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青月愈发明亮，两人走到半路，发现影妖的寝殿外面灯火明亮，吵吵嚷嚷。


    身影一闪，两人默契十足地躲在石柱后面，偷偷观察情况。


    江瑶瞥眼一瞧，只见红发影妖捂着耳朵站在门扉旁，半张脸血流如注，表情很是痛苦。


    身旁几只鬼卫破口大骂——


    “那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袭鬼王大人。”


    “你们是没瞧见，先前我押她去大牢时，那怨愤的表情，活像要吃人。”


    影妖抬手示意鬼卫噤声，他接过手帕擦脸，动作一顿，向两人躲藏的位置大喊道：“是谁？”


    一记飞刃袭来，裴棹月拉住江瑶的衣角，侧身闪到一旁。


    “赶紧离开。”


    他只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闻言，江瑶也不多话赶忙撑伞，谁知伞柄在关键时刻卡住，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


    糟糕，这伞好像坏了。


    刀剑迎面而来与符纸相撞，在半空炸出火花，脚下一空，裴棹月掐住她的腰飞上屋檐。


    影妖勃然大怒，“我要杀了你们。”


    话音落下开始施法，乌云掩月，天地一瞬陷入黑暗，整座宫殿被巨大的黑影吞噬。


    无数鬼怪从地底爬出。


    “太上台星，听吾命令，杀。”裴棹月同时唤出十张金符，照亮半个夜空。


    那些金符化作千纸鹤俯冲向地面，刚爬出来的鬼怪接触到纸鹤后，瞬间烟消云散。


    纸鹤在暮色里连成一条荧烁的金河，变幻各种阵形。


    双方交手几次后，江瑶终于费九牛二虎之力撑开伞，在此期间裴棹月一直在用符箓与影妖斗法，帮她拖延时间。


    她心中一惊，“你的剑呢？”


    裴棹月有一把能够斩妖除魔的辟邪剑，一面雕刻日月星辰，一面雕刻金光神咒，咒力十分强大。


    但也因此无法带入幻境之中。


    这点江瑶却不知。


    然而裴棹月并未作过多解释，语气淡然道，“没带。”


    江瑶不禁好奇：“你说话一直这么拽吗？”


    “你是在夸我？”裴棹月反问她。


    “……”


    江瑶干脆不再说话，站在伞下静静等待，她手脚逐渐变得透明，估计很快就能离开幻境。


    周遭鬼怪越聚越多，从房檐四方涌来，有几只甚至已经摸到江瑶的衣角，又悉数被符箓弹飞。


    “这伞能斩妖杀怪？”江瑶半截身影已经虚化。


    如果她没记错，竹伞上面雕刻的咒文，似乎能当作剑刃使用。


    裴棹月和影妖打得热火朝天，没空理她。


    在消失的前一秒，江瑶咬了咬牙，“啪”的一声将伞合上，试探着向前挥舞刻有符咒的那一面。


    如她所料，鬼怪皆不敢靠近。


    吓退几只鬼怪后，她挤到裴棹月身旁，匆忙问道：“你身上有遁地咒吗？”


    裴棹月疑惑看她。


    江瑶解释道，“长话短说咱俩分头行动，你杀影妖我去救莫歆。”


    遁地咒能够在方圆二十里进行小范围位移，使用一次消耗不少精力，略显鸡肋，平日很少有除妖师使用。


    但是现在恰好能够派上用场，她可以使用遁地咒去探莫歆的位置。


    听江瑶话里的意思，并不打算离开。


    裴棹月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最终只扬了扬眉，扔给她两张符纸，嘱咐道：“别把自己搭进去，否则你爹娘要人，我可给不起。”


    说完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引走大半邪祟。


    江瑶趁机掐诀念咒，耳边狂风渐起，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大牢外。


    她悄悄潜入牢房，内里空间比除妖司的监牢小很多，左右两侧全是空室。


    尽头的牢房内蜷缩着一个少女，正是莫歆。


    看管的狱守立在门外，江瑶不动声色躲在墙角后面，小心翼翼捻开符纸，将它捏成一个小纸人。


    心中默念口诀，操控纸人。


    小纸人爬到狱守脚上，攀啊攀，终于够着狱守的肩膀，它张开两只小手正准备贴上去。


    大手轻轻一拂，小纸人从“万米高空”坠落，摔进泥水，身子颤抖两下，死翘翘。


    狱守粗眉一拧，左顾右盼，他似乎没有发现地上的符纸，只觉有东西挠得身体一阵痒，又抠了抠背。


    江瑶一共只带了两张符纸，当下急拍大腿，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道刚才就该从裴棹月手上多薅走几张。


    最后一只小纸人带着全家希望出发，它两脚晃过泥水，骄傲拍胸。


    路过同伴的尸体时，发出无声嘲笑，然后大摇大摆向狱守的方向前进。


    这回还没碰到脚脖子，狱守靴跟一踩，再抬脚时，小纸人已经粘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抽搐。


    狱守挠了挠脚，有点痒。


    江瑶捂住嘴巴，贴着墙壁滑落，心也沉入谷底。


    她只好将竹伞挂在背上，踏着泥水走进牢房，双手举高，“大哥，晚上好。”


    “你是何人！”见到陌生少女，狱守拔出九尺大刀。


    大脚一跺，整座牢房都发出嗡鸣。


    “我是鬼王的新娘。”江瑶扯着身上的喜服，解释道。


    狱守鼻孔喷气，上下打量她，“既然是鬼王的新娘，来这里做什么？”


    “我犯了马面大王的忌讳，大王说只要我乖乖入狱，可饶我一命，若你不信，大可出去问其他人，毕竟没大王的指令，我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监牢坐落在幻境最里层，隐蔽至极，外人确实很难找到这里。


    见她两手空空，狱守半信半疑，“转过身让我看看。”


    “磨蹭什么，快点！”


    略一迟疑，江瑶转过身，背上空无一物。


    “如何，我可以进去了吗？”江瑶眨了眨明亮的眸子。


    考虑到这个女人十分可疑，狱守不敢放任她离去，于是打开牢房，吼道：“滚进去，你的信息还有待进一步核实，先和这个女人挤在一起。”


    “这里不是还有很多空室吗？”江瑶假装困惑。


    “少废话，赶紧滚进去。”


    “好好好。”


    进入牢房的瞬间，江瑶忽然按住狱守手中的铁锁：“等等。”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从身后掏出竹伞，“我忘记上交这个东西了。”


    看见竹伞，狱守登时脸色大变，刀一横，挂在她脖子上。


    “你竟敢耍老子！”


    江瑶立刻拿袖子擦拭伞上的符咒，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哥，亮瞎你的眼了，我马上把上面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擦掉。”


    “擦干净了叫我。”狱守冷哼一声，将牢房锁上。


    “瑶姐姐，你怎么也进来了？”莫歆一脸颓丧地蹲在墙角。


    狱守走远，江瑶小声解释：“嘘，我是特意来救你的。”


    “真的吗？”莫歆两只眼睛红的像小兔子，语气带几分浓重的鼻音。


    “当然是真的。”


    江瑶瞥见她嘴角有血渍，联想到在影妖寝殿门外发生的事情，问道：“你把鬼王咬了？”


    “我，我...”莫歆手足无措。


    “咬的好。”江瑶悄悄向她竖起大拇指。


    莫歆不好意思笑了笑，脸上愁色舒展不少，“裴少司和尹星驰呢？”


    “一时半会说不清，等出去再跟你解释，”


    江瑶压低声音，“待会我打开伞，你就往前跑，不管听见什么也别回头，记清楚了吗？”


    莫歆揩干泪珠，换上严肃的表情，“好，我记住了。”


    伞面向外一层的符咒已经被江瑶擦掉，另一半却完好无损，用来拖延狱守应当足矣。


    “大哥你拿走吧，我擦干净了。”


    江瑶朝狱守招手，向他展示空的一面。


    “从里面递给我。”


    江瑶将伞伸出去，动作十分费力，“大哥我够不着，你凑近点。”


    这一口一个大哥给狱守唤得飘飘然，他寻思一个关在牢房里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于是取下铁锁漏出一条缝隙，脑袋往里一探。


    只见眼前金光闪耀，接着是万千咒语侵入肺腑，脑壳被震晕，再睁眼时牢房空空，哪儿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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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人？


    与此同时，江瑶已经拉着莫歆跑远，一路烟雾四起，火光滔天，无数邪祟往宫殿内倾涌而入。


    恍若一支百鬼大军，正在奔赴盛大的战场。


    人跑到宫殿外，江瑶将遁地符和竹伞一并塞给莫歆，“我就陪你到这儿，你用遁地符找一个安全的位置，在伞下半刻钟便能回去。”


    说完便往里走，莫歆拉住她的手，声色急切：“你这是去做什么？”


    “裴少司还在里面，方才是他为我们引开的邪祟，我得进去帮他。”江瑶语速加快，向她解释。


    “不行，那里面实在太危险，你现在就跟我一起离开。”


    莫歆顿了顿，安慰道：“瑶姐姐你别担心，裴少司不会有事的，他可是除妖司最厉害的人。”


    江瑶掰开她的手，笑了笑：“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无论他是谁。


    自知劝不住江瑶，莫歆也不再坚持，打开荷包塞给江瑶两张空符，“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先回去搬救兵，另外这两张符纸你拿着。”


    “这是我从司里带出来的，测胆考核不允许带符咒入内，所以我只带了两张空符，也许你们会用得上。”


    空符画咒，江瑶倒有些印象。


    她依稀记得，当原主还是个孩童时，江志年和柳七娘闲来无事就教她画符念咒。


    只是原主对符箓之术并不感兴趣，画的最多的，是各种猫猫狗狗。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瑶将空符放进袖口，与莫歆道别后，端端往鬼怪聚集的方向赶去。


    待她赶到影妖宫殿时，殿前早已尸横遍野，所见之处皆是残肢断臂，惨烈的场景宛如人间炼狱。


    朔风拂面，她抬眼眺望。


    大殿前方，一抹亮丽的红影穿梭在乌泱泱的鬼怪之中，身法行云流水，快如游龙。


    随着一排排鬼怪倒下，江瑶朝裴棹月大喊，“裴棹月，我在这边！”


    裴棹月闻声扭头，墨发在空中飘飞，一张盛世容颜因沾染嗜血杀意，在火光中显得无比秾艳明丽。


    他踏过尸海，疾步飞来，不及江瑶说话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只道一个字：“走。”


    身体腾在半空中，江瑶双腿发麻，“这，这可是传说中的轻功？”


    天杀的，她在游乐园最不敢玩的项目就是云霄飞车和大摆锤。


    “喂——我恐高。”


    裴棹月在她头顶不耐烦道，“那我现在放手？”


    “别，我感觉病又好了。”江瑶抱紧他的大腿。


    两人刚逃出宫殿，鬼怪大军也随之追来。


    江瑶发现无论是刚才和莫歆离开牢房，还是一个人返回殿里，路上皆通行顺畅。


    然而现在他们走到哪里，鬼怪就追到哪里。


    于是问他：“这些邪祟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裴棹月略一蹙眉，回答道：“影妖被我打伤后逃出幻境，若他能感应到我的位置，应当还在外面不远处。”


    “如果不能离开幻境，我们会被他一直追杀？”


    “是。”


    竹伞已被莫歆带走，江瑶只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出去？”


    裴棹月：“把这里炸了。”


    炸了？


    正当江瑶疑惑之时，一只鬼怪扑上来，手头符纸早已用光，裴棹月只好以手作剑，抬掌将他劈飞。


    两人穿着火红的婚服奔跑在竹林中，显眼至极。


    江瑶本觉得这场面万分滑稽，但却突然看见裴棹月的衣服不止有红色，甚至一大半都是黑红色。


    那是湿透的血。


    裴棹月停下脚步，戳破手指在她脚边画上一个阵法，“把眼睛闭上。”


    江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感到不可置信，“你想耗费大半修为送我出去？”


    “我又死不了。”


    裴棹月勾起一个笑，“但是有你在这里就不一定。”


    “你！”


    江瑶真快被他气死，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挖苦别人，“好好好，那你就自生自灭吧，赶紧送本小姐离开。”


    “好呢，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