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


    杜开这一刻，是真的有些头疼，感觉情况很棘手。


    一来，这个故事压根就是假的啊！都是那个叫江云的虚构编造的！他什么时候想自杀了？如果他为了好名声，的确可以将错就错，把这件事默认了，承受目前带来的一切好处。


    但，这是彻头彻尾的撒谎啊，他心里膈应，而且他也不喜欢别人凭空栽赃他，虽然这次的事并不脏。


    其次……他要是真的默认了这件事，那温茹怎么办？这不是把温茹往火堆上推吗？要是温茹知道他以前竟然有这种想法，那不内疚死？成为心里永远的疙瘩？


    以后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将会被人提起这件事，就仿佛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杜开牺牲自我的伟大献祭，而否定忽视她的努力……


    这和杜开被别人骂作‘一切都是吃妻子软饭得来的，不就是命好摊上了个好老婆吗’一模一样。


    这种滋味不好受，杜开不想让温茹受此遭遇。


    而最后，还有一点，也是让杜开非常重视的。


    捧杀！


    这是捧杀！


    江云这篇文章，把杜开捧到了高不可攀的位置，让大众把一切华丽的褒义词都贴在了他身上，形象光辉正确的一塌糊涂。那他以后要是做了错事呢？要是辜负了众人的期待呢？


    这一切夸奖和追捧，到那时将全都化为反噬，将他彻底击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他必须保持完美，永远不烦任何错误，符合所有人对他的高期待。


    但，永不犯错……这可能吗？


    “好男人！”


    看到这个评语，杜开只感觉印堂发黑。


    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前世几个曾被大众誉为‘好男人’的身影——


    海波、纹章、强东……


    “好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杜开深深的知道，作风正派、被大家喜欢是一回事，而被所有人极度吹捧到太高的位置，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了。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啊！


    凡是被大众一致无脑追捧、赞誉过度的东西，都有塌房反噬的一天。


    所以，这件事弊端太多了。


    杜开必然不能为了享受‘风评转正’的好处而将错就错、顺水推舟，留下一个更大的炸雷。


    他必须做点什么，彻底扭转现在一波倒的追捧态势。


    ……


    杜开在复杂的情绪中堪堪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了。


    是张志龙打来的电话：


    “杜老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物，之前在剧组时我看出了你对温茹很体贴，却没想到这只是冰山一角。我在娱乐圈中见过太多逢场作戏的表面夫妻，而你，让我再次相信了淤泥中也是有不染的存在。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激励。”


    杜开：“……”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导，不是这样的，那都是那个大V瞎编的。”


    杜开揉着眉心，解释道：“事实根本不是那样，我从来没有轻生的想法。”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为人低调谦逊，不过有时候哪怕只是一直在默默做事，但那些值得发现的闪光点仍会被大家所看到，优秀是无法掩盖的。”


    杜开：“……”


    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


    我哪里是想低调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怎么反而不信呢？


    ……


    杜开收拾了一下后，就赶忙来到剧组。


    《地下交通站》经过几个星期的拍摄，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总共也就二十五集，还是难度较低的情景喜剧，各个资深演员都演的得心应手，拍起来很顺利。


    估计这一两天就可以杀青了。


    同时，后期人员早就开始同步剪辑了，等他再查漏补缺一下就可以向玻站的李锐他们送交全集文件。


    “第一个项目，终于快圆满收官了。”


    杜开烦躁的心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然而，


    等他来到剧组时，却见到一个个工作人员、演员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并不是什么负面的眼光。


    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全都很意味深重。


    钦佩、震惊、欣赏、赞叹……


    同时，脸上还都带着笑。


    “你们都看到那个文章了？”杜开面色微沉，向他们问道。


    “看到了！”饰演黑藤规三的曹金，重重的点了下头，“像这种事，如果我没看到，那也太不应该了！”


    而李雷更是说出了让杜开眼前一黑的话：


    “杜导，昨晚我就看到这篇好文章了，欣赏完了之后，第一时间转发到了咱们剧组群里，让所有人都看看，杜导您是好样的！太值得我们学习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深受感动，受益匪浅。”


    “杜导！”方婷跑了过来，眼睛里满是火热的光芒：“有个新闻网站的记者来我们剧组了，想要给您做一篇专访，了解您当时的心路历程。您看……”


    “不见！”


    杜开皱眉，当即挥手否决。


    本来就烦，还再做采访帮我继续宣传……这不是捣乱嘛！


    “不行，我忍不了了，我现在就得解决，要是继续拖下去，这个事就要坐实了！”


    杜开发现，经过一夜的酝酿，这件事反而愈演愈烈了。


    他怕再这么下去，错过了时机，就真成大众心目中圣洁无暇的白莲花，彻底被道德的光环束缚住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事情有些不好办。


    发律师函？起诉江云诬蔑中伤他？那压根不可能，人家江云虽然是编纂的，但完全没给他泼脏水，反而是夸他捧他，估计法官也从没受理过因别人夸赞而愤怒起诉的案件……


    公开声明，向大众澄清？这一点更是做不到。


    现在大家都先入为主了，就连张志龙、方婷、肖雯这些身边的人都信以为真，他解释的话大家只会觉得他‘谦虚、低调’，不但解释不清楚，反而更会让大家觉得他形象高大、谦逊有礼、不恃宠而骄。


    ……


    “解铃还须系铃人，祸事是江云酿成的，得由他解决。”


    于是，杜开找来了江云的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


    “喂，我是江云，请问您哪位？”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听起来还蛮文儒的声音，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看来事情有点转机。


    杜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江先生你好，我是杜开。”


    杜开刚一报出身份，电话那头立刻响起江云的惊呼：


    “什么？是杜情圣！亲自给我打电话了！”


    我情圣你个头！


    杜开眉头狂跳，直奔主题道：


    “兄弟，你我都清楚，文章里的事都是你主观编造的，完全是子虚乌有……”


    他还没说完呢，就被江云给打断了：


    “杜圣，你这说的什么话？哪里编造了？这些都是我经过缜密的推理得出的事实，比铁还铁，比针还真！哪里子虚乌有了？你可不要乱说！”


    啊？？


    杜开一愣。


    江云展现出来的语气，笃定且自信，那股理直气壮，就好像他真的没瞎编，写的全是物理定律一般的真理。


    就在杜开这么一愣的时候，江云反而催他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继续进行研究了。您知道的，我很忙，世界上有太多事被表面所掩盖，这些全都是等待我发掘真相的课题。”


    杜开再度无语：“发掘真相？指的是继续胡编乱造，捏造虚构故事吗？”


    “杜圣！请您不要仗着我仰慕敬重您就随意攻击我！”那道文儒、有礼貌的声音，好像有些生气了：“您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杜开道：“发表声明，澄清文章造成的误会。”


    “绝不可能！”


    江云一秒钟都没犹豫，立刻回绝了：


    “我是一个自律的撰稿人，行事全凭本心，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请求而美化、吹嘘别人，哪怕和我关系再好、给我再多的好处，也不行！虚假的事，我绝不做，这件事免谈！”


    这个人脑子有病吧？


    杜开都懒得跟他胡扯了，直接道：“那就撤稿。”


    “更不可能！”江云语气凝重了起来：“我有着自己的原则，您要是对我不满，可以尽管威胁我、起诉我、或者报警走法律程序，但要让我撤稿……恕难从命。”


    ？？？


    杜开直接傻眼。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奇葩啊！


    嘴里说的，和实际做的，怎么能做到这么对立而割裂的？


    关键是，听他的语气，好像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他本人坚信他做的都是对的？


    “你简直是个人才，出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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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开不由阴阳怪气了一句。


    没想到的是，江云竟然回答道：


    “我出过好几本啊，最新一本是《野性的历史》，各大书店均有销售，网购可包邮到家，售价199的典藏版还有亲笔签名。”


    “……”


    服了。


    事情到这个阶段，杜开知道，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


    对方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无法沟通。


    “真有这么本书？还是说，他又在胡编？”


    杜开挂断电话后，好奇的搜了下，结果还真让他找到这么一本书了，而且还是较为畅销的书。


    杜开随意翻阅了一下。


    然后……


    彻底服了。


    他总算知道这个江云是什么样的人了——


    完完全全就是个精神病，比他还正宗！


    杜开的精神病，只是因为穿越而造成的误会罢了，如果把‘脑子不正常’比喻成神格，那么杜开只是个因为穿越而侥幸获得神格的‘伪神’罢了，归根结底还是普通人。


    而江云呢？


    这尊存在，完全是端坐于由神格堆砌而成的璀璨神座上的主神，而这些神格还是由他自身孕育并且亲手剥夺出来的！


    “太可怕了！”


    杜开看着《野性的历史》电子书内容，面露恐惧之色，真难想象自己刚刚竟然敢和这个人尝试对话沟通。


    人家野史作家，只是写的书野了点。


    而这


    个江云……写的全是屎啊！


    随便看看目录，就震的杜开心惊肉跳。


    什么《缪毐明典》、《关于清历弘帝脔禁乳父的学术性报告》……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个《明朱太祖发家实录考证》，整个一沟子文学，诬蔑明朱太祖是卖臀股起家的……


    真正让人无语的，是他的行文，还真像那么回事，各种典籍引用——


    “据《嵩乡事簿》记载，朱‘定（通假‘腚’）力非凡，其圆如满月，尖似弯钩’……‘腰膀如牛背，宽广韧实’，众所周知，牛背上有犁的把手，方便更好驱驰……”


    ……


    “大无语！我竟然被精神病缠上了！要不把之前给我会诊过的那几个精神科主任医师介绍给他？”


    杜开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这江云，是个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惯犯了。


    他非常清楚大众喜欢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所写的全是能引起人关注的素材。


    而更关键的是，这个人很聪明，很谨慎，有分寸，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


    真正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秦皇汉武、孔圣儒道”，他是碰都不碰。而隋元宋清，是一个都别想跑。


    明星等公众人物，他也不直接得罪，反而是明夸实贬，用吹捧的手法蹭流量热度，大多数被他下手的人在得到好处后都顺水推舟了，甚至还会回过头来谢他、赞他。


    因此，他这个人，不但没被清算，反而影响力越来越高，有了几百万的粉丝，混的风生水起，时不时就带一波大节奏。


    “特么的。”


    想着想着，杜开都被气笑了。


    这个江云实在是人才，这种冷门奇特的赛道也能想到。


    “算了，和他谈判的事情想都不用想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


    澄清，是必须澄清的。


    只不过，具体怎么做，就得好好想想了。


    既得解决这个问题，又不能让大众太过关注这件事本身，得想办法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杜开一边沉思着，


    一边看着眼前忙碌准备拍摄《地下交通站》最后部分的剧组人员们。


    一个绝妙的想法，跃然而现。


    “写文章给我开追悼会是吧？”


    “正好，那我就澄清，顺便来个灵堂麦片！”


    “捧杀我？休想！”


    灵堂麦片，一个绝佳的策略。


    既能降低大众好感度，清理那些跟风而来的非理性网友，甩掉好评造神的大高帽；


    又能趁着这波流量热度，给即将上线开播的《地下交通站》引流，多多赚分成。


    两开花！


    他怎么都不亏，无非是被人觉得他愚蠢、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个相对被捧到高处的危险来说，完全无所谓，是可以承受的微小代价。


    所以，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