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叹息，好半晌，躺在床上那人才开口说话，声音虚弱无力。


    “这不是长生的错。”


    也没有人能够决定一个人，究竟应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这是宋离的母亲告诉她的。


    曾经无数次在公共场所被人凝视，被闪光灯聚焦，被挂在社交媒体上成为无数人的谈资，在学校里被人堵到角落里打骂，被抢去买气球和糖果的钱。


    那时她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妈妈告诉她，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她藏起了宋离用来割腕的刀，丢掉了床头的安眠药，用自己无条件的爱，一点点抚平宋离身上的伤疤。


    宋离只想窝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小小角落，安然享受着这唯一一束属于她的光，如果这束光消失不见了，那么她将走上天台，纵身跃下。


    后来，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重生救不活一个心死的人。


    直到那一刻，她又看到了一束光，从另一侧打了过来。


    “如果就这样放弃了长生，那我，和那些生而不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回答，柳姨并没有感到意外。


    “既然如此，那你便北上吧。”


    宋离不解，转头看向了柳姨。


    “一路向北，过了嵩郡，找一条河，隐于幽深谷底，两岸毒草丛生，其名为鬼母河，河中一地缚灵，被称为鬼母，她手中可能拥有怨念聚合体的修行之法，找到她，你们母女也许就能正常生活了。”


    听到这些，宋离的眸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撑着身子下床：“我这就去准备……”


    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门被打开，是星宇道人带着长生回来了。


    宋长生手中，还拿着个空空的鱼篓。


    “长生，”宋离向着她走去：“今日钓鱼开不开心？”


    看到她嘴唇苍白的模样，宋长生忽然间后退了一步。


    见此，宋离的脚步顿了顿，而后又继续走上前去：“是今日没有钓到鱼么，明天娘亲再带你去。”


    看她越来越近，宋长生忽然丢掉了鱼篓，一个人匆忙往外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跑到哪里去，自己又能够跑到哪里。


    所以最后，宋长生一个人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呆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又想起了那个地方，黑漆漆的，像个大黑笼子。


    好像只有那个地方是属于她的，但是她不想回去。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走上来一人，也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长生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那个大黑笼子里面，好闷，好冷……”宋离的声音响起。


    宋长生看到她过来了，刚想要跑，下一刻便被她抱进了怀里。


    宋离看过长生画的那些画。


    有星宇道人府邸内的小花小草，有她们一路来风筝郡，在路上遇到过的小鸟，还有那座弃婴塔。


    长生将弃婴塔画成了一个冰冷的大黑笼子。


    “长生是有娘亲的孩子，才不会被丢进大黑笼子里，”宋离抱着她轻轻哄道，“长生也不可以躲着娘亲，娘亲会伤心的。”


    怀中的小身体颤了颤，两只手轻轻地抱住了宋离。


    宋长生的目光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金环。


    要是这个东西，永远都不会亮就好了。


    ……


    萧云寒在外出找悬赏做的时候，看到了宋离在租赁马车。


    他想起宋离前两天突破时差点死了的情形，于是回院开始收拾东西。


    萧云寒其实没什么家当，只有几张元宝炼器阁的打折券。


    但就是这几张打折券，足以让萧云寒给他们单独装一个储物袋，还很贴心地将这个储物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然后便迎来了陆衍那狐疑的目光。


    “搞这么正式，你要出远门啊？”


    “不知道，”萧云寒摇了摇头，“我看宋离像是要出远门，打算跟出去看看。”


    话落，陆衍的一双眼睛立马瞪大了，他快步走上来，两手拍在萧云寒的肩膀上。


    “你刚刚是说，宋离要出远门，并且没有通知咱们？”


    萧云寒不解地看着陆衍，然后点了点头。


    陆衍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宋离为什么会这么做！”陆衍使劲摇晃着萧云寒的肩膀。


    萧云寒被他摇得头晕：“我为什么要去想那些，停，停下！”


    陆衍停了下来，一脸的八卦：“这意味着，宋离要去找孩子他爹了！”


    “饶了我吧，”萧云寒打落了陆衍的手，朝门外走去：“我不想再无缘无故把个不相干的人打一顿了。”


    “诶呀你等等我，我也去！”陆衍赶忙追了上去：“我有预感，孩子爹的身份已经近在眼前了！”


    宋离的马车驶出风筝郡时，还不知道后面跟了两条尾巴。


    五味阁内，星宇道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二人果然也跟过去了。”


    “鬼母河那地方，还是有些危险的，不过那鬼母见到宋离身边的长生后，应该不会为难她。”柳姨说道。


    声音落下，屋中是一片沉寂。


    许久后，屋中才又响起了两人的声音。


    “咱们就这样骗了那孩子，鬼母河中的地缚灵，早年间孩子夭折，想有个孩子陪伴着她也便成了执念，让宋离带着长生去鬼母河，其实是因为那鬼母肯定会将长生留下来，没有了这一顾虑，她往后修行也没了阻碍，可是这样做，她回来后会不会怨咱们？”


    “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的话，她活不了多久的，宋离若死了，长生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


    “还是去吧，这一程，注定多风雨啊……”


    ……


    半月后，嵩郡。


    天色将晚，宋离带着孩子下了马车就找了客栈，一路上都在避着人，住进客栈后，也基本不出房间，像是在星宇道人府邸中一样。


    而在对面的客栈里，陆衍坐在窗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本来还觉得咱俩会被发现呢，结果宋离带着长生不是躲在马车里，就是躲在客栈里，你说她啥时候才能发现咱们啊？”


    萧云寒坐在屋中喝着茶：“你不是来抓那个人渣的吗，怎么还盼着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