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青青……醒醒啦……”


    斑斓的光点跳跃在她的眼皮上，像小孩错落的舞步。


    紫色、黄色、红色……


    轻盈，灵动，飘渺……


    声音似乎也随着光点一下一下地在眼皮间跳跃，忽近忽远，李常青的睫毛颤动起来，似乎在追赶。


    “青青……再不起太阳就晒屁股了。”


    李常青猛然睁开眼，几缕银丝划过她的脸颊间，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温柔的注视着她。


    “重云……？”


    美人轻哼一声，她这才发现自己枕在他的腿上，身上的被子实际是一层层毛茸茸的尾巴，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小腿，勾在她的腰间。


    “青青你终于醒了。”


    重云十分高兴，一下扑进了面前人的怀抱，把头埋进李常青胸前，来回摇晃着刚睡醒的人，似乎在撒娇，“青青青青——你今天怎么没亲我！你之前睡醒都会给我一个吻的。”


    李常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她记得自己是来做任务的吧，怎么这只狐狸也在这里。


    “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半个小时左右，我已经做好饭了。”


    说着，重云把李常青拉到餐桌前，面前丰盛的菜肴让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红烧排骨，宫保鸡丁，莲藕排骨汤……都是她喜欢吃的。


    饭菜的香气勾得她回不来神，干脆直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吃饭间重云还时不时地给她夹菜，需要喝汤的时候及时盛汤，那熟练的样子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和对方一起住了十年。


    这间屋子的装修也很符合她的品味，属于是她以后如果搬了新家一定会装成的样子。


    门口的鞋柜中设计的十分简约，里面既有男鞋也有女鞋，桌子上的水杯挨在一起，是一粉一蓝的情侣款，就连她身上的睡衣都是……


    李常青有些惊异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重云身上穿的衣服。


    睡衣都是情侣款？！！


    她这是和狐狸谈恋爱了吗？！


    “青青，他们按你的要求把道闻的葬礼安排在了今天下午。你要过去看看吗？”


    重云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打量，继续为她夹菜。


    道闻是谁？


    她在这个副本中认识的人吗？


    李常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看着狐狸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拿去厨房洗漱，一切都好不真实。


    按照副本题目所说的，这是她的未来吗？


    或者这是副本为她构造的未来？


    李常青对这个“未来”持有绝对的怀疑态度，且不说轮回游戏本身的目的未知，如果游戏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他们对游戏背后的力量来说不过是大厦下的蝼蚁，游戏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重云收拾完碗筷后为她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让她穿厚点别感冒。


    李常青看着绿草如茵，晴空万里的窗外有些匪夷所思，但基于副本设定，她也照常穿上了。


    门打开的刹那，凌烈的寒风几乎要刮烂她的脸。


    李常青在强风中勉强睁开眼睛，外面破碎的世界让她跳动的心脏为之狠狠一颤。


    她这才发现，原来屋子里的不是窗户，是全景模拟显示屏。


    这还是她的世界吗？


    明明是中午一点，天却是黑红色的，空中的黑云翻腾着，似乎在吞吐某些东西，城市的高大建筑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钢筋水泥间贯穿的居然是白色的骨头，破碎的玻璃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管，仔细看甚至能看到那层皮肉在起伏呼吸。


    李常青穿过这片废墟般的城市有些恍惚。


    她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身边的重云似乎早已看惯一切，他挥了挥手，一匹一尘不染的白马像从童话中奔腾而来，它的周身散发着奇异的光辉，仔细看有些像肥皂泡在太阳下折射出的七彩色。


    “走路太慢，因为污染的二次发生交通事故，车辆可能到达不了那里，先用这个吧。”


    李常青把目光收回眼前的这匹白马身上，皮毛间折射的彩色光辉让她有些晕眩。


    她揪着马的鬃毛骑在马背上，重云变幻成狐狸跃于她怀中。


    白马踢了几下蹄子，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它灵活地像一只山猫，轻松越过废墟和障碍，速度极快，李常青尚未来得及看清街景，周身便陷入一片模糊。


    似乎过了几分钟，抑或是几秒钟？眼前闪过的景色逐渐放慢，李常青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片宽阔的地区，似乎就在城郊，厚重高大的墙将天地割裂成完整的两半，在高墙旁，一座重工程的建筑物格外显眼，上面挂着的名字却出乎意料的有些跳脱。


    “人间动物园”


    不知道谁起的名字，有点那种中二青年的文艺范儿，在重工程建筑看起来有些恶趣味。


    李常青忍不住想笑，但尚未来得及勾起的弧度很快僵在了嘴边。


    “怎么了，每次都要盯着自己的动物园看一段时间？”


    重云看着面前呆呆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趣事，笑得花枝乱颤，发丝在肩头层层叠得地滑落，粉紫色眸子甚至笑出了泪意。


    “青青你像是没见过自己的动物园一样。”


    李常青确实没有见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应该属于她的动物园。


    却从未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以这种方式。


    她想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明明她肯定会为了动物园建成而高兴的啊！


    这可是她心心念念欠债过亿，准备倾家荡产一辈子建成的动物园！


    “人间动物园”的牌子应该是被拆掉重装的，在庄重严肃的建筑下有种格格不入的幼稚。黑灰色的重墙上好像有斑斑的褐色，不知道是血迹还是金属氧化的产物，整个建筑物严丝合缝，比起动物园或许更像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李常青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个世界的风也太凛冽了，怎么吹得她眼睛生疼。


    “走吧。”


    她把自己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间，重云没有说什么，带她从打开的大门中穿过。


    “李姐？！”


    有些熟悉的少女声响起，李常青扭过头，发现一位有些陌生的短发少女向她挥手，她的脸上有几分稚嫩，更多的则是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和犀利。


    少女快步走来，她在制服上看到了一个未曾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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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字。


    秦枝夜。


    这是秦枝夜？


    李常青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她很难将昨天还一起训练的双马尾女孩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仔细看面前人的面孔又逐渐和昨天的队友重合，时间似乎故意在换掉一部分时又保留一部分，让她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李姐，你是来看闻道的吗？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秦枝夜声音有些欣喜但又很快低落下去。


    “闻道的尸体被安排在墙内了，李姐你过去吧，我……我现在忙，可能见不了他了。”


    说完，秦枝夜扭过头，有些狼狈匆忙地离开了。


    “她变了很多，以前有事还会找你哭，现在只会偷偷找个地方抹眼泪了。”


    重云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慨，“走吧，去墙内看看。”


    从动物园的右侧走出，那道顶天厚重的高墙下打开了一道门，重云领她进去。这道高墙内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高入云霄深入地底，从指示图看地下三层都属于这部分建筑，进了高墙厚也能看到近乎插入云霄的圆柱体建筑。


    它的外形有点像核电站，李常青大概猜测它的建造是为给幸存者提供电力热力能量。


    重云指着圆柱体的建筑，“在你来之前他们已经将闻道的尸体处理过了，你要上去看看他吗？”


    处理过尸体了？上去？


    李常青捕捉到两个关键词，她抬头，发现围起的高墙之上向内延伸出来了一部分墙体，面前有直升的电梯，墙内的第二部分似乎就在向内延伸的墙体上。


    “上去看看吧。”


    李常青想象不到这个世界的她会对闻道的死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对她来说，陌生人的死讯像是飘在心上的羽毛，不是李常青没有共情能力，相反，正因为她共情能力太强，在看到了这一切后，她的潜意识认为这一切将会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下意识选择了屏蔽。


    这种注射了麻药般的麻木让她如隔雾观山，一切似真似假。


    高墙的延伸墙大约在高100米左右的位置，李常青从电梯内走出，延伸墙像一面巨大的平台，平台铺满了灰色的土和鹅卵石，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碑。


    各式各样的石碑，有十字架的，有方形的，有圆的，有心型的……


    一阵莫大的疲惫感突然卷袭了李常青的大脑，她静静看着面前插满石碑的平台，又仰头看了看黑红色的天，寒风猎猎，天地间似乎再无一人。


    巨大的孤寂感像一块看不见的石头，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已经死去了这么多人……


    她恍惚地向前穿过一座座石碑，石碑上的名字从眼前划过却未曾留下一片痕迹。


    她在众多碑间找到了刻有闻道名字的石碑，那是一座崭新的碑，方方正正，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


    李常青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它，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天地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旋转颠倒，耳膜内似乎发出了一声闷响，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紧贴灰土倒在了另一座石碑前。


    她眼睛还睁着，看到了石碑上刻的字。


    张浅棠。


    意识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