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阵让人耳鸣的欢呼声中，唯有慕曦行一人眼光始终落在器皿上。


    好奇怪，是错觉吗？


    她好像看见那点靛蓝色的液体在扭动着。


    就像……活着一样？


    “喂，女人，你为什么看着我？”


    慕曦行惊疑地转过头。


    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人注意她。


    那是谁在说话？


    “就是你，别东看西看了，我说的就是你！”那尖细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不耐烦了一点，“是你创造了我吗？”


    是幻觉吗？


    慕曦行不自觉地按上太阳穴。


    她的精神崩溃了吗？


    可是诺亚并没有这样提示啊？


    “按着头干什么？你有没有礼貌啊？我在跟你说话哎！”液体听起来很不满，“我怎么会是被你这种人创造出来的？”


    “喂喂喂！假装听不到是什么意思？”


    “我在叫你哎！”


    “喂！喂！”


    慕曦行终于无法忍受了，她左顾右盼，确定真的没有人注意这里以后，像做贼一样把椅子拉近桌子，低下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你别说了！”


    “哟，总算肯理我了呀？”液体得意地扭动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你怎么会说话？”


    “我当然会说话咯？你很奇怪哎，不是你创造了我吗？我会说话当然也是因为你啦。”液体理所当然道。


    “可……可是……我只是……”她只是照着回忆将一点液体从物质中分离出来而已啊？也没有在过程中加入什么奇怪的东西，甚至组长还说她不会拿滴管哦？怎么……怎么就会“创造”出一堆会说话的液体呢？


    不不不，先等等。


    慕曦行深呼几口气，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又不是现实世界，只是某个人的噩梦罢了，所谓噩梦，就是在其中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说，液体会说话很正常。


    她给自己灌输了这个观念，乱跳的心脏就真的随之稳定下来。


    “呃……那……对，没错，是我创造了你。”慕曦行尽力使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是吗？是吗？嘿嘿，我就知道是这样。”液体似乎很高兴，在小小的器皿中荡漾起来，“那你创造我是为什么呢？你会带我去逛街吗？你会给我买好多衣服吗？你会一直和我说话吗？你会给我做好吃的东西吗？以后我会去上学吗？考试成绩不好你会生气吗？”


    液体连珠带炮的一番话搅得慕曦行脑子里嗡嗡响。


    不对吧？不对吧？


    她因为液体的期待开始怀疑人生，研究所研究出它是为了让它成长为一个健壮的生命吗？


    可是这里不是……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见一双大手小心翼翼把盛有液体的器皿端起来。


    液体在尖叫着，但端着它的组长好像一点也听不到它在叫喊，反倒像捧了个宝贝一样兴奋地向众人展示。


    “看！这就是X，我们终于成功了！S国的未来有救了！”


    “啊啊啊！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把我端起来？妈妈，妈妈，我不喜欢被举得那么高，你救救我啊！”


    妈妈？这是液体在叫她？


    慕曦行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异样的感情涌上心头。


    她不是它妈妈，不是，不是。


    所以它不是在叫自己，所以她不用回答，更不用救它。


    “哦哦！好美丽的颜色啊！它一定能够拯救S国！”


    “没错，没错，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有成果了！”


    “我之前还以为提取是不可能的任务呢，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功……”


    “是谁成功提取了X？那个人可真厉害啊！”


    “好像是Aurora。”


    “Aurora？她可真厉害啊……”


    “是啊，平时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一鸣惊人啊！”


    说着说着，众人的视线开始聚焦在慕曦行身上，连组长放下液体后都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Aurora，这可是大功一件啊！你放心，大家都看到了，是你第一个成功提取了‘X’，不会有人跟你抢功劳的，明天……哦不，今天我就上报，领导肯定会给你开一个隆重的表彰大会的！哦哦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在那之前，你先把成功提取的步骤写下来吧，之后就能大规模提取了！”


    组长说着这些的时候，X同时在呜呜哭泣着。


    它说：“妈妈，妈妈，我头好晕啊，那个人为什么捧着我转了一圈啊？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我拍手啊？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慕曦行踟蹰了一会儿，决定不理它。


    “那个……”她微微抬起眼睛，小声问近在咫尺的组长，“你……能听到它说话吗？”


    组长的表情停滞了一秒。


    “你说什么？谁在说话？”


    “就是……X？”慕曦行说这话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大概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这个问题有多荒唐吧。


    组长的笑容骤然消失了，研究室内雀跃的气氛也冷却下来。


    “Aurora，你是不是太累了？”组长面无表情地问，“要休息一下吗？”


    “呃……呃……不……”不知道为什么，慕曦行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组长还握着她的手，想必也能发现此时她出了一手汗，“没……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她讪讪地把手抽回来。


    “没有就好。”组长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探究，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累了，但精神健康还是值得关心啊，要是真出现什么问题，还是得及时就医啊。”


    慕曦行讷讷地点着头：“是，是。”


    “妈妈，你为什么要说谎妈妈？你明明能听见我说话不是吗？为什么要装作听不见？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有多难受？妈妈，妈妈你回答啊？”


    慕曦行假装听不见。


    人群渐渐散去，各回各位继续工作，慕曦行对着打开的电脑屏幕发着呆。


    组长要求她写下提取X的步骤，可事实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提取的。


    她能够成功，或许只是设定上她注定会成功吧。


    不过居然是设定，那说不定她写什么都行？


    就这样试试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正确步骤是什么。


    她用智脑随便搜索了一下提取步骤，胡乱抄了上去。


    X还是一直在哭闹，闹得她心慌。


    不行，不能被干扰。


    得赶紧找找关于噩梦中心的线索。


    诺亚给她安排了研究员身份，想必噩梦中心就应该是研究所中的一员吧？


    组长？带她进来的LynnJi？哪个同事？


    他们渴望着什么？恐惧着什么？


    目前为止特别扎眼的NPC还没有出现，每个人看起来都普普通通的，让慕曦行找不出一点头绪。


    研究所……研究所……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能源……研究所……


    提取物质，X，S国的未来，大规模提取，像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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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像伊甸的地方……


    一切串联起来，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能源研究所，会是当年那个能源研究所吗？


    在伊甸建立伊始，因为能源严重匮乏，诺亚曾经组建过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新能源，而这个研究所最终也确实诞生了被认为能够救世的新物质……


    想到这里，慕曦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仍然在絮絮叨叨的X上。


    当初在能源研究所被发觉的物质是粼水。


    将人类从苟延残喘中解救出来，最后又残忍害死了一大部分人类的粼水。


    救世的天使同时也是灭世的恶魔。


    X……会不会就是粼水？


    如果X确实是粼水，那么噩梦中心渴望着什么、恐惧着什么就一点不难猜。


    渴望着不带有负面属性的清洁能源，恐惧着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将会毁灭世界。


    可是这样的愿望要如何实现，这样的恐惧又该如何消除？


    她扫视过研究室里的一张张面孔。


    在这里工作过的每个人可能都或多或少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吧？


    既然如此，噩梦中心就不好分辨。


    但说到粼水，第一个还是会想到洛瀛。


    传说中的小组领导。


    这么说，组长就是洛瀛？


    不对。


    现在的组长是个中年男子，但洛瀛应该是女人才对，而且应该还挺年轻的，她死得时候也就三十几岁。


    那洛瀛是后来空降的吗？


    X就不是粼水？


    还是说……噩梦中心并不在乎洛瀛，所以也就没有给她安排戏份？


    ……有这个可能，但总之洛瀛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


    洛瀛已经自杀了，噩梦中心首先就可以排除洛瀛。


    不过噩梦中心刻意回避了洛瀛的存在是否本身也说明了什么呢？


    想了又想，慕曦行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妈妈，妈妈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不看看我？妈妈，妈妈？”


    烦死了。


    慕曦行不断用手挠着头皮，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被她扯乱了，这里凸起一块，那里垂下几缕。


    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又能再次重新思考。


    既然她只知道洛瀛，那么就该从洛瀛入手。


    想知道洛瀛的下落应该不难，就算她现在还不在这里，但至少应该是这个研究所的一员，周围就可能有人认识她。


    问问吧，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站起来走走。


    她环顾四周，确定了LynnJi的位置。


    是对方带自己进来的，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同事。


    蹭到LynnJi身边，慕曦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洛瀛的人啊？我……有点事情要问她。”


    Lynn工作的手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慕曦行。


    “怎……怎么了吗？”


    慕曦行因为这个眼神有点发毛。


    “你是不是太累了？”Lynn狐疑地问。


    “啊？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Lynn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洛瀛吗？”


    “……啊？”


    “啊什么？你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该不会是精神残缺了吧？”


    慕曦行僵硬地低下头，拿起挂在胸前的工牌看了看。


    AuroraLuo。


    Luo。


    洛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