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瑞非瑞,春生入水金下泪;玄不玄,心结为绳命作灰
作品:《寰洋诞怪志》 来人停在门外,紧接着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哥......这荒山野地的,外面的不会是......”岚玄瑞三步并作两步向岚玄清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岚玄清盯着门口把手转动,未做回应。
“真是恰如其分的欢迎仪式,放在北极都不会使海平面上升。”门开了个缝。未见人,先见黑伞尖贴着门框右下从缝隙伸进来,紧接着,伞尖一拨,门快速向左墙撞去,一个身披棕色风衣,头戴联邦帽,脸被黑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着眼睛的瘦高身形走进来。
“您是......说书人?”想起民宿老板前一天提到的特征,岚玄瑞如释重负般脱口而出。
“他们是这么叫我的。”说书人不紧不慢掠过岚玄清兄弟二人,俯身看向地上的摩洛维尔:“刚还趾高气昂追着我要做交易,怎么,真看到本尊了,反倒印证了自己叶公好龙?”这话显然不是对地上的人说的。岚玄清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甩开抓着自己的岚玄瑞:“放心,没人会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不过,摩洛维尔先生是否有兴致解释一下,在被封印时候如何拨冗去隔壁村子潇洒的?”
地上摩洛维尔撑身站起来,抬手把说书人的帽子摘下来戴在自己头上,说书人一头微卷白发披散下来,与摩洛维尔的一般。“你们那狗祖宗,放着划算生意不做,偏要去掺和天上的事......那天使也够入乡随俗,竟能说动天师搞什么跨国追捕。不过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破迷信树新风。他们子孙后代都不知道这宅子里镇的什么,自然疏于打理。那符咒的确厉害,但在阴气潮气如此重的宅子里,笔墨能撑得住多久不洇不坏?”
说书人手腕一甩,黑伞在掌心旋转一周又被稳稳抓住,接上摩洛维尔话茬:“符咒坏了,对法力的限制就少了很多。奈真身被钉在这还是跑不脱的,于是我用一部分魂塑成拟身方便行动。”
“根据我的经验,拟身应该和灵魂类似,都怕阳光,也不能离本体太远,所以您才这副打扮,也只能在附近村子里做说书先生。”岚玄瑞听着有趣,也便随口插一句。
说书人打了个响指,不知从何处凭空捻了枝红花在手上,抬手别在岚玄瑞耳尖,嘴角一扬:“猜得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玄瑞小朋友。不过偷来的理解终究不是自己的,下次,我要听到你自己的思考。”正要擦身而过,他又回身搭上岚玄瑞的肩膀:“还有,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行为。”岚玄瑞一怔,回身对着说书人傻乐:“嘿......抱......抱歉。”
“傻帽,被人编派了都听不出来。”岚玄清不轻不重一巴掌拍在岚玄瑞头上。岚玄瑞思忖片刻,恍然大悟般挠了挠头。
“怎么,说得好像各位小朋友能活得比我长一样。”说书人轻笑一声,握住摩洛维尔的手,闭上双眼,化作只乌鸦停在对方手背。摩洛维尔理了理乌鸦杂乱的毛,开口道:“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便大发慈悲提醒一句。知道当着人面嚼死人舌根,尤其对象还是那样优雅美丽的女士,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没在宅子里看到灵体。”岚玄清环顾房间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敞开的房门。“#我没在宅子里看到灵体。#”摩洛维尔戏谑地学者岚玄清语气重复了一遍,“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分身接近时候,你不照样没发觉。”说着,摩洛维尔几步走到门边,顺势把门推上:“上回书说到......对,子母凶。原来,岚府是这么往外传阿娣的。还有人记得,你们口中的娣姨太姓什么吗?”
“岚府规矩,过门的女眷和未出阁的闺女不以姓称呼。”岚玄清回道。
“是,说什么长幼有别,纵外强中干时候,也要摆着尊卑位份的架子,方能从失败的人生里获得那么点可怜见的优越感。”摩洛维尔继续自顾自叙说着,“不过我还记得。她姓花,本名也不叫阿娣,叫花小娥。那时候我叫什么来着......对,陈师胤。呵,那老头肯定跟你们讲了那水潭的故事,关于那水一喝拉肚子的事,我没那么闲。你们也知道,往前推几十年,水潭还不是水潭,是老大一片湖。以前污染管理不严时候,附近建了个工厂,又是抽水又是排污,净赶着那一片湖霍霍。后来又遇上大旱,加上工厂倒闭了,最后就剩下了那一处水潭。后来开始治理污染,那小潭虽然表面还过关,水质却还是难达到饮用标准的。结果一者为了发展旅游业,二者这村里人也没上过几天学,就这么以讹传讹说湖里住着什么隐士的精魄......我当时根本就不住那,房子是后建做旧的。我当年住的地用材没那么讲究,留不到现在。”
“原来......您就是陈老师?”岚玄瑞眼睛一亮。
“老师?”摩洛维尔微微一笑:“岚春生小姐,角色扮演游戏玩得还开心吗?”
“害呦,本来想说陈师胤的,不小心说漏嘴了,老师你多担待。”岚玄瑞挤眉弄眼朝摩洛维尔作了个揖。
岚玄清脸色一青,抄起地上一把封印过摩洛维尔的七星剑指向岚玄瑞:“你不是岚玄瑞?”
“别那么紧张。”摩洛维尔向前一步抬手按住剑锋,“要是我们真想害你,你现在早就在孟婆庄排队了。”接着,摩洛维尔转向岚玄瑞:“春生,这段你来讲?”
“好嘞老师。”春生像模像样摆出朗诵的架势,开口道:“上文书说到,岚家单剩下一脉,眼见得岚天师香火就要断在这岚玄清手上,突然,横空蹦出一户人家,姓字不表,称与岚家是表亲,生活艰难想把自己儿子过继到岚家门下。主父岚玉山自知儿子啥也不是,便同意了请求,将此儿取名岚玄瑞,自此如亲生孩儿一般对待,也传些本事给他。只是......缘来这小子存着坏心思,背后有高丽棒子花大价钱指使,要偷些真本事偷渡去那边享福。”说到这,岚春生紧蹙双眉,“老师教过,偷来的终归不是自己的,真是群蝇苟小人。”
“岚史官这是要学司马迁么,讲一段书还加上句评断。”摩洛维尔见岚春生义愤填膺,不禁笑着侃一句。
“恨到深处自然流露罢了,是人记叙的,岂有完全客观的呢?”岚春生回道。见老师点头示意他继续,便再次开口:“所以,就算岚家主母不死,他们也会找理由把孩子要回去的。所幸这一家人命格都受不住这大本事,千寻万寻,寻到这破宅子,刚想取些珍宝带走,便都暴毙了。好巧不巧,这一家失踪,正赶上当地要评先进县,自然要把案子压下去。反正他们家平日鲜少与邻里交往,绝无人理的。”
“照理来说这边阴曹鬼差押走魂,尸体就该开始腐烂了。但这小子还有点慧根,倒是真学了点本事,尸身数月在这阴湿宅子里也不腐败,正赶上宅子里一位执念很深的小祖宗,便上了他的身出去转转。”说这些话时候,摩洛维尔看着岚春生。
“所以这一切,包括契约,都是你们策划的?”岚玄清握紧了手里的七星剑。
“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笑柄足。”摩洛维尔朝向岚玄清,指了指自己的头,摆出副嘲弄表情,“我也没想你真会来。本来春生这么说时候我只当她开玩笑的。再说,明明是你赶着要和我做交易,怎么就成我引诱你?现在这世道,我可算良心商家,我可能会小赚,你绝不算亏。”
“拜鬼为师,还为虎作伥,真败坏门风。”岚玄清自知说不过摩洛维尔,便转说春生。
“诶,怎么说你家祖宗呢,现代人可真是比古人都封建。”摩洛维尔手一翻,变出把戒尺往天上一扔,一阵黑雾平地起,散去时候,眼前人变作了个衣着青黑色长袍,束发戴着幞头的秀气儒生。
那人朝旁边空气不卑不亢作了个揖:“晚生陈师胤,见过岚老爷。”戒尺正落在前面,噗地化作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顺势回礼:“是陈先生吧?久仰大名,我家犬子,正都是上学年纪,却久不得良师,今得先生大才,岚某也便安心了。”
“老爷过奖。能在老爷处教书是小人幸事。”回毕,陈师胤回身看向岚玄清:“老爷,您的后人定要说是我蛊惑您了。”
“不曾,不曾。说我能被区区魔鬼蛊惑,岂不辱没一世英名。”岚老爷不悦道。
“这也只是你一家之言。”岚玄清驳道。
“是,不过,谁质疑,谁举证。调查真相如何就是你的事了。”陈师胤向那“陈老爷”一指,拟身仍变回把戒尺,当啷掉在地上。
“先生明明很会教书。”岚春生插嘴道,“之前还有个落榜儒生来教过一段书。我原不喜那四书五经之流,便不曾上心学习,就爱跑出去到园子里观察动物,看花匠打理花草。那儒生知道我早晚要嫁出去,用不到那许多才学,便也乐得清闲,只顾教导我那几个哥哥。后来那儒生因故辞了,便有乡绅推荐陈先生来教我们。听说最开始时候爹爹去请,先生还不去呢,后来才答应了。”
“我那时候只是来京郊避个风头,谁知到被那朝里天师家府上看上。后来我也想通了,呆在深宅里倒是比在外面惹眼少些。”陈师胤补充了句。
“对,就是这样。”岚春生附和道,“先生来了后,原也只教那些东西。我也不懂那许多舞文弄墨之流,听兄长侃侃而谈,仍觉得无趣。突然有一天,爹爹说要先生开门新课,叫自然科学,听说是西洋玩意,告诉我们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天上的星星怎么运转,还有我最爱的动植物学,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生灵我从未见过,原来地球那么大,容得下天马行空的想像。当时我说,我也想像达尔文那样,坐船去其他大陆见识见识那些只在书上见过的长颈鹿,大象,斑马......先生说只凭他教我的这点皮毛,这个梦想还太过遥远。我应该去外面留学,见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定还真能像达尔文那样成个生物学家。”她一顿,微笑着看向陈师胤:“本来以为是爹爹开窍了,直到一个小厮说漏嘴了,我才知道,原来这都是陈老师做的。他看我上课心不在焉,便课余时候偷偷看我做什么,最后总结出我可能对那些东西更感兴趣,就和爹爹说要加一门课。”
“果然纸包不住火,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是我提的呢。”陈师胤也笑了,“那老东西一向不怎么在乎文化课成绩,反正世代的男性都会习得天师本事,端起朝廷铁饭碗,女性就嫁出去联姻,也用不到学多少知识。所以,说几句时局利害,加上我这身份带来的可信度,便足以使他改变心思。”
“那......老师,为什么爹爹不让我去留学呢?”岚春生突然变了话风。
陈师胤神色一动,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老师告诉春生,什么时代局限,政治博弈,家族影响,封建统治,财政危机......但春生觉得先生那么神通广大,这些小事总还不在话下。”见陈师胤不回答,岚春生自顾自讲下去。
“春生,我与你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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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是些空话。因为我......还没胆量向人展示那些自我怀疑。我还是太过逞能了。或许......我开始就不该让你看到外面的世界。”陈师胤打断了她的话。
“我只是魔鬼。上帝那老头也有做不到的事,遑论我。”他开始来回踱步,越走越快,“我看老爷挺溺爱你的,便以为他能将你的幸福放在政治筹码之前。但我总会忘记,他们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我从来看不懂......所谓大局观,所谓运筹帷幄......为什么他们会心甘情愿当一个泯灭个性的社会机器的零件?自己当也罢了,还要世世代代地当。仿佛谁有自己的想法就该天诛地灭一样。我告诉你的那些道理,他们也曾那样说教我......哈,他们都没能说服我,我凭什么觉得用这些公理便能让你信服。可我不知道......不知道如果不靠这些营造出我已尽力的表象,如何面对你。”行至窗边,陈师胤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发愣。
是那口井。
“接亲那天,你投井了,死前还穿着那套红嫁衣。他们怕你死后成厉鬼,还给你供了个牌位。呵,生前不闻不问,死后又想用些不痛不痒的供奉,尊你做保家仙。你是女儿,是未婚妻,是厉鬼,是神明,唯独不是你,岚春生。他们说是我教导无方,我也觉得对不住你,就索性跳湖了。”
“你不懂,我也不懂。”岚玄清开口了,“岚春生那一辈,算来应该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前后,西洋东西传进来还没多久。岚家公子,论金字辈的一共两个。”
“大哥岚金荣,二哥岚金康。”岚春生接上。
“是。他们处境似乎比女眷好一些,至少故事被原原本本记在了家谱上。”岚玄清收回话头,“大哥岚金荣,去朝里当了天师。二哥岚金武,不知所踪。”
“我记着。”陈师胤补充道,“不得不说,陈府上没有拙钝孩子。阿荣是三房生的,若论资,天师肯定得是馨太太房里的阿武,阿荣就去给阿武打下手。他倒也好清闲,不曾想争个一二,就是心思重,也曾跟我提起过春生的事,说妹妹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以后见识短,嫁过去挨笑话;还说阿武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什么都想压人一头,又太反叛,不服管教,以后会吃亏的。结果正如他所说,阿武不知从哪个洋人开的酒馆里得到本书,唤作《共产党宣言》,头脑一热倒想拿那点三脚猫本事去和老爷扳扳手腕。”
“二哥太心善,我跟他说我不想嫁,他便跑去和爹爹吵起来......他是在我死后逃出去的。我投井后不愿走,魂被困在这宅子里,不能随他去。后只听府上下人闲聊时候提起,他被押到市曹斩首时候还高喊着‘人民万岁’。人都道他读书读得痴傻了,我却知道,二哥哥从不曾傻的,明明是周遭围观的,说闲话的都装傻充愣,不敢站出来为那替众人抱薪者说句公道话!家里也不去认尸,说什么有辱门楣,就任由二哥哥被埋进乱葬岗里。二哥哥心灰意冷,趁着夜色回来看了我一遭,和我说众生皆苦,让我不要再记挂这里,早日放下,好去投胎。可哥哥走了,老师走了,我放不下。”
“我从未走,只是不再叫陈师胤,也再未踏入岚府大门。”陈师胤从地上拾起那戒尺一掰两段,又变回了摩洛维尔样貌。
“金荣......是染上大烟瘾走的。走时候也就四五十岁,骨瘦如柴。呵......堂堂天师,也是这么容易死的......他说,朦胧间,能看见你们兄妹俩冲他笑。他说,烟雾里,他好像勇敢了一回,力排众议送你去留了学。他好像......看到乌朝覆灭的那一天,金武笑了,大家都笑了......可他还是循规蹈矩结了婚,有了孩子,走了。走得干脆,了无牵挂。”
“所以说,这么个破血脉,现在不就遭天谴,要断在我手里了。虽然报应来得晚了点。至于岚太太太太太太太奶奶,您现在重新得了人身,又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已经比你那兄弟们幸运太多了。如果注定无法与过去和解,那就向前看,活得惊世骇俗,帮你二哥哥看看现代社会是什么样子。”岚玄清开口道。
“岚金武的梦想,如今也差不多实现了,你们两个封建时代来的人不是该开心才是?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你不直接让岚春生把封印解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春生虽也是岚家的,奈何已是鬼了,也碰不得那些东西,纵上了身也没用。”摩洛维尔回答道。
“嗯,那东西碰着烫手。”岚春生点头附和。
“何止烫手,那玩意一直在把我体内的法力往外逼。不然这宅子也不会阴气这么重。”摩洛维尔下意识用手遮住曾被两把七星剑贯穿的地方。
“既然你没干什么坏事,怎么被封印在这的?”岚玄清追问。
“这便是另一段书了,我现在还没那么信任你。而且......”他看向门口,一双白色绣花鞋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大概也没机会了。”
岚玄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绣花鞋边,飘过一段麻绳,接着,是一截白色的裙摆:“子母凶......是真的?什么没机会,我们可是有契约......”没等他话说完,就觉有什么东西被套上了自己的脖颈。
“我不杀人,也不杀鬼。他们总会自取灭亡。”摩洛维尔阴恻恻地一笑,“契约里只说回应,又没说解决。而且,契约还有个更简便的达成方法——缔约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