *


    喻姝今天穿着相当漂亮的高跟鞋，为此一个趔趄没走稳，就有些狼狈地扑到了一边的墙上，正好对上守株待兔的何媛。


    “没走？”


    “想和你聊聊。”


    喻姝冷淡：“你我间没什么好说的。”她知道何媛的无辜，她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和何媛没有关系。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她可以不用承受这一切的！


    明明这一切都是属于何媛的！


    “你舅舅真的是强奸犯。”何媛莫名叹息，眼神里流露出的怅惘和不安昭然若揭。


    喻姝只冷冷注视着她。


    何媛试图改口：“对，那其实是我的舅舅…”不过她对何良是她舅舅的印象过于深刻，实在没办法做好转换工作。


    “是吧。多么讽刺。”


    喻姝笑了。


    “你那个温文尔雅才华出众前途光明的舅舅其实是我的，而我那个猪狗不如畜生行径的舅舅其实是你的。”


    “你还觉得我们有话说吗？”


    喻姝直接走了。


    不说何媛怎么个滋味莫明，周淑娣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病都要发作了，她没有胡思乱想下去。


    她劈头盖脸地问喻婷要来了周演的手机号。


    嘟——


    夫妻俩相对无言，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嘟嘟声，到最后转为优美温柔的女声提醒。


    “我再打。”


    周淑娣不死心。


    今日她要是不弄清楚，晚上怎么还睡得着呢。


    等她打到第三个时，喻斌玩回来了，整个人都冒着汗涔涔的热气，对病房怪异的氛围视若无睹。


    “怎么了？”


    他太习惯这种不对劲，好在只要他扬起笑脸问一句，父母都能有所收敛，平淡地回一句没事情。


    “没什么，你大姐姐来过了。”喻建国果然换上了相对平和的神情，笑着招呼儿子有没有吃饭。


    “喔。”


    喻斌觉得理所应当。


    一般每次不要说大姐姐现身，就是通个电话，父母的好心情也会被瞬间破坏掉。


    他有时觉得奇怪，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呢。


    “还是没通。”周淑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生平罕见地，她忽视掉了儿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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