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裴祉嫄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任由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耳朵和头发。


    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她脸上，把她脸上尚处在温热中的眼泪擦掉，于是裴祉嫄看到了带着担忧的眼睛看过来，问她：“又做噩梦了吗？”


    她也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美梦了。


    掩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抓住床单，裴祉嫄和一无所知耐心等待着她回复的裴珉承对视，然后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们……”


    离婚吧。


    “哥？”


    话还没说完，突兀的敲门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裴珉承示意她自己先去开门。


    他站在门口和来人交谈，距离有点远，裴祉嫄不知道是谁。


    但心跳却在刹那间加速跳动起来。


    等她穿戴好下楼时才发现楼下堪称热闹非凡，精神抖擞的老人们聚在一块交谈，大人们更是聊得很愉快，当然，她自己也是个大人了，只是，还是不习惯。


    有个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两岁左右，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在一众人里，裴祉嫄一眼就看到了独立于人群之外的裴珉雅，她靠坐在单独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玩手机，看不清表情，只有头发始终只留到了肩膀处的长度。


    虽然对她的身份心里早有猜测，但是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还是忍不住脚下一顿，裴祉嫄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好像下面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


    裴珉承以为她是想不起来这些人是谁，从她身后牵起她的手，“别怕。”


    裴祉嫄想挣脱时楼下对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孩一个头两个大的男人眼尖地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她，腾出一只手挥手道：“你终于起床啦！”


    声音太大，一大家子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就连始终不搭理人的裴珉雅也抬头看向了她。


    隔着人群，裴祉嫄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眼，脸上的热意瞬间降下来，她应该没有感觉错，裴珉雅还是一样的不喜欢她。


    甚至，裴祉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她觉得裴珉雅的眼神很冷，不是单纯的不喜欢，而是更深一层的恨意。


    可是她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呢？


    这个问题从大一开始她就在想，后来她出国交换回来后她已经毕业了，两个人实打实的相处只有大一大二那两年，这个问题被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因为莫名其妙的失忆，这个问题又回来了。


    裴祉嫄叹口气，率先移开了视线。


    众人调侃了一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倒也没人生气，随后就把话题放回了刚才在说的。


    裴祉嫄和长辈们打完招呼就挪到了别的位置，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裴珉雅为什么跑那么远了。


    大人们话题太密，根本插不进去一点不说，还听不懂。


    裴祉嫄走到害她想偷偷下楼的计划失败的男人面前，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崔扬夏？”


    “叫哥。”


    裴祉嫄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指着他怀里的小孩问：“你生的？”


    “？”


    崔扬夏冷笑一声反问：“我生得出来？”


    然后下一秒小孩的哭声再次响起，崔扬夏瞬间变了脸，把孩子往她怀里塞：“给你。”


    裴祉嫄还说什么，就听他说：“这可你侄女，你抱着吧。”


    “……”


    裴祉嫄像接一个烫手山芋一样姿势不熟练地抱着她，神奇的是原先哭闹个不停的小孩转移到她怀里后就安静了下来，崔扬夏不信邪，玩一样的把小孩来回抱，看她时哭时停的无语得笑了一下。


    “看吧，小孩认人。”


    “……”裴祉嫄仰头和他对视，深表无语。


    裴珉承陪她下楼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裴祉嫄也松了口气，如果他一直跟着她，那她真是不用呼吸了。


    从崔扬夏口里她得知了手里这个小孩的名字，她叫岑晞蓝，小名可可，是她表哥家的孩子。


    裴祉嫄和家里的亲戚来往都不是很密切，只和同年的崔扬夏稍微熟悉一点，不过崔扬夏不住在绥川，两个人也不是经常见面。


    她在脑子里整理了好一会儿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边从崔扬夏口中套话，把在场所有人的身份一一对应后就把他赶走了。


    可可在自己怀里睡着后裴祉嫄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冬天家里有暖气一点都不冷，但她还是给可可盖上了毯子，然后一抬头，和握着手机的裴珉雅对视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裴珉雅瞪了她一眼后就转过身去，一副不想多看她一眼的样子。


    裴祉嫄只好靠在沙发上四处打量，爸妈从公司退休后把年纪已经很大了的爷爷奶奶接到了一块住，为此购入了一套足够大的别墅，现在别墅还是那个别墅，人也还是那些人，能带给她的归属感却消失了。


    她们都在各做各的事，好像很真实的日常生活。


    可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观看电影的观众。


    一觉醒来自己就结婚了，她连未来都没有规划好，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做的是什么工作。


    总不能是家庭主妇吧？


    裴祉嫄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到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婚既然迟早要离，那不如早点离好了，只是人那么多，她不想在大好的春节让大家看热闹，还是私下找他聊吧。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裴珉承突然出现，手上端着一盘拌好的番茄牛腩拌饭，诱人的香气在鼻尖萦绕，裴祉嫄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被勾得响了一声，还好人多，应该没人听得到。


    “谢谢。”


    从裴珉承手里接过碗，她也没有换位置，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了嘴里。


    裴珉承没有走，在她身旁坐下了。


    不仅如此，他还非常光明正大地侧头看向她，眼神灼热到让她有种想逃跑的想法。


    裴祉嫄不太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吃饭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饭很好吃，只是他一直看着她让她有点难以下咽了，但她没敢说，她还记得裴珉承不太正常，尽管在她记忆里是两年多以前。


    但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恢复正常的呢？


    裴祉嫄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艰难地吃完饭后裴祉嫄想借着去放餐盘的时间逃离他，但裴珉承率先从她手里接过了餐盘，“我去放吧，你休息。”


    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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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都一样，反正只要不在一处就好，裴祉嫄没和他争，目送他离开后不安地在原地却又犹豫了。


    可可还在睡觉，没有人看着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呢？


    可是透过人群，她看到裴珉承已经转身走出来了，裴祉嫄内心犹疑着没动，直到裴珉雅走到她身边。


    “我看着她。”


    裴珉雅看都没看她坐在了一边，裴祉嫄愣了一下，没有再去想她为什么突然帮她，留下一句“谢谢”就匆匆忙忙从侧门逃去了后花园。


    在她离开几秒后，裴珉承走了过来，看到只剩下裴珉雅时愣了一下，“她呢？”


    “……”裴珉雅没说话，伸手指了一下她刚刚离开的小门。


    在裴珉承即将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裴珉雅喊了一声“哥”。


    “怎么了？”


    裴珉承停下，转身看向她。


    “我也看得到她，不止我，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到。”


    说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她就转头玩手机去了，不管他是什么神情，裴珉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吐出一句“我知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室内的裴珉雅看着什么也没有的主页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小门。


    房子很大，其他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交谈声，这边不大的动静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只有看似专心打游戏的崔扬夏看过来，和裴珉雅遥遥对视一眼，而后默契地移开目光。


    绥川的二月初依旧很冷，好在室外积雪已经没剩多少，甚至还出了太阳，只是温度也没有变高，裴祉嫄只穿着一件毛衣，一出来就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去到了温室花房，花房里有各种颜色和她叫不出名字的花，争奇斗艳，花团锦簇，外面是寒冬，里面却是春天。


    这里很安静，裴祉嫄躺到沙发上，心里忍不住生出些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显得没气势，但现在回去，就更没气势，于是只能躺在连条毯子都没有的沙发上。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还好并不算冷。


    不过她的独处时光并没有享受很久，意料之内的人很快出现在视角里面。


    裴祉嫄看着裴珉承走进来，没有再试图跑路，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眼睛看不到听觉就会更灵敏，她听得到他在她身前停下，然后蹲在她的身边，温热的呼吸近距离打在她的后脖颈处，她难以承受地生出一股痒意。


    然后转过了身。


    印象里两个人好像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裴祉嫄被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往后挪了一下，“你干嘛呀？”


    裴珉承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见她往后缩毫不犹豫地缠了上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不要让我一个人猜了。”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委屈，裴祉嫄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他，但是也知道眼前的人很无辜，她犹豫了一下，现在这个时间和场景，很适合说话。


    最后她说：“你没有哪里不好，是我，我的问题。”


    “我们，”时隔五年，裴祉嫄再次提及这个对彼此都不算好的词，她终究是没有勇气看他，最后低下头，小声但是毫不犹豫地说：“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