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胶囊就这样在宇宙里游弋着，仿佛是漫无目的地踏上了一场纯粹的观光之旅。


    “看远处那个小型的星系。”陆寰指指窗外。他的指端正流泻出璀璨的金光。


    星系最中间是一颗光芒盛大的恒星，夺目得让他们不由眯起眼。


    “那是金天鹅星。”江显说道。


    “我听说，这一名字是根据人类第一次从‘美杜莎’望远镜上看到的景象而定的。那时整个星系从画面上掠过，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天鹅。人们相信这一意象能带来幸运。”陆寰说道，“而金天鹅星，是整个星系里最亮的一颗恒星，恰巧位于眼睛的部位。人们干脆同样如此命名它。”


    “你很爱讲故事。”江显撇撇嘴，“我认识的上一个这么爱讲故事的，还是那个由人类伪装的‘行星朋友’。”


    于是陆寰打趣：“他都给你讲些什么故事？行星在宇宙的旅行见闻吗？”


    “那些千年以前的人写的童话故事。”江显说，“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叫做《小王子》的。”


    “那是什么？”


    “那可是地球人类历史上最出名的书目之一，小学必读书目诶！”江显惊叹，“你没上小学跳级的吗？”


    “或许是忘了。”陆寰说。


    “故事大概讲的是飞机失事的主角在沙漠里遇到了小王子，俩个人彼此作伴互相了解……中间过程不重要。反正最后，小王子为了回到他所在的b612小行星去见他的玫瑰，必须抛弃掉躯壳的重量。于是他竟然让毒蛇咬死了他。”


    “那听起来有些恐怖。”陆寰愣了愣神。


    “确实。那个恐怖的结尾让我久久无法释怀。但‘小行星’安慰我说，躯壳的重量太过沉重，有时候为了灵魂的升华，我们必须作出取舍。他告诉我说，我的父母并没有离开我，他们只是去寻找理想和真理的玫瑰了。”


    “我很较真，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然后他告诉我说，因为他就是那颗b612啊！于是6岁的我决定不和他计较，并借机套话向他打听我父母的事情。”


    陆寰忍俊不禁：“然后呢？”


    “然后，我去星网上查了这本书，写了一篇读后感，叫做《给小王子的一封信》。我读给他听，让他转达给小王子，并请教了有没有让灵魂生长出血肉、回到故乡的方法。”


    “他和我说，当我长大以后，他们就会自动回来。”


    “太可爱了。”陆寰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呢？”


    “然后他还给我讲《夏洛的网》，告诉我一张充满爱的网不会随着编织者的离去而消失；给我讲《海底两万里》，告诉我人类文明的前行需要冒险和探索，而我父母是其中先驱…………”


    “他给我讲了成千上万的故事，以至于我写了数不清的读后感；挑挑拣拣选个最好的，每年都在初级学校读后感大赛中独占鳌头。”


    陆寰笑得在一旁抽搐，江显却仍在说下去：“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一点，也就意识到他其实是在安慰我，那些每天关于我父母的消息也只是为了哄我开心而编织的故事。”


    “于是有一天我对‘小行星’说，‘你不要叫b612了，叫山鲁佐德好不好？’”


    陆寰有些茫然：“山鲁佐德？”


    “是他给我讲的一个叫做《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的角色。机智的少女为了防止被残暴的国王杀死，每天都讲一半故事就戛然而止，以此引起国王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不杀她。最后全部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完了，国王也爱上了她。我只是想要借此来表达他真的给我讲了很多故事。”江显解释说，“这也是初级学校必读书目。你怎么连这么有名的世界名著也不知道，要不是你长得正常我都要以为你是外星人了。”


    “我哪能和听了几千篇故事的‘读后感国王’比？”陆寰笑道，“那其他部分呢？”


    “他给我讲人类在尚无法离开陆地之时，对于宇宙的幻想。”江显说，“小时候的我看了很多科幻电影，有关于外星生命降临地球的、有人类前往外太空和外星生命接触的、有人类移民前往其他星球和外星生命打起来的……”


    “那一千年过去了，曾经许多的科幻畅想都已经在技术上化为现实。”她说，“然而，我们和宇宙其他生命的相处，似乎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陆寰于是问：“那么，在你看来，如果有一天这真的化为了现实，人类会作何反应呢？”


    “我无法预料。”江显摇摇头，她似乎在无奈地笑，“我们如何知道外星生命如何看待我们？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在怎样的背景下现身？战争？求助？奴役？友好问候？”


    “但是，不管如何，我仍然对有一点抱有最后幻想——或许我们和外星生命就像是彼此的镜子一样。当你以怎样的映像被捕捉，就会以怎样的样子被呈现和反馈。”


    陆寰问道：“人们就没有设想过，其实外星生命一直存在并默默注视着你们，只是你们不知道吗？”


    “那听起来也太奇怪了。”江显说，“默默地注视着人类？他们不想被人类知道存在吗？是害怕？这么看来他们的文明程度大概要低于人类？可是他们既然知道人类的存在，那又说明他们的科技水平远在人类之上？这太自相矛盾了。”


    “还有你，你也很奇怪。”江显说。


    陆寰听着这一句，眼皮跳了下。


    然后他听到江显继续说下去：“给人感觉像是不沾人间烟火，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


    *


    距离露西亚从绿松石星秘密返程已经过去一整天。在这一天时间内，星际副本直播间差点要被观众们的刷屏抗议挤爆。一模一样的口号不分昼夜地滚动在已然暗淡地直播背景上，像是汹涌而来的巨浪，层层叠加。


    与此同时，星网上到处都是关于副本直播的帖子，人们被所谓的“绿松石星惨案”彻底激怒，彻查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当然，那些都不属于露西亚的管辖范畴，但她听说自己认识的一位星际网警已经快要发疯了……


    露西亚在返回地球指挥中心后立刻和现今的联邦元帅通过虚拟人像通讯作了报告。她详细地报告了在绿松石星上发现的成像单元和人类遗骸，以及那些合金的停泊港与航站楼。在影像资料经由网上发送的同时，那些证物也已经被秘密送过去。


    “奋不顾身以身涉险想要救人，出发点是好的。”元帅板着脸，语气冷若寒霜，“但你考虑过后果吗，露西亚上校？如果你不幸殉职，你的职位将由谁接替？各项工作如何交接？整个地球指挥中心都会因为你的意气用事陷入瘫痪！”


    “你太过年轻气盛，还需要经受更多的磨砺与历练。”元帅说，“既然你如此关心这一事件，后续的调查任务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露西亚有些惊讶，她原本只是希望元帅在收到她的报告后能够重视这件事，没想到他一下子直接把重任委于自己。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郑重地朝元帅敬了个礼。


    元帅在象征性地指责了她的自作主张后罚了她一篇千字反思，偷偷探查这件事也就轻轻揭过了。


    现在露西亚关掉了光脑通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指挥中心外的宇宙发愣。


    “上校。”叶泊夹着他的数据板走进了指挥室。


    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短短三天时间内整张脸都消瘦得脱了像，下巴上冒了胡茬，立马显得资深不少。


    露西亚有些愣怔，她不明白自己不在的这三天指挥中心都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星网发生了大规模故障？不然没道理这一帮研究电磁波的专家们全体和被吸走了灵魂一样。


    “上校！我破解了绿松石星磁场变化的规律！”


    第一句话，露西亚就被惊呆了。


    “叶博士为何……？”她用手势示意他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如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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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下一次再去那颗星球探索，或者还要参与后续的营救任务，在那颗星球上时不会和指挥中心失联。”叶泊一字一句地说，“只要将光脑通讯调制到特定的频率波段，就不会被那里的磁场干扰！”


    露西亚感觉自己一瞬间失了语。


    “谢谢您。叶博士。”她最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夸奖道，“您真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天才。您的研究为指挥中心，乃至是人类都做出了巨大贡献。”


    “不，不。”叶泊显得有些局促，他语速飞快，“另外，还有一项报告要请您过目。”


    他说着开启手上的数据板，发光的屏幕调准到一张有无数身份照片的界面上。


    叶泊开启了虚拟投屏，这下他们能光屏上清晰地看到那些文字了。


    “在您离开指挥中心前去绿松石星时我就和您说过，我们当时正在比对副本直播里玩家和那艘飞船上失踪乘客们的身份信息。”叶泊说道，“这个过程遇到了一点点困难，因为星际公民身份数据库坚持拒绝我们的访问申请，这使得我们无法获取信息。”


    “于是技术部负责网络的人员们只得另寻他方，他们几个伪装成星际黑客，强行破解了数据库的防火墙，取得了数据。”


    露西亚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古怪：“你们非法入侵了星际公民数据库？”


    天呐，她只是离开了三天，她的手下就捅出了这么大篓子。要是被抓住她就彻底完蛋了。


    “不会被发现的。他们做了很多伪装，那些数据库管理人员会误以为攻击来源于绿松石星。那颗星球这俩天本就处于话题的中心，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和诡异的副本直播联系到一块去，而不是来追查我们。”叶泊说，“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是什么？”露西亚哭笑不得地问。她很怕接下来再来个什么重磅炸弹。


    “副本玩家确实和乘客身份一一对应！”


    叶泊划动着光屏，手指操作了几下，显示界面瞬间分成了俩栏。


    露西亚看了一下，左边是副本里出现过的玩家，共计8591人；右边是所有飞船上的失联人员，共计8590人。


    “这不还有个多出来的？”露西亚没忍住笑。她没想到这些逆天到能够破解星际公民数据库的天才们，居然会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小细节上犯错。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首都大学的高材生，在和小学生的1+1口算比赛中落败，透着诡异的滑稽。


    “不，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叶泊神情激动地咽了口口水。


    “我们比对了所有人，全都符合，除了他！”


    “我们以为是程序出错了，于是重新写了程序，但是结果一样；我们甚至冒着危险直接在数据库里进行搜索，依然没有搜到，人脸识别也不行；我们不信邪，甚至又查了暗网、各种通缉令，我们连死亡证明都查过了……但是没有用！我们找不到这个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上校？”叶泊瞪大了眼睛。


    露西亚摇了摇头。


    “如果数据库里有只有几个人能比对上，我们可以说，‘玩家和乘客是一批人’不成立，那只是个巧合；如果只有一半人契合，我们可以说，‘这没有统计学意义’，我们无法证明直接联系；如果只有几个人没对上，我们可以认为是我们的程序不精确，产生了偏差。”


    “可是如果只有一个人是特例，且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改变这一结果，那我们只能说——”


    “这个人有问题！”


    “全星际都找不到这张脸！哪里都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人——他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露西亚倒吸一口冷气，定睛朝屏幕上看去。


    人脸识别用的是一张在直播里的截图。画面里年轻男人穿着平整整洁的白衬衣，被识别方框框住的是一张戴着笑意的俊美面容。在他身旁，江显正低着头作思考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