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斗拱，九曲回廊。


    裴翙一个人在前面走得起劲儿。


    两袖掀起清风，头高高地昂着，时不时摩梭下拇指上的扳指。


    藺允叠在后边追得也很起劲儿。


    她上气不接下气，暗骂他真是贵人事多，库房那么多的屋子，不能讲话吗？


    偏要从裴府最南边走到最北边，绕了大半个圈子去他那什么璞堂！


    是嫌库房没有他惯用的金丝坐床吗？


    但藺允叠不敢让裴翙停下来等等她也不敢让他放慢步子。


    她只得坚持着提着襦裙小跑。


    她今天穿的是翠纱齐胸襦裙，一呼一吸之间胸.脯一上一下。


    胸前紫棠花的纹样被撑的鼓鼓的。


    她平日里也不锻炼，以至于现在脸色粉粉的，眸子里也沾了些许雾气。


    路过的婢子看到她这幅模样都忍不住驻足。


    蔺允叠是美的，不同于小家碧玉般的温婉美，不同于明艳动人的昳丽美。


    她是一种颇为富态的美，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子都是丰盈十足，却又纤浓有度。


    蒲柳腰，圆桃.臀。


    是宜室宜家的长相。


    前些日子裴翙说要引进些稀罕的花种，外头已经寻了人打点好了。


    今日正是栽种之日，不少小厮捧着一抷抷土往韫园去。


    这花金贵的很，需要的土壤也不一样。


    蔺允叠偏头过去好奇地瞧了瞧。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正是爱凑热闹的时候，她也不例外。


    她瞧着瞧着就微微扬了下唇，栽种原来是这样的有趣。


    她一笑，那些府外小厮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本来这活儿就费力气，现下有小娘子在一旁观看，他们背也挺得直些。


    而且这小娘子还生的颇为好看且讨喜。


    一时间，他们的目光竟全集中在藺允叠身上。


    还在前面不管不顾大步疾走的裴翙注意到那些男子突然神色痴迷，眼神全往一处盯去。


    他停了下来，往背后一瞧。


    手中的扳指瞬间被按了按，立在那儿不动。


    蔺允叠一边望着小厮们来来回回忙活着载种的事宜，一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古人云一心不可二用，诚不欺人。


    下一瞬，她便直直地撞上一个胸膛。


    又是那股熟悉的感觉，硬邦邦的。


    这次伤的不是她鼻子而是她侧脸，本就粉嫩的面颊添了些许红印子。


    蔺允叠小小叫唤一声便正过脸抬起头朝上望。


    是那个煞神，又撞到他了。


    不过她不是很理解的是，她没看路，难道他也没看吗？


    他现在正面对着她，又不是背过身，他难道就这么看着她撞上来不躲开吗？


    她忍不住又瞅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也太高了吧。


    八尺往上的身高，她在他面前连肩头都够不到。


    恐是长得太高，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吧。


    蔺允叠揉了揉脸，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幽怨。


    他是不知道他的身子有多硬。


    裴翙察觉到了她眼里的责怪，未置一词。


    目光从她微润的眼慢慢往下移，酡红的面、精致的鼻、圆润的唇，再往下······


    方才撞上来到柔软触感。


    “都给我滚！滚出裴府！”


    一声怒吼突然砸到所有小厮的身上。


    他们虽是府外人但谁没听过裴翙的大名，毕竟才及弱冠又属阉党一派的大理寺极其卿不常见。


    他们知道裴翙的手段绝非一般的狠辣，因此立马争先恐后地离开。


    连手中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


    有的在途中不慎打翻，他们瑟瑟发抖瞧了下脸色铁青的人，见那人神情无变化才踉跄着跑了出去。


    园中只余两人，蔺允叠默默退了好几步，他又发疯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发疯!


    也不是，蔺允叠一想，不会是她不小心撞上了他，他才生气的吧？


    以他不近女色的性情倒很有可能。


    试想一个无情无欲的人被一娘子碰了，即使是只碰了衣袍，都该觉得厌恶。


    他脾性又差，该生气的。


    要是他再多想，认为自己撞上他是蓄意勾引，那她不就难逃一死？


    藺允叠想着便微微白了脸，决定先发制人，软这嗓子道歉：


    “阿郎，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方才只是没注意阿郎突然停了脚，这才不小心撞上您，婢子绝对没有什么不轨之心，望阿郎明鉴。”


    蔺允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面前男子的反应。


    他的呼吸声更沉了，扳指转动的更快了，手上的青筋更突了。


    看这样子怎么像是更生气了呢。


    正当她要跪下去保命之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抽走了她手中的登记薄。


    她疑惑地抬头望向他。


    裴辉的脸色漆黑，语气却较为平静，但仍不难听出其中的怒意：


    “我将他们调下去只是因为今日天气不佳，空中薄雾层层，阴风阵阵，不是个适合栽种的日子。”


    蔺允叠默默昂起头瞧了瞧，不解地皱了皱眉。


    哪有什么薄雾？


    分明是蓝天白云、天朗气淑，好久没有今日这般晴朗的日子了。


    裴翙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下巴刺她：


    “要是谁人都看得出来这司天台还有何存在的必要？快走，马上要落雨了。”


    蔺允叠心中一哂，他胡扯些什么。


    他一个跟阎王打交道的又怎会通晓天上神仙的想法。


    这回两人的步伐还算适宜，一前一后，中间只隔三步。


    *


    一路无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到达了甯园。


    蔺允叠正准备入璞堂，前面的裴翙就脚步一转，往右边的游廊去了。


    藺允叠愣在那儿，他搞什么名堂？


    那边可是寝房。


    裴翙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并未转身，而是平静地开口：


    “你方才手中那本薄账记录的东西都是来路不正之物，光天化日之下于大堂中商议未免过于大胆，若叫有心人探听，我这官位恐将不保。”


    藺允叠吃了一惊，他这阉党当的还真是称职，尽干些烧杀掠夺之事。


    不过他也真是底气十足，这么要紧的事为何让自己一个外人来管。


    但她细想了一下，这正是一种上位者完全掌控的姿态。


    明明白白将他的秘密告知于人。


    因为笃定他人却不会也不敢泄露分毫。


    她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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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衷心：“阿郎请，婢子知晓。”


    裴翙嘴角稍扬，脚步开始前进。


    “把门合上。”


    裴翙一进屋就对头低得像只鹌鹑一样的蔺云叠说道。


    藺允叠眼观鼻口观心，眼神不敢多余地瞟。


    这寝房，不一定是藏匿秘密最多的地方，但一定是藏匿最要紧秘密的地方。


    因为侧榻之卧最让人安心。


    “是。”


    藺允叠合上门后老老实实上前给他行礼，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待他的指令。


    裴翙拿起手中的薄账瞧了起来，手不停地翻动书页，动作迅速。


    一道道刷刷声在空旷的房中显得尤为清晰。


    藺允叠在下面听着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她总觉着有些不真实。


    她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子竟然进了裴阉党的寝房！


    裴阉党！


    那个除清臣、昌奸佞、手段狠辣、身上沾满了罪孽的裴阉党！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意外。


    藺允叠目光低垂，望着她那双玲珑小巧的脚，望着地上光滑的花砖，心下暗道奇怪。


    她先前看璞堂那架势，还以为他的寝房肯定多奢靡华丽。


    怕是从最里间的湢室一直到罗汉床都要铺着鱼龙地衣，或是更繁复的地衣。


    怎料想，他这屋子竟无任何过于荣华之物。


    中规中矩，是平常世家贵勋的规格。


    明明甯园中处处都透露着有钱二字，连回廊外的绿植都是珍稀的金花茶。


    园中更有一株六十米的望天树，霸气十足。


    怪，太怪了！


    “八娘子，在想什么？”


    “啊？”


    裴翙一句轻悠悠的问候将藺允叠的神思拉了回来。


    “回阿郎，婢子在想这薄账中有几项内容不大对劲，实物与阿郎给婢子薄账中记录的不相符。”


    总不能说她在想他为什么不铺张浪费，跟阉党的形象不符吧。


    “你是觉着我房中太素了些吧，可人要是久处浮华，难免会腻，再说了，有些东西只是示于人前让他们知晓他们结交或效忠的不是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人后自是怎么舒心怎么来，左右我的家产不会跑。”


    “八娘子，还有何疑问？”


    藺允叠：他是属蛔虫的吗？


    “哑巴了？”


    藺允叠当然没胆子问他问题，只拍拍他的马屁：


    “婢子只是觉得阿郎有颗赤子之心，于繁华之中仍能坚……”


    “过来！”


    裴翙突然开腔，言辞坚决，眉毛竖了起来，气场瞬间炸裂。


    ？？？


    藺允叠不解地睁着大大的杏眼望着他。


    过哪儿去？过去干嘛？


    他又要发疯了？


    她浑身哆嗦一下，忍住双腿后退的冲动静观其变。


    下一秒，前一息还在坐床上的人飞身朝她而来。


    死死握住她的双肩将她一把扑倒在地。


    接着，她上方的人又一使力，二人便迅速一同滚向一侧。


    同时，一道道箭矢朝他们射来。


    “咻咻”声从不断放大，她闭住眼本能地往裴翙怀里躲了去。


    双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那些箭刚好射在了方才她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