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楼梯间的走廊上正上演着一幕激烈冲突。


    还没见到人，楚萱就听到了陈子妍情绪激动的话：“侬个赤佬，老开，不要脸！”


    还有“啪”“啪”的声音，像是在打谁。


    间或有同事相劝的声音：“哎，哎，办公场合，注意影响。”


    “陈子妍你冷静一点，私事回去再处理嘛。”


    陈子妍高呵一句：“都别管！”


    紧接着是吴林带着怒气但有些闷的：“你放开！陈子妍你是不是疯了？陈子妍！”


    “我是疯了！”又是两声啪。


    楚萱跑近了些，一眼看到陈子妍一手抓着吴林，一手拿着键盘，疯了般，正往抱着头的吴林背上砸。


    她声音高亢：“我疯了也是被你这个渣男逼的！前脚跟我订婚，后脚就出轨，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我爷爷病重送医院，你给我说人在外地，结果是跑去跟人开房了！”


    “我爷爷去世你不去吊唁，你鬼影子都没有，这会上班时间跟哪个‘妹妹’偷摸着打电话？你有本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啊！”


    “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这个老瘪三，你当我好欺负！”


    陈子妍特意用普通话揭露吴林的行径，主打一个将渣男的所作所为广而告之。


    她连打带骂，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实在炸裂，几个同事在围观，就没一个敢去拉架。


    只有才到的楚萱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她：“子妍，别打了！”


    暴力很解气，但不是这个场合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人的行为在这种悲伤之下会失控，会不会吃亏另说，单说此刻是在公司这样的严肃场合，这样的疯癫就会为人诟病，影响她的职业形象。


    陈子妍正在情绪顶点，根本顾不上楚萱的劝阻，她手臂狠狠一扬，就将楚萱的手甩开了，然后再次抬手就往吴林身上击打。


    楚萱被她甩得后退半步，被人从身后撑了下双肩才稳住身子，下一秒，又被人拨开到了一旁，紧接着，陈子妍打人的动作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下顿住了。


    陈子妍怒气冲冲扭头，看是谁擒住了她手腕，力道大到她毫无反抗之力，不想，看到的，是公司副总。


    陆淮居高临下看她，声色俱厉：“有事说事。”


    此刻的他将平常和颜悦色的表情一收，人本来就长得高，垂眼皮看人时，那种睥睨万物的气势霎时就露了出来。


    近距离和气场这么强的人对视，陈子妍的愤怒被压得一时冻住。


    她左侧，楚萱也立刻上前，拉着她死死抓着吴林的那只手腕，温言劝她：“子妍冷静点，别在办公室动手。姗姐还没下班，你闹这样大的动静，等会让她也动气就不好了。”


    别看陈子妍大大咧咧，对待怀孕的姜姗却很体贴，楚萱记得上次部门开会，见到陈子妍带了个腰枕，垫在了姜姗的座椅上。


    果然，这样一提，陈子妍脸上的怒气卸了一点点，显示出了一丝犹豫。


    她转脸看向楚萱。


    两人对视，见到陈子妍双眼通红、眼皮红肿，她穿一身黑色，胸前别了朵白花，可想而知是在怎样悲伤的情况下得知吴林的事的，楚萱霎时就心生自责，或许自己不该在这时候给她这个消息。


    她将手覆盖到陈子妍的手背上，再劝她：“子妍冷静一点，私下解决，好吗？”


    与她的好言相劝不同，陆淮雷厉风行，将陈子妍手里的键盘一拿，往地上就是一扔，而后环顾四周，冷声道：“你们都很闲？”


    被他冷眼这么一扫，看热闹的同事们再无法围观下去，纷纷作鸟兽散。


    但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玻璃墙，虽然没人留在走廊，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隔岸观火。


    陆淮对马原平说：“去找个空闲的会议室。”


    马原平应声说好，他离去后，走廊就彻底静了下来。


    楚萱试图将陈子妍的手从吴林身上拉下来，但陈子妍死死攥着吴林，一腔热血恨不得要拧断吴林的手腕，她拉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好在陆淮看到了她的吃力，伸手将陈子妍的左手也控制住，果断将它从吴林身上压了下来。


    陈子妍手中已经使不上力，抬脚往吴林腿上就是用力连连几踢，踢得吴林抱着腿呻.吟，她才勉强作了罢。


    她啐吴林：“呸！老鳖三！”


    “好了，子妍。”


    楚萱拉过陈子妍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颤。


    她搂住陈子妍的肩，想将她往远离吴林的方向背过去，但陈子妍拧着身不配合，怒目死死盯着吴林，大有他只要回一句话她就能再次扑上去的架势。


    这时，姜姗赶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王悠，楚萱看着姜姗高挺的肚子、匆忙的步子，猜测着是王悠不嫌事大去通的风报的信，默默叹了口气。


    陆淮开口道：“都去会议室。”


    他气势逼人，像一根镇压诸方的主心骨，姜姗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陈子妍什么，就被他安排住，她点头：“好，都去会议室。”


    到了会议室，楚萱没能跟进去，陆淮对她和马原平、王悠说了句“你们别进”，就将他们拦在了门外。


    不多久，人事经理也进了屋中。


    会议室的门再打开，几人再出来时，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这时陈子妍的情绪已经平稳，跟姜姗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楚萱想上前跟她说话，被陆淮叫住：“你进来一下。”


    楚萱脚步一停，又转身跟着陆淮单独进了会议室。


    她关门时，见王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还明显有种幸灾乐祸的光，她面无表情，狠狠将门一下甩关上。


    王悠在门外被她的动作虚晃到，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下，站定才反应过来楚萱在故意吓她，等她要再上前理论时，楚萱已经转过了身。


    楚萱走近陆淮，马上问出自己担忧的问题：“陈子妍是不是要挨处罚？”


    陆淮点了点头。


    人事经理进门时她就有所猜测，这会儿得到了确切答案，楚萱缓缓叹息了一声，问道：“什么处罚？”


    看她像只泄气的皮球，蔫头耷脑的，陆淮不答反问：“这事与你有关？”


    楚萱嗯了声。


    “什么关系？”


    “我是证人。”


    陆淮一顿，看她刚才跑得火烧屁股般，还以为她是当事人之一，原来只是证人，他无缘由地松了口气，又问：“那你看见了什么？有证据吗？”


    他这一问，让楚萱立刻回忆起她没成功取证的缘由，她讥声说：“证据，陆总您亲自替吴林提前毁了。”


    没想到这事还和自己有关，想想刚刚陈子妍骂吴林的话，再稍一回忆就记起了上周一他和楚萱追吴林的事，陆淮深深凝楚萱一眼，不敢想象，如果那天他们真的追到了吴林，对吴林大打出手的人会不会变成她。


    他带着点宽慰人的口吻说：“处罚不重，暂停今年的评优，再扣点绩效工资。”


    或许是最近她执着于赚钱和存钱，所有能牵扯到收入的事都能拨动她的神经，楚萱算了算岗位绩效和年底评到优能拿的奖金，为陈子妍感到暗中可惜。


    当然，她为陈子妍可惜的，远不止是金钱。一段爱恋所投入的精力和热情，不是别的东西可以衡量的，更糟糕的是，以这种很不光彩的方式作为结局。


    楚萱追问：“那吴林呢？他什么处罚？”


    陆淮幽幽地反问：“你要公司给他什么处罚？”


    这样的语气，很难不让人猜测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想得太多。


    楚萱一时无语。


    当时几十只眼睛都看着，陈子妍打吴林时，吴林自始至终没还手，就连报警，这事也算不上互殴。吴林出轨的行为顶多是道德败坏，并不算违法乱纪，公司又能管什么？反倒是陈子妍的冲动行为，被公司捏来杀鸡儆猴。


    楚萱心里的烦闷愈加强烈。


    她轻叹一下，讷讷说：“践踏人心的成本可真低。”


    她难得在外人跟前露出这样的私人情绪，说完后，也立刻敏感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她抬眼，见陆淮幽邃的瞳眸紧紧盯着她，像不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


    她也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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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在陆淮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在那个遥远的、她差点已经遗忘的过去，要论被人践踏的心，她的，又何尝不算是其中一颗？


    她看着眸中冷沉的陆淮，有股强烈的悲伤和烦躁，从心底深处在不由她控地往上涌来，楚萱知道，她不能再和他继续单独呆下去，否则她会发作的。


    她又恢复成那个平平静静的状态，看着陆淮，礼貌说：“陆总您要没别的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那种垂下眼睑再抬起，面上就变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又来了，和他与她重逢那天一模一样。


    陆淮明明理不清自己对她的情绪，明明看不懂这人为什么自己能践踏人心，却还要为别人抱不平，但他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他觉得某个地方有点疼。


    “楚萱……”


    在楚萱要转身时，他喉中很轻地唤了声。


    楚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再看向陆淮，见他一脸认真，回到了拉架陈子妍之前的话题：“C家产品的特点，你知道哪些？”


    楚萱脑子里正混乱，在这事上的注意力也集中不了多少，她说：“我不太了解他家。”


    陆淮静了几秒，鼻腔中嗯了声：“先回去吧。”


    会议室门拉开，王悠还在门外不远徘徊，楚萱竭力忍着不发的怒火终于没法再克制下去，看她像只阴魂不散的鬼。


    她径直走到了王悠面前，说得严厉直接：“姗姐那么大的月份，你找她来干什么？如果今天不是有人拉着子妍，子妍要是不小心撞到她，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能负得起责吗？”


    王悠梗着脖子呛声：“跟我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话呀，什么人命关天，说得我跟什么罪犯一样。”


    楚萱冷笑道：“你敢说子妍的事，不是你通知的姗姐？”


    王悠反驳说：“哦，我们部门有人打架，我不该去通知她吗？她不是管事的领导吗？”


    如此冥顽不灵，楚萱彻底没了好脸色：“王悠，你有没有良心？姗姐是孕晚期！你通知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能拉着陈子妍，还是能说句话就能让他们不打了？说到底这是子妍的私事，跟什么领导有什么关系？”


    王悠反问她：“那你的意思是姗姐不该去管了？那产品部怎么就有领导去管？”


    以马原平的脾气，肯定是管了后没用才会去求助陆淮，楚萱没被王悠的话带偏，反而直白戳穿她心中盘算的小九九：“你要是真有心劝架，怎么不自己上去拉住子妍？你的力气没有姗姐大吗？你的目的跟本不是平息事情，你不过就是要看人笑话。”


    王悠被她说得脸色发青。


    她已经见识过一次楚萱的倒打一耙，此刻再见识到她咄咄逼人，她竟然生出了片刻惧意，然而余光中有个挺拔的身影正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王悠一瞬间又似乎重新有了底气。


    她作出一副被人欺负了，期期艾艾的样子：“楚萱，你……你别这样说我，我、我也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形象，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楚萱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示弱，也没被她的表情蒙蔽心智：“不对，你想，你恨不得搞得全公司人尽皆知。”


    她刚说完，身后人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楚萱这才明白王悠变脸的缘由。


    有陆淮亲自上前关注，王悠就如看到了一缕照到她身上曦光，她对陆淮连连摆手，本就娇甜的声音这下更甜了：“陆总，没事儿，没事儿，一些误会而已，萱萱没说我什么。”


    楚萱看着她此地无银地告状、一副同事情深被辜负的模样，冷嗤了一声，看也没看陆淮，扬长而去。


    王悠对楚萱完全不搭理陆总、不回应她的话的行为深深不解，看向陆淮，只见到陆淮沉沉看了她一眼，而后阔步离开。


    像被空调的出风口猛然吹了阵寒气到身上，王悠在原地停了下，起了身鸡皮疙瘩。


    陈子妍的处罚决定很快下来了，也很快在OA里被广而告之，楚萱对此没什么意外，因为内容与陆淮所说的没什么两样，真正令她意外的，是陈子妍要辞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