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风是被妻子夜半的动静惊醒的。


    大晚上的，起夜太正常不过了，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那个梦，却听到隔壁屋子里淅淅索索的好像有老鼠一样，吵的人头疼。不由得皱了皱眉，点了烛台，打算下床查看一番。


    “妹家门口有棵桃，风不吹来树不摇，”


    绵绵的春雨还在下着，天空暗沉沉的，他手里的烛台成了唯一的光源，平日里住惯了的小院子在这不见月光的夜里，混着这若有若无的歌声，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好歹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江湖，木无风虽心中如战鼓锤，可表面还算镇定。端着烛台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西厢房去。


    “虫不吃来树不死，为其连妹才坐牢。”


    雨下得是越来越大，他一脚踩进水坑里，踉跄了一下，手中的烛台却没抓稳，一下子载进了水里。火苗在雨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浇灭了。


    黑暗中的猛兽迅速将他吞噬，他所见之处皆为漆黑，耳闻之处唯有雨声，嘈杂得令人发疯。不，不止是雨声，那断断续续的歌声，好像又大声了一些。


    “郎坐牢来妹送饭，送到衙门叫哀哀。”


    小厮就在他们隔壁的屋子里歇着，只要他喊一喊，喊一喊，他就会立刻敢过来了。


    偏偏他的咽喉被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一般，他叫喊不出来，只得用双手拼命掐住自己的脖子，像在与谁抗争着。


    “额啊啊啊！”木无风拼命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也出现了濒死的神色，突然，他手一松，双腿一蹬，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水洼上，水花激起的声音，连同他的呼吸声一起，皆被雨声所掩盖。


    雨声，歌声，愈发的清晰起来，吵闹得令人发疯。


    “不要叫来不要哀，打了官司要成双。”


    一束火光冉冉出现在了黑夜中，她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是莲花座上的佛陀，她眼中慈悲为怀，端的尽是普度众生，她携着破碎的山歌，朝他走来。


    女人一袭白衣，轻移莲步，雨水倾覆下来，打在她脚边，激起一丝涟漪。


    “郎君，你瞧我这一出《生死连》，唱得可好。”


    ***


    “十万！唉，我胡了！”


    “大！大！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褚雁看着周围那个使劲儿往腿上蹭鼻涕的大汉，神色有些复杂。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事儿，还得从七日前说起。


    七日前，他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自由身，还没高兴几下，就因为某个家伙惹事而被打了一顿丢出了木府。


    他本来就有伤在身，可是这一顿打下来差不多要了他半条命。


    幸运的是他命硬，在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就被捡回去了。并且受到的都是些皮外伤，在医馆躺了几天也能走能跑了。


    不幸的是他蹲在木家门口的那个晚上不幸感染了风寒，直到昨天才稍有好转，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现在只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他们还欠着医馆好多银子。都说仁医仁术，大夫想来乐善好施，可是乐善好施归乐善好施，这一待待七天，再不收点诊金大夫自己也就不用吃饭了。


    所以怎么办呢？所以啊，有莲凑到了大夫跟前，干笑两声，搓了搓手：


    “王大夫，借点钱呗。”


    然后就来了这里。


    有莲也不是初涉江湖的黄毛丫头，有时候手头里实在没钱了也会来赌坊碰碰运气。相较于褚雁的僵硬，她显得泰然自若得多。


    “你别小看这骰子，它其中的门道可精妙着咧。”有莲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仰头问道，“唉，你会玩不？让你试两手？”


    “不会也不要紧，你瞧见那一片没有，他们在玩比大小，这不难，待会儿你把银钱押上去，对那伙计说声大或者小就行了。记住没，试试啊。”


    她把从王大夫那里坑来的一半银钱塞到了他手里，趁他不注意就把他往人最多的那一出一推。


    她气力又大又猛，一推就把大病初愈的褚雁推到了最前头，周围被挤开的人纷纷低声咒骂起来。


    “诸位，对不住，对不住啊，你过来，”见他还不过来，又伸出手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拽，“你过来啊。”


    此时赌场伙计方才结束一台赌局。那衣衫华贵的小公子运气是当真不好，不仅把身上所有的家当都输出去了，现在还把他爹记在他名下的两家店铺也全给输出去了。


    小公子面色铁青，默默在一张有些泛黄的纸上写着什么，抬起食指，在印泥上轻轻一压，面色似乎有些犹豫，手指悬在了半空，死活不肯落下去。


    “公子，咱个赌场，那赌的就是个心甘情愿，愿赌服输。您输不起，那您别来，”掌柜油腻的指腹在那小公子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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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衫上刮蹭了一下，咧开嘴笑起来，“回家好好歇着，多吃几年奶再出来更好，您说是不是？”


    小公子面色一僵，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本就铁青的脸色现在还泛起了白，好像随时就要过去了一样。


    “喏，你瞧见没有，你要是输了，咱们不仅付不起药钱，还要背上一屁.股债，所以啊，你可得给我争点气，晓得不。”


    又见他傻愣愣地盯着人小公子的背影好像在发呆，于是用手肘再狠狠一撞：“听见没，争点气，啊。”


    “那你干嘛不自个儿来，非得让我来。”


    “哪那么多废话，”她理所应当地把他往台前一推，骂道，“娘们唧唧的。”


    “来，少侠，押大还是小啊。”


    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赌坊，也不懂什么规律道理的，只是听到伙计问话了，就随口回了一句：“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来来来。”


    伙计将三个骰子装进骰蛊之中，疯狂地摇动起来。一排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他手中的骰蛊上，大气不敢出一个。


    有莲戳戳他，问道：“唉，刚才没看，你押了多少。”


    “一两银子吧。”


    “好家伙，够勇的啊，把我刚才给你的全押上去了，你瞧瞧，赔率一比八呢，感情这么多人就你押了个大。”又摊开了他的手掌，把剩下的银子一股脑的全塞到了他手里，“拿着，一起押出去咯。”


    他把手抽回来，面色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家伙，完全不顾男女之防，对着刚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就上下起手的。


    哦对了，先前，先前好像还是她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的来着.......


    一想到这个，他脸上又泛起了薄红，可眼前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好像她方才在戳的不过是只小狗，目光澄澈，不夹带一丝暧昧。这一对比，倒显得他心思猥.琐了。


    于是只好干笑打掩护：“输了咋整，咱拿什么还王大夫。”


    “再借啊。”


    “要是王大夫不借了呢。”


    “拿你抵债咯，反正这些药钱都是砸在你身上的，我只是蹭饭而已。”双手一摊，脸上写满了理所应当四个大字的某人转了过去。


    他还想说些什么怼回去，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小二大喊一声：


    “三个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