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相亲

作品:《戴着镣铐舞蹈

    “2月4日晚,本市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好未来毛巾厂厂长蒋某某在家中被人杀害。警方已介入调查,初步确认光明会所工作人员孙某某为犯罪嫌疑人,疑似因感情纠纷犯案,于案发后潜逃,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抓捕中。犯罪嫌疑人孙某某,女,二十五岁左右,身高约一米六,黑色长发,逃跑时上身穿黑色真维斯羽绒服、下身穿深色裤子。请市民朋友们注意人身安全,如有线索请立即报警,本台记者刘晨茂报道……”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袁家没一个人在听,家里正闹得鸡飞狗跳。虽然快十年没打孩子了,当妈的威武依旧,抄起扫帚柄追着冰心满屋子跑:“侬个小宗桑,钞票拿不回来,好好的铁饭碗伐要了!写小说?写小说侬个魂灵头!”


    冰心抱头鼠窜,心里把刘晨茂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妈早上出门买菜正好碰到刘晨茂去上班,就三两分钟唠嗑的功夫,这不靠谱的家伙竟然把她辞职的事说漏了嘴……不过这颗炸弹早炸晚炸都得炸,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挨过去也就好了,她苦中作乐地想。


    “好咧好咧,”眼看火气发得差不多了,老爸赶紧出来和稀泥,“侬晓得的呀,依就是各样子的人,侬现在再骂,工作也回不来了呀。”


    最后两个字被突然“叮铃咚隆”欢快歌唱的门铃声压了过去,老妈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教,冰心已经先斩后奏凑到猫眼上去了,一看心情大好:是姐姐袁铁心带着姐夫和女儿来拜年。


    家庭大战画上休止符,冰心趁机躲到姐姐房间里。过了会儿铁心牵着四岁的女儿可可进来,看到她也不意外,冰心从小挨了揍就爱往她这儿跑。刚刚在客厅已经听老爸老妈说了妹妹辞职的事,铁心把女儿抱到椅子上,慢悠悠问:“妈妈发过火啦?”


    冰心跟小时候一样从姐姐背后扑上去抱住她的脖子,叹气:“老妈这会儿心里肯定在想:老大什么事都不用愁,老二怎么这么不省心!”


    铁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多大年纪了还在叛逆。”


    冰心也不生气,笑嘻嘻趴在姐姐背上荡秋千:“老爸都说了嘛,我就是这样的人。”


    两姐妹打小性格就大相径庭:铁心文文静静,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冰心上蹿下跳,一点就炸。等读书了铁心永远是规规矩矩刻苦学习的好学生,冰心做作业磨磨唧唧,上课说小话传纸条,没少挨揍。到了青春期冰心更是不得了,读书只喜欢语文历史,让她学数理化跟杀了她头一样。好在虽然从小吵吵闹闹,姐妹俩感情倒是不错,用冰心的话来说这叫“求同存异”,用铁心的话来说“掰了二十几年也没把犟头犟脑的性子掰过来,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我还记得你初三的时候,”铁心说,“好像是因为班级纪律不好你们班主任正在训话,结果你还回头讲话,撞枪口上给你们班主任拉到走廊上骂了一天,你还不服气顶嘴。回来妈妈叫你服软,省得班主任在成长册上写你不好,你就是不愿意和老师道歉。”


    “我没有讲话,”冰心纠正,“是我回头翻书包拿东西,班主任以为我在讲话。后来她应该是反应过来自己看错了,但是因为我不服管教,所以骂了我一天,想让我服软。”


    “服软不是说让你心里认为自己是错的,但是能让你过得更好,你如果一开始不顶嘴,就不会挨一天的骂了。”对于从不和老师顶嘴的好学生铁心来说,这件事情印象深刻,以至于妹妹时隔多年又开始叛逆了,她还能想起这件事,“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可能……”冰心想了想说,“我可能只是讨厌屈服。”


    “讨厌!讨厌!”可可看两个大人聊天,不甘寂寞,挥舞着小短腿溜下椅子,“啪”一下抱住冰心的大腿,幼儿园小朋友跟鹦鹉似的爱学舌,“小姨,什么叫屈服?”


    冰心冷不丁伸手抢走了可可怀里抱的兔子玩偶,小丫头吱哇乱叫:“还给我!还给我!”


    “可可,小姨觉得你玩心太重了。”冰心举高玩偶,可可使出吃奶的力气蹦起来也抢不到,她板着脸看着可可,“听妈妈说你在幼儿园珠心算学得不好,等你学好了,小姨就把小兔子还给你,好不好?”


    可可眼睛眨巴了下,咧开嘴号啕大哭:“妈妈!小姨欺负我——”


    冰心赶紧把玩偶塞回小丫头怀里,对铁心说:“你看,连小孩子都知道反抗。”


    刚抱着可可哄了两句,客厅传来老妈的怒吼:“真真,侬现在反正没事体可以做,爸爸讲依学校里有老师怀孕了,缺一个语文老师,侬过好年给我去代课,省得整天呆在屋里骨头都要酥掉了!”


    老妈一如既往的想一出是一出,冰心低头看了看她越哄哭得越厉害的小侄女,愁得头大,扭头吼回去:“不要,我去当老师,就是误人子弟!”


    “侬写小说伐要素材的啊?当老师伐就是现成的素材?就当体验体验嘛。”


    当妈的还是了解女儿,跟她肚子里蛔虫一样,冰心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话还没完:“侬现在反正闲了,妈妈刚刚帮侬约了个男孩子,侬初中同班同学,知根知底的,人家现在工作老好了,当警察,人踏实能干,卖相也好,侬后天去见见面。”


    “哦……”


    铁心看她忍辱负重的表情,忍不住笑:“那现在呢,你还讨厌屈服吗?”


    “现在嘛,我学会了适当的妥协。”冰心冲姐姐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工作三年多学到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


    “告别沉重的20世纪,来到世纪之交的千禧年,我们迫不及待地踏入了崭新的21世纪……”冰心捏着媒人写好地址的纸条找到地方,推开餐厅大门,是家吃面的苍蝇馆子,收银台上老旧的银白色德生收音机里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被“滋滋”的电流声打断。


    新世纪的潮流风向标是肯德基和麦当劳,再不济也是像点样子的饭店,把相亲地点选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对方要不是穷得叮当响,就是和她一样被家里逼来相亲,破罐子破摔专门来恶心人的。


    面馆子斑驳龟裂的白墙上的米老鼠挂钟分针指向“10”,冰心严格遵守社交礼仪提前了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后,她记录灵感的软抄本都写完了一页,老板来了两次催她点单,相亲对象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来晚了。”对方的道歉来得礼貌而敷衍。


    冰心把笔夹进软抄本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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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抬头看见他身上相亲也要穿来的警服,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二十分了:“春节里还要加班?不愧是人民警察,辛苦辛苦。”


    “哦那倒不是,四点就下班了。”相亲对象坐下来招呼老板点单,“和同事在桃源路那边聚餐,赶过来晚了。我之前已经吃饱了,就不吃了,这顿饭我请,你随便点,我陪你吃完。”


    冰心差点把油腻的菜单拍在桌上转身就走,想到自己白等的三十分钟,冷静下来: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要是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不止拍台子,她一定把水杯倒扣在相亲对象头顶上,冰心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撕破脸皮掀桌子不干。工作几年好歹让她做人做事圆滑了一点儿,拿着菜单报了一长串菜名,面馆子老板虎着脸来,眉开眼笑着走的。


    相亲对象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和盘子里绿哇哇的青菜一个色,打量了下她瘦小的身材:“这么多你吃得完?”


    冰心从筷筒里拣了双干净点的筷子,正在对着刚端上来的红烧肉面“嘶溜嘶溜”狼吞虎咽,等人等了这么久她早饿了,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吃不完打包,我爸妈还没吃晚饭呢!”


    等肚子填了个半饱,她抽纸巾抹了抹嘴巴:“孔孝贤,我初中没得罪过你吧,不就相个亲你至于吗?”


    老妈说给她相了个初中同学的时候,冰心回忆了下才想起孔孝贤这个人,要不是因为他和大导演侯孝贤同名,初中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惊奇过这个巧合,现在恐怕一点都想不起来。初中他们没什么交集,同学早恋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冰心正沉迷金庸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郭靖黄蓉相识相知相守的美好爱情不比那些满脸青春痘的男同学好看一百倍?总之那时候班里男生对她来说只是性别不一样的同学。


    对于孔孝贤,冰心只记得他数学特别好,次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语文英语特别差,尤其是语文,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语文能考四十多分的人。他还喜欢踢足球,初中的时候学校有次像模像样地在泥土地上举办球赛,孔孝贤代表班级去参加了,班主任带着全班去看,好像还赢了。冰心印象不深,看比赛的时候她好像躲在人群后面构思新小说的人物设定,整场比赛都神游天外,没看几眼。


    再多的印象就没有了,孔孝贤初中长什么样她都不记得了,来之前还特地翻出了毕业照,认了认脸才来的。


    对方现在的样子倒是很人模人样:穿着去年全国警局刚统一换新的“九九式”警服,藏蓝色常服和领口露出来的铁灰色衬衫簇新挺括。长相没有太大变化,警帽下面露出来的头发没有像追求时髦的年轻人一样抹油光滑亮的摩丝,跟读书的时候一样剃着刺猬一样的寸头,还比初中的时候更加精神挺拔了一点。就是看冰心的眼神不像看老同学,倒活像是看老仇人。


    “袁小姐,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孔孝贤说,被戳破了故意搅黄这场相亲的心思,他甚至没有说两句好听话维持场面上的好看,“家里硬要我来的,我暂时不想结婚,我们也不合适,耽误你时间了,抱歉。”


    前有刘大记者,后有孔大警官,个个爱叫她“袁小姐”,干这一行的叫起人来都跟叫受害人似的。冰心听得浑身一个激灵,心里一百个同意“我们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