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你是在跟神祇谈合作吗？”


    朔定睛看她，语气有些难以置信。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人类向他这么说话。


    “对呀！”


    鱼九笑得无畏，她并不觉得面前的鬼神，有多高不可攀、不近人情。


    这时，她眼前正好飘下一朵完整的落花。


    鱼九抱着一动不动静止的鬼鸮，腾出一只手接住了花朵。


    朔望着伫立在眼前的鱼九，只见她抬眸看花又伸手接花，动作很是自然随意。


    一路进入鬼界幽都，又被癸带进陌生的命境之中，身为一个人类，她倒是一点没有担惊受怕，反而安之若素，轻松应对一切。


    朔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能说出这花的名字，我们就合作。”


    鱼九的眼睛亮了亮，她语气轻快：“那你可要帮我寻宝！”


    朔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好。不过，你先猜花。”


    鱼九看向手中的花朵，它粉白渐变，花瓣介于樱花与海棠之间，花蕊又像合欢花的粉须。它与这三种花类似，但又都有所区别。


    抬头细看花树，枝干丰茂舒展，树叶有着轻微的光泽，树皮纹理古老脱俗，也并不像是人间有的树种。


    稍加思索后，鱼九眼底一抹狡黠，嘴角微微翘起：“落花呗。”


    她抬眼诚挚地看向朔：“不管它在树上叫什么，既然落下来了，那它的名字就是落花呀。”


    听到她俏皮机灵的答话，玄狐咯咯轻笑起来。


    它转头看朔，狐嘴一咧：“鱼小姐这般伶俐，倒是给我的花树，取了个好名字。”


    鱼九不明所以，脱口问癸：“取名？”


    玄狐仰起脑袋，看向庭院里这棵盛开的花树，诡异的金瞳显露一丝温柔。


    “它生于我的命境，树形与花形都由癸某独创。但癸某向来对取名一事并不在意，所以此花，一直是没有名字的。”


    说到这里，癸的眼底浮现深意：“因此，你不论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也都算对。”


    它顿了顿，看着朔语气玩味：“对错与否，取决于出题的度朔大人。”


    鱼九有点无语，还以为自己耍的小聪明能起作用，谁能想到它根本没名字！


    无聊！恶趣味！


    心里腹诽，鱼九装出一脸委屈，眼巴巴盯着朔看。


    朔伸出手，从空中拈住一片花瓣，扯唇一笑：“落花，这名挺好。”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袖：“狐狸，你和这花树一样，是该有个名字了。”


    见状，癸也随之站立，咯咯一笑：“是。它以后便叫落花树。”


    朔少见地爽朗笑出声：“你以后，也要叫落癸了。”


    玄狐双手揣袖，向鱼九俯身一揖。


    “多谢鱼小姐为我取名。”


    “落花非无情，吟鞭即天涯。落之一字，癸某甚是喜欢。”


    鱼九看着他俩，一脸疑惑：“啊？”


    虽然一时不太明白他俩在玩什么游戏，不过，看起来合作达成了。


    随后，癸收回了它的命境，他们瞬间回到神殿之中。


    与此同时，原本被定格的一切，重新动了起来。


    “走吧，回上面。”


    朔头也没回，说完便拽起鱼九往殿外走。


    风有时刚刚被解除定格，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度朔和鱼九要直接离开神殿。


    她跟到鱼九旁边，不解地问：“刚刚发生什么了？”


    鱼九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这个……说来话长。”


    眼见度朔要走，恢复动作的骸己愤懑地握紧骨杖，它张嘴骂向前方。


    “癸！连你也向着度朔！”


    玄狐向它咯咯一笑，作揖拜别：“时间紧迫，落某要去协助度朔大人追查破命人，回见。”


    说完，玄狐便转身去追度朔他们。


    殿外，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殿内残存的骨兵和雾灵，还在互相抗衡，没有分出胜负。


    骸己孤身留在殿内，它气地把骨杖拿起用力砸地，突然脸上出现惊诧。


    玄狐那家伙，居然有名字了？！


    “你们说的取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被朔带回关山后，鱼九看着玄狐也立在山头，她一脸迷惑地问它。


    玄狐缓缓回答：“某存世数千年，只有冥主赐予的幽都卫代号，癸之一字。”


    “度朔大人曾与我有过赌约，若有一日，境花有了名，那便是某的名。”


    “……”


    鱼九的视线从玄狐身上移到度朔身上，她对于神祇和冥妖的赌约游戏，感到一丝荒谬。


    这取名也太随意了吧！可能这就是冥界独特的思维方式？


    不理解，但尊重。


    不过，代号？


    她想到玄狐的代号是“癸”，那只玄鸟的名字是骸己，那代号应该就是“己”。


    鱼九问它：“你们幽都卫是按十天支定的代号？”


    天支有十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已经接受落癸这个名号的玄狐，施施然一笑：“正是。鱼小姐果真聪慧过人。”


    鱼九心里却骇然无比，玄狐玄鸟不论是横瞳命境还是化骨召骨，它们的能力都很强大可怖。这样的幽都卫，居然有十个？


    像是看穿鱼九心里所想，朔不屑道：“十天支幽都卫，几千年变迁，如今只剩半数而已。”


    鱼九哦了一声，继续追问：“那幽都卫具体做什么的？其他的也都这么厉害吗？”


    “问这么多做什么？”


    朔打断她，推进正事：“取水线，回人界。”


    他将山头的桃树再次从中间移开，露出桃枝掩藏完好的两条水线，催促鱼九和风有时。


    看到他没了沟通的意愿，鱼九也不再追问。她和风有时各自牵出一条水线，重新系回手上。


    看到她们准备好了，朔抬手一挥：“走了。”


    “哎，你山上的花叫什……”


    鱼九的话刚说一半，就已经被朔挥手化雾，消失在了山头。


    黑暗无垠的空间里，只剩一座高山，被万千荧花点缀，静默孤独。


    眼前黑了一瞬后，鱼九眼皮微动。


    她睁开双眸，看到了南山栈民宿房间熟悉的天花板。


    回来了？！


    感到了血肉躯体的实感，鱼九腾地从床上坐起，却同时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坐在面前。


    镜子？镜人？好像并不是……


    鱼九疑惑了一秒，随后感到胸腔一阵痉挛抽动。


    伴随全身突如其来且越来越强的痛感，她咳出一口鲜血，溅在床上。


    床边另一个自己，与她的反应一致，同样面色痛苦，抓住胸口嘴角渗血。


    “啊！鱼姐！你们醒了……你们怎么了！！！”


    因为一晚折腾没睡，趴在床边补觉的杜小乙，听到动静坐了起来，看到眼前鱼九和风有时都在痛苦吐血，赶紧大叫起来。


    杜小乙同时注意到，房间里，她身后站着一神一妖。


    感知到床上两个女子的气息紊乱，落癸狐嘴张合，做出判断：“度朔大人，她们看起来是魂魄异体了。”


    然而，不等它说话陈述，朔已经两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因为痛苦几近晕厥的风有时。


    如果他不去扶，这具身体就要因为后仰，跌落在地上了。


    刚刚化形落地的时候，朔便看出了问题，风有时身体里其实是鱼九的灵体。


    从桃枝中取出水线时，她们自己都没注意到，把线系反了。


    但木已成舟，她们二人分别被体内不同频、甚至水火相抗的力量侵蚀，因此遭到了极大的痛苦与折磨。


    鱼九虚弱不堪地倚靠在朔的胸膛上，感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被风有时体内的冥火力量灼烧。她额头渗汗，嘴中血沫腥甜，咬牙压住濒死的痛感，努力微睁眼睛。


    旁边自己那具身体，头沉沉一栽，闭眼歪倒在了床上。


    风有时怕疼，她肯定是承受不住痛苦昏死过去了。


    鱼九咬紧牙关，盯住紧张无措的杜小乙：“快……去叫……我阿爷。”


    等六爷被杜小乙紧急叫进房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微惊。


    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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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里多了两个男人身材的鬼神和狐妖，这就不说了，鱼九和风有时原本躺着的床上，白色被单一片血色。


    “怎么办呀！六爷！她俩一醒就这样了！”


    杜小乙看到杜甲之也跟进了房间，她急切解释：“鱼姐和这个火姐姐，好像灵魂互换了！”


    朔垂眸凝视，透过风有时的身躯，默然看向鱼九。


    由于痛苦难耐，鱼九侧身伏在自己怀中，双手不由自主抓皱了衣袖，时不时咳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襟。


    任由她把衣袂弄皱、弄脏，朔旋即抬眸，递给玄狐一个满含冷意的眼色。


    落癸感知到度朔的目光指示，想提醒什么，但没有张嘴，还是按朔的意思睁开金色双瞳。


    破虚境·时空封止。


    它使出轻微的横瞳力量，把命境范围控制在房间内，同时将周围的时空定格。


    但怀里痛苦不堪的人，仍被痛意侵蚀，微微颤抖。


    原本想下意识借助命境力量，给鱼九减轻痛意，但想起她不受命境影响，朔的脸色瞬间一沉。


    察觉到自己行为与内心出现莫名慌乱，这使他心生自恼之意。


    他看向被定住的莫六，急切发话：“给他解除限制。”


    玄狐看到朔终于反应过来，默默回应：“是。”


    它将自己的横瞳视线，移到房间里的老头身上，横亘在金眸中的黑色瞳孔，细微发生粗细的变化。


    随后，六爷的行动恢复自然。


    他惊诧地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形，就听到朔烦躁开口：“别愣着，救人。”


    顾不得其他，六爷迅速上前，咬破自己的手指，各自在鱼九和风有时的额头点血。


    血点定额后，他语速加快，念起汲魂水咒。


    很快，鱼九和风有时的魂魄，再一次从她们互相的身体上抽离出来。


    床上二人身体上，各自飘出对方的灵体。但由于痛意致使精神崩溃，她们的灵体很是朦胧不稳。


    风有时的情况不容客观，她的灵体低头闭目，四肢无力地垂着。


    鱼九还好一些，她微睁双眸，看向扶稳自己的朔，脸上浮现出一个感激的惨淡笑容。


    六爷快速决断，念出更繁复的进阶咒语。


    汲魂水咒·定魂归魄。


    咒语念完，看到她们的灵体各自回到正确的躯体中，六爷才放下心来。


    此时，落癸收回命境，紧闭双眼不露横瞳。


    朔的目光移向旁边已换回躯壳的鱼九，紧接着，他把晕倒的风有时推开，把她放平到床上。


    他面无表情地做完一切，才走回玄狐身侧。


    落癸把他不寻常的举动收进心底，并没有点破，只是笑着提醒：“度朔大人，您的衣裳……”


    朔这才微微蹙起眉头，瞪了一眼旁观笑看的玄狐。然后他右手自上而下顺势一拂，衣袖上的皱印和衣襟上的血污便被消除一空，恢复得如同崭新一般。


    “啊！六爷！她们好了吗！”


    被解除了定格状态，杜小乙看到眼前突然之间有了变化，她疑惑挠头，察觉到床上二人的气息平稳了许多。


    六爷轻轻撑起鱼九的身体，帮她放平躺到枕头上，脸色渐稳：“好了，应该过会就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杜小乙连忙上前，给重新昏睡的鱼九和风有时整理衣服，并贴心地盖好被子。


    然后她盯着房间里的其他人，义正言辞叉腰轻呵：“既然好了，都别看了！你们快出去！这是女孩子的房间！”


    朔也没打算久留，他一边化成白雾消散，一边说给玄狐听：“走，先去附近查姓谢的。”


    落癸化为黑雾，随即渐渐隐去身形：“是，度朔大人。”


    只不过，彻底消散离开前，他们都留意多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


    落癸朝着杜小乙和杜甲之，不易察觉地睁眸一瞬，旋即消失。


    朔在意的是鱼九。


    她灵体归位后，痛苦隐忍的面色已经退去，灵息也再度趋于稳定。


    只不过，她现在的灵息似乎有一丝微微的异样。


    是自己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