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绿两色的彩绸自阁楼高处垂下，身姿轻灵的美人手挽彩绸降下，层叠的衣裙仿佛盛放的莲花，香云袅袅。他们赤足在台上起舞，手腕脚腕缀着的银铃发出有节奏的清响，和着一旁乐伎弹奏的曲子。


    “哇——”


    温泽兰睁大了眼，“芝兰阁不愧是彬州第一楼！”


    今日铸剑城少城主在彬州城芝兰阁内设宴送行诸位参会剑客，整个芝兰阁都被包场了。


    温泽兰举杯，对弈云林说：“弈兄，我敬你！”


    盛情难却，弈云林只好端起了酒杯：“好！”


    一饮而尽。


    既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酒量，那他必定会醉，弈云林索性给自己满上，举杯：“温兄，我也敬你！”


    肩头被拍了拍，秦从术小声问道：“你酒量很好吗？”


    “对了！”弈云林看向她，“我也要敬你，秦从术。恭喜夺得剑道大会第一！”


    秦从术误以为他说的“对了”是指的酒量很好，遂与他碰杯，开怀畅饮。


    宴会上频频有人前来敬酒，秦从术果断把喻机拉过来挡人，自己牵着弈云林跑到二楼的看台上。


    她望着下方被团团围住的喻机，不由得轻笑出声，眼睛却被一截衣袖遮住。


    弈云林道：“这么好看啊，看你笑得真开心。”


    “挺有趣的。”秦从术点头。


    喻机面色涨红，丢了杯子，抄起酒壶往嘴里灌，秦从术还没见过这样的她，觉得十分新奇。


    正巧台上的舞伎跳到高潮部分，长腿轻舒，白皙的腿上印着朱砂小字，仿佛红梅映雪，妖冶动人。


    弈云林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心道，她是在笑吧，她绝对是在笑吧！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看一眼也不能代表什么，但他心里就是很烦躁，想把秦从术的头扭过来，想直接对她说：“我不想你看他们。”可是，这种想法是有点无理取闹的吧？


    他闷头喝酒。


    对此一无所知的秦从术收回视线时，看见自己身边坐着的人面色酡红，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衣襟被酒液沾湿，她用帕子给他擦拭，手忽然被一把按住。


    “看够了？”


    秦从术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满，不解地转过头去，一片雪白映入眼帘，她急忙回过头，可弈云林的手比她更快，托着她的下颌把她扭回来，“你还看！”


    “我不看。”


    “你都看完了，现在当然不用再看……”


    他嘀咕着，手指轻轻挠她的耳后，眼睛湿漉漉的，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醉酒后的弈云林格外可爱。


    秦从术问道：“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


    弈云林的唇一张一合，又蓦地停住，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嫣红的唇瓣在灯火映射下楚楚诱人，秦从术觉得它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将她的全副心神都勾走了。


    她慢慢的靠近，弈云林神志混沌，只是呆呆看着。秦从术如愿以偿亲到了他，正欲加深这个吻时，那片柔软突然消失了，弈云林伏在看台边缘的栏杆上向下眺望，楼下人声鼎沸，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满座喧哗中，舞伎退场，金绿色彩绸卷起，取而代之的是粉白的缎子，材质比彩绸昂贵得多，轻薄如雾。桃花自上空飘零，一袭雪白的舞衣在花雨中登台，他墨色发丝如瀑，仅仅用一枝含苞待放的春桃束起，手执长扇，扇尾透粉，恰似一片桃花。


    空灵的琴声流淌，他的身后明灯如星，亮如白昼。


    长扇遮面，他的身影却映在扇上，扇尾拂动，曼妙的影子似乎困在那三尺扇中，要随着它的起落而去。却在下一刻，他的身形展现在众人面前，飘荡的雪白舞衣被灯光照得近乎透明，盈盈一握的腰身摄人心魄，他在漫天花雨中翩翩起舞。


    雪白衣裙伴着他的旋转纷纷散开，好似一朵晚开的桃花，含苞度过百花齐放的春，在夏的尾声中含羞带怯地盛放。


    只是这一朵，就令人仿佛回到初春。


    他的舞姿颇有凄婉之意，花开即凋零，盛放是这朵桃花最后的辉煌。


    满堂宾客皆是凝神屏息，唯恐自己的呼吸惊扰到舒展花瓣的他。


    一曲终了，久久无声。


    翟安远赞道：“久闻‘玉衡’公子美名，能观公子舞姿是我等的荣幸。”


    芝兰阁分明说过玉清荷今日不会献舞的，可他竟然登台了。


    台下有人叫道：“玉衡公子千金难见，今日少城主带我们一睹玉容，真是多谢了！”


    道谢声此起彼伏，翟安远面上淡淡笑着，心中纳闷：在场的众人，究竟有谁能请得动玉清荷？


    就在这时，玉清荷忽然抬眸望向二楼看台，遥遥行礼：“弈公子，奴家想见你多时了，可否移步玉衡间？”


    一语惊起千层浪，无数人的目光汇聚在看台边沿的弈云林身上，吓得秦从术慌忙把摩挲着他腰际的手撤下去。


    “好，我这就来！”


    弈云林转头对秦从术说：“他好美啊，他居然要见我诶，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你怎么老是招美人啊？”


    她这句话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弈云林已经乐呵呵的跟着一名带路清倌跑了。


    甫一进门，弈云林就摔了一跤。玉衡间内，迈过门槛竟然又是层层木阶，中央搭起一座台子，柔软的轻纱垂下，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玉清荷侧卧其上，枕着几个软垫。


    这是他的床榻，以舞台作席。


    见弈云林摔倒，他起身走下台阶去扶起他。


    玉清荷嗅闻到浓烈的酒气，心知他是喝醉了。他带弈云林到床榻上，两人并肩躺下，玉清荷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弈公子在炘水见过灵犀君？”


    “是啊，”弈云林提起这人，忍不住笑道：“她之前还骗我说她是陆绛凰呢！”


    “哎？你是玉清荷，那你岂不是陆灵犀的姐夫？”


    “弈公子真是会说笑。”玉清荷掩面而笑，“陆家门第我怎敢高攀啊。”


    “可是我听说你的初夜还一直挂在芝兰阁拍卖场，陆绛凰留了名，说凡是有人抬价，她就在最高价上再加一千两。”


    “那不过是郡王可怜奴家罢了，”玉清荷说到此处，眉眼忧郁，“只是许久没有见过郡王了……”


    弈云林附和：“对哦，我听说她失踪了，陆灵犀也在找她。”


    “那弈公子见过她么？”


    “没有。”


    他干脆的回答。


    弈云林的手腕被轻轻拢住，玉清荷叩着他的脉，确保他没有说谎。


    有人告诉他，陆绛凰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崇阿将军。想来灵犀君冒充陆绛凰接近弈云林也是在试探，没得到线索，只好返回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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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现在他也一无所获。


    她已经有三个月零十七天没有来看他了。虽然每次见他时，连牵他的手都很拘谨，玉清荷觉得传闻中威风凛凛的臻郡王在他面前就是一只藏起爪子的大猫，一点都不懂情趣。某次他主动亲吻她的脸颊，陆绛凰一把推开他，满口都是礼数。


    明明自己心里是极为不满的呀……可现在，又开始想念起那只大猫了。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弈云林睡着了。


    玉清荷展开毯子，适才搭在他身上，房门就被叩响。


    “玉衡公子，你们谈完了吗？”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同伴，秦从术。”


    玉清荷想起看台上搂着弈云林腰的剑客。


    他便说：“请进吧。”


    秦从术推门而入，拾级而上，拨开缥缈的纱帘，床上阖眼安睡的人脸色红润，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她打横抱起他，浅睡中的弈云林自然搂上她的脖子，秦从术下台阶的速度比上来时慢了许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可惜即使她再小心，楼下的争吵声也似要掀翻房顶。


    弈云林睁开眼，“好吵啊，他们在做什么？”


    秦从术放下他，改为牵着他的手，二人在栏杆边俯视下去，众人都聚集在一处围成一圈，中央有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发带都扯散开，衣衫也被互相拉扯着。


    “那是……温兄！”


    弈云林喊了一声，单手撑着栏杆跃起，被秦从术拉住。


    “你酒醒了没？”她问道。


    “醒了！”


    弈云林胡乱答应，甩开她的手就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楼下。


    这边，温泽兰正骑在另一少年男子的身上，一手扯他头发一手掐他脸，而那个少年也不甘示弱，一手抵住温泽兰的下巴，另一只手掐他大腿。


    两个人都被对方掐得嗷嗷直叫。


    温泽兰喊道：“你是疯狗吗，见人就咬？”


    “你不害臊吗，偷偷跑来见未婚妻！”


    “我我我……关你什么事儿！”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破口大骂时，弈云林几乎是从天而降，把两个人的后颈拎住。


    一霎时，双方都诡异地静止了。


    “不准打我温兄！”他对少年吼道，“人家说得对，看未婚妻关你什么事？你难不成也喜欢翟安远，想给她做小啊？”


    “你和翟安远是哪门子亲戚，离太近了有违人伦的！”


    少年闻言怔住，又羞又恼地挣脱他，掉在地上的发冠也不捡，一溜烟跑掉了。


    弈云林满意的放下温泽兰，转头张望起来，“翟安远，翟安远呢？人家为了你打起来，你就一声不响的消失，算什么女人啊！”


    经由他这么一搅和，原本还没宣布的婚事被在场的宾客全都听到了，温泽兰脸上也挂不住，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弈兄，你就饶了我吧！别喊了！”


    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秦从术：“秦少侠，你把他带走，他这次真喝多了……”


    她像被雷劈了一般静立不动。


    “秦少侠！”


    她这才回过神来，牵起弈云林朝外走。弈云林倒是不叫喊了，任由她牵着，步履稳健，根本看不出端倪。


    “弈云林，原来你还会这样骂人？”


    “我……我什么不会？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