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离骚(下)
作品:《父皇!请称朕为太子!》“医官!快叫医官来!”副中郎将张胜傻傻望着倒在地上的苏武,忽然哀嚎一声,大恸道,“将军,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其余汉人战意全无,将军都没了,他们还杀回去有何用?“医官来了!”一胡人长相的医官,冲进帐内,气都还没喘匀,“挖一坑,坑中点火,快!”卫律抱住苏武,一动不敢动,怒视着张胜,“还看着做什么?!做啊!”张胜哀道,“将军都已断气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与缑王蓄意谋反,你杀了我吧。”“我自要杀你!但不是现在!”卫律似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怒气吐到张胜脸上,“你们这群废物的狗命加一起,都抵不上少卿一人!我宁愿你们死千次万次!只要能换回少卿!现在!按我说的做!挖坑!点火!”怒气将张胜等人的悲意冲散不少,使官常惠看着胡人长相的医官,心中暗道,胡人会给汉人治病吗?“快做!”卫律见这群人还不动,要气疯了,张胜看着苏武的脸,咬牙道,“照他说的做吧。”几人开始动手,三两下就挖出一个大坑,将坑内置薪,唰就点着了,卫律转过头,正要问医官接下来要如何做,还没等开口,医官继续道,“把他置于火上。”“我这...能动吗?”“已经没气了,”医官看了苏武一眼,“你如何动他都行。”卫律心如刀绞,还是极小心的抱起苏武,面朝坑,平置于火上,医官上前,正了正苏武的身体,让火势最旺处正对着苏武自刺伤口,啪!啪!啪!医官一下一下拍着苏武后背。数十下后,火焰滋啦一声,原来是苏武伤口处的瘀血被拍了出来,“抱走吧。”卫律早就等在旁边,听到医官的话,将苏武拦腰抱起,平置在旁,“之后呢?”急切问道。医官仰头,淡淡道,“之后就听天由命吧。”..........单于帐内被且鞮侯单于派出的高大胡人,又站在了且鞮侯单于面前,且鞮侯单于用刀切下一片肉,放在口中,扫了大高个一眼,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人头呢?”大高个如实禀告,“单于,我去时,人就死了。”且鞮侯单于边咀嚼,边皱眉道,“死了?谁杀的?汉人内讧了?”“他自杀了。”停住咀嚼。“自杀?”且鞮侯单于眼中闪出轻视的神色,“呵,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人,不过如此。”“单于,他好似不是因为怕,才自杀的。”“那是为何?”“他说,屈节受辱,何以见君,说完,就自杀了。”且鞮侯单于放下刀,沉默许久,他,不明白。自己身为单于,但,且鞮侯单于清楚明白,所有人都是臣服于自己的武力,苏武是臣服于什么?汉人皇帝刘彻难道比我还能打吗?不过是个老头子罢了。他追随的是国?国为何物?不就是君吗....且鞮侯单于好想去问问苏武,“卫律人呢?”.........“咳咳咳!”胸前的伤口,让苏武疼醒了。“少卿,你终于醒了!”苏武茫然的睁开眼,自己似被放在的羊毛上,到处都是光亮,温暖,舒适。我不是死了吗?卫律双眼通红,凑到苏武面前,“少卿....你说句话,好吗?”苏武微微抬起头,又牵扯着胸前伤口一痛,但他还是执拗的撑起身子,额顶川字更深,“手放开。”“嗯?好吧...”卫律松开苏武的手,苏武醒来,他太激动,一不留神就握住了,尬笑两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忽然想到什么,将盛满水牛皮袋送到苏武面前,“少卿,你喝水。”苏武下意识想拒绝,可嗓子太过痛苦,示意卫律放在地上,卫律将装水的牛皮袋放在地上,苏武从地上捡起了牛皮袋,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卫律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意,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啊,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吗?苏武也在心中想着,朋友,你为何走到今天这步,你是有什么苦衷吗?正难过间,卫律余光扫到帐外的高大身影,心中一紧,不知为何,且鞮侯单于对少卿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少卿自刺已经过了十余日,且鞮侯单于每日都要派人来看,并说若是少卿醒了,一定要告诉他。帐外的胡人听到了苏武的喝水声,正要离开,“虞常、常惠都死了。”苏武手中牛皮袋掉落,水洒了一身,看向卫律的双眼,其中是难以晕开的失望,帐外的身影停住,卫律不看苏武,起身帮苏武擦水,继续道,“正要斩杀张胜时,被单于叫住,单于对张胜说,若是投降,可以赦免他的罪。”苏武不屑的笑了笑。“张胜降了。”卫律的话平地惊雷,让苏武的表情僵在脸上,张胜降了?朝堂上誓死力战的主战派,因怕我会投降,一直没将密谋之事告诉自己...张胜,降了?卫律不至于骗自己,张胜,真的降了。苏武迷茫的张望左右。陛下一朝,降胡的官员最多,这到底是为何?苏武不信张胜是贪生怕死之人,也不信眼前的卫律是,但,为何你们要投降?卫律声音冰冷,“副官有罪,主将应跟着连坐。”苏武不想自己与张胜同时被提起,这让他感觉到厌恶,声音发颤,怼了回去,“我什么都不知,更与张胜无亲无故,为何要与他连坐?!你要杀我,直接杀就是了!莫将我与你们这群人牵扯在一起!”卫律又语气放软,“少卿,你看我,投降了胡人后,有着数不尽的牛羊和财宝,我在胡人内也有着高高的爵位,这都是单于赐给我的,你只要降了,单于也会赐给你的,只会比我的更多,不然,白白成为了牛羊的草料,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刘彻也不会记得你的好,你又是何苦呢?”苏武不语,直直看着卫律,苏武忽然发现,他竟对卫律一点都生不起愤怒的情绪了。看着卫律,就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仅仅如此。卫律深吸口气,“少卿,你降了,我们还是兄弟,你不降,我们兄弟都没法做了!”苏武闭上眼,“忘恩负义的小人,陛下对你何其器重。你知道我不会降,舍生取义耳,两国交战,就从我开始吧。”卫律站起身,帐外的身影也离开了,“少卿,你歇着吧。”无人回应。在帐前停住,卫律说道,“我本就是胡人。”“我父亲出塞击胡,战败了,回到长安,被刘彻杀了。”“我不怕天下人想错我....少卿,我不想你误会我。”说罢,走出行帐。投入到苍茫天地中。此后,苏武在塞外牧羊的几十年,再没见过卫律一次。..........长安“叔!出大事了!!!”李敢子李禹冲进府内,李陵正紧着弓弦,看着侄儿粗手粗脚的样子,笑骂道,“面如平湖而胸有激雷者,可拜上将军,你现在可不行。”“叔!少卿叔被俘了!”啪!李陵手中的弓弦炸开!半个时辰后,未央宫,一次紧急的朝会。官员俱在,宫内却静的吓人,只有中贵人李延年的声音起落,“.......中副郎将张胜与缑王叛变,已归降匈奴,中郎将苏武还未降匈。”此情报,来源于且鞮侯单于,重点有二,一是汉人与缑王一起谋反,我是被动反击,你们汉人不占理。二是张胜降了,你们汉人不过如此。李延年手里攥着把汗,他能清晰感受到陛下的杀意,正漫了未央宫。胡人一定会对苏武使出浑身解数,卫律投降的打击还没有散尽,若苏武再降了....李延年不敢再想下去了。“陛下,为今之计,是在苏武投降前,先想办法杀了苏武。”已经代石庆为丞相的前太仆公孙贺,起身开口,他的儿子公孙敬声在后,早已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朝堂上的事都与他没关系。“苏武不会降!”丞相公孙贺话音刚落,骑都尉李陵愤而开口,转身冲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苏武不会投降!为今之计,是要救回苏武!”太子据闻言,心中为难,苏武是忠臣,但为了救回苏武,再开战事,这对吗?“李都尉说的好,谁去救回中郎将啊?”丞相公孙贺淡淡道。“我去!”李陵毫不犹豫开口。海西侯李广利嗤笑一声,“你都没带兵打过仗吗?开口闭口就要上战场,李都尉,要多想想赵括啊。”李陵羞怒。却如李广利所言,他没带过兵,只练过兵,唯一一次带兵,还是只率五百轻骑出敦煌,去接应战败的李广利,李广利溜得飞快,早就入塞了。李陵在朝中孤立无援,在别的武将看来,他不过是吃老本罢了。况且,李广、李敢都不算什么,他李陵,更什么都不是。“你能带兵打仗?”从天上飘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身子一紧,纷纷闭上嘴,手握天下的至武大帝!刘彻。李陵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洗刷李家的耻辱!救回好友苏武!况且,被胡人欺负到这地步,也不该再退让了!不管为何理由,都该打!!“陛下,末将能打!”李广利有种不好的预感,正欲开口,被轻飘飘的一眼吓住。刘彻又看向李陵,他在李陵眼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东西,斗志。刘彻在卫青眼中看过,在霍去病眼中看过,而近十几年,刘彻再没在哪位将军眼中见过了,朝中的结党倾轧,刘彻不在意,他想让谁兴旺,谁就能兴旺,天下人的命运,不过在刘彻的一念之间。“朕没有多少马给你。”“末将不要马!”李陵自信道,“荆楚尽是敢战勇士,末将只要五千荆楚步卒,便可直捣匈奴王庭!”宫内一静,随后响起了哗然声!李广利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对李陵的忌惮全无。用步兵打匈奴?疯了吧!果然是纸上谈兵之辈,连战场都没上过,就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在战场上,骑兵可以碾压步兵!强弩将军路博德深深看了李陵一眼。刘彻前倾身子,他要好好看看李陵,“你上前来。”“是!陛下!”李广利险些惊掉下巴!陛下也跟着疯了?!真要给李陵五千步卒,去直捣匈奴王庭?!!光是行军走过去,就需要多久了?!刘彻仔细看着李陵,像!太像了!他眼中的火焰,与去病太像了!御宇天下四十一年的刘彻,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雄才,是不被理解的。别人眼中的疯子、傻子、癫子,人才,就从这里面去寻找。百试不爽。刘彻心中的直觉无比强烈,只要再给他五千匹马,李陵一定会为朕带来巨大的胜利!可是...煌煌大汉,连五千匹马都凑不出来了。若是有马,刘彻会毫不犹豫的把国运交给李陵,没有马,就连刘彻心里都打鼓。只用步卒...要如何打败风驰电掣的胡人?“陛下!”李陵出战心切,“末将能战!”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刘彻开口道,“朕许了。”太子据再也忍不了,正要抬脚走出,停下父皇还要开战的念头,强弩将军路博德先一步走出,开口道,“陛下!”刘彻扫过去,路博德算是大汉现有的最强将军了,可是,他在卫霍时代,恐怕只能做到校尉。想到这儿,刘彻眼皮抖了抖。“陛下!末将请战!”海西侯李广利满眼不可思议的看向路博德,他也要请战?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李广利觉得莫名其妙。“哦?”路博德请战,倒是让刘彻意外,刘彻看了儿子一眼,太子据目光倔强,迎上父皇的视线,“你也要请战?”“是,李陵未带兵打过仗,末将愿带兵为李陵后备!”敢打敢战的李陵,再配上谨慎持重的路博德,刘彻似乎看到了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