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节《潮神》——

作品:《全景伍子胥

    寝宫,雨落纷飞,噼啪的打在宫牖上。


    楚王头缠白绢卧于榻上,看着简册。


    巴妃走来劝道:“大王,大病初愈,还是精心休养为好。”


    楚王放下竹简,说:“巴妃,寡人这次发病,虽经调养已有所好转,但总觉得人打不起精神,估计阳寿到了。”


    巴妃:“大王,快别这么说了,你的圣寿如松龟仙鹤,千年何以衰竭?”


    楚王:“巴妃,寡人实感心力交瘁,将不久于世矣。寡人所担心的是嗣子未立,不能就这样撒手而去,得趁早立嗣,以便有人承我熊氏香火,守此大业。这样才能告慰列祖列宗,使黎民百姓免遭离乱。”


    巴妃:“大王,你有五个儿子,都是宠妾所生,究竟立谁为太子呢?”


    楚王:“寡人也捉摸不定,究竟立谁为好?我想到名山大川去祈求神灵,让神灵来选择太子,不知此念可否行吗?”


    巴妃:“甚好!一来可宽心,二来可得到神灵的指点。”


    大江,楚王在太宰伯州犁的陪同下,乘龙船顺江而下。船驶过容城,沿江入城陵矶,拐进烟波浩瀚的洞庭湖。


    楚王佇在船首焚香跪拜,向浩淼的水际喃喃祷告。


    满船随员顶礼膜拜。


    容城(今湖北监利县)。


    楚公子茷站在江边对江中的小舟喊道:“喂,渔夫!渡载吗?”


    正在捕鱼的渔夫收起网,慢慢地把船摇过来,公子茷未等小船停稳,便跳了上来。


    渔夫问:“客官何往?”


    公子茷:“二妃祠。”


    渔夫瞪大眼睛:“啥?”


    公子茷重复道:“二妃祠。”


    渔夫放下小橹走至船首,劝道:“客官,恕小船不能相送。”


    公子茷诧道:“渔人是恐我付不起船资?”


    渔夫:“非也!谁不知二妃祠须经八百里洞庭,再入湘江,至湘南城,方是二妃祠,五昼五夜太遥远了。”


    公子茷掏出一块金饼对渔夫说:“可否?”


    渔夫接过金饼,掂量了一下,说:“行。”


    公子茷:“行就好。那么请你加快船速,我要追那刚过去的龙船。”


    渔夫一听,仔细看了公子茷一眼,很快就认出了他,心中一惊,忙说:“客官要追那龙船,莫不是开玩笑吧。你想那龙船撸大船高,又有纤夫打着号子,我的小船只我一人,纵有天大本领,也难赶上大舟,这块金饼还与你,你找别的船家吧?”


    公子茷脸色一沉,怒道:“刁夫,金饼与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渔夫:“大江水流湍急,洞庭烟波浩淼,小船岂能赶上大舟?你还是改乘他人之船吧。”


    公子茷拔出宝剑,指着渔夫催道:“再啰嗦,我就宰了你。还不跟我快划!”


    渔夫无可奈何:“好吧,追不上可别怨我。”


    小舟漂泛在浩瀚的江面上。


    湘南城外二妃祠。(今湖南永州湘潇水合流处)


    楚王率众人参拜了二妃祠,走出祠外,对伯州犁说:“二妃虽未显灵,然寡人诚心而来,爱卿当为寡人缮修祠院。”


    伯州犁:“喏。”


    楚王:“下一站何往?”


    伯州犁:“九嶷山参谒舜帝庙。”


    楚王:“乘舟?”


    伯州犁:“过潇水至苍梧,然后驾车前往。”


    楚王点点头,然后登上龙舟,龙舟启锚行船。


    小舟泛到江边的二妃祠,公子茷对岸边钓者大声询道:“楚王大舟可停泊于此?”


    钓者:“已去了两三个时辰了。”


    公子茷:“那他们现在朝哪个方向去了?”


    钓者:“听说是九嶷山。”


    公子茷转而对渔夫说:“快追!”


    渔夫慢悠悠的站起身说:“不去了。”


    公子茷又掏出一块金饼,说:“老大,帮人帮到底,此行结束后,必有重谢!”


    渔夫“哦,何个谢法?”


    公子茷:“渔夫,实不相瞒,我乃楚王之弟,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此行成功与否,全靠老大助我一臂之力。”


    渔夫:“既然客官如此说来,渔夫载你就是了。”


    公子茷:“那谢谢老大。”


    渔夫摇起撸来,小舟飞流疾进。


    小舟沿潇江而至苍梧,一艘龙船停泊在江边。


    渔夫把小舟停靠在龙船不远处。公子茷登上岸对渔夫说:“老大在此等候,我去了。”


    渔夫见公子茷走远,便从舱板下拿出九节铜鞭,也跟着上了岸。


    夜幕来临,九嶷山静如处子。(今湖南宁远县城南)


    晨曦云霭,九嶷群峰青翠叠嶂。


    舜源主峰南麓舜帝庙前,号角齐鸣,旌旗飞扬。


    楚王拾梯而上,虔诚地步入了长年失修的舜帝庙。随从小心的在贡案上点燃香火。


    楚王面对神像跪下,然后拈香祷道:“崇尚崇信,法海无边,舜帝、娥皇、女英诸神,吾熊审千里来此,虔心向诸位神灵祈福,祈求诸神念百濮乡情,垂怜下凡庸子,为我楚国立嗣指点迷津,选一太子,以承宗祠香火。诸神庇佑,降福斯们。吾熊审定重修庙宇,铸以金身。以报今日播种扬谷之恩泽也!诸神,佑吾佑吾!”


    楚王念及此时,忽然一阵风动,香火一暗,神像身上的玉璧掉在楚王身上。他拾起玉璧百思不得其解。


    伯州犁忙说:“大王,此乃神灵所示,好兆头。”


    楚王把玉璧放入怀中。


    庙外戒备森严。楚王求完神灵后,走出庙宇。突然一声大喝:“昏君,看剑——”


    公子茷蓦地显身,舞着利剑朝楚王刺去。伯州犁赶紧拔剑架住,二人激战起来。


    侍卫护着楚王欲夺路而去,被公子茷挡住,楚王大惊失色。伯州犁被公子茷一阵急攻,渐渐体力不支。这时湘竹丛里传来一声断喝:“大王休慌,我来也!”


    伍举亮着九节铜鞭冲出了竹林。他替下了伯州犁,与公子茷激战起来,几个回合后,公子茷被伍举一鞭击中右肋,哐啷一声,宝剑落地。伍举用鞭抵住公子茷的面门,侍卫赶紧上前把他捆了起来。


    公子茷圆睁虎目,恨道:“想不到我竟栽在你这个渔夫手里?”


    伍举:“弑君者人人可诛!”


    公子茷仰天喊道:“苍天不佑,其奈我何?”


    楚王走到公子茷身边,怒斥道:“公子茷,寡人待你不薄,你竟敢对寡人下如此毒手?想当年,你鄢陵被虏(今河南省许昌市鄢陵县),不但不能杀身成仁,而且谮言胥童,谋害却氏三杰。回国后,寡人念你我手足之情,不但宽恕你的罪过,而且委以重任。上年囿苑,你要挟索储君之位,竟在寡人面前摔死玉兔,这些寡人都不计较,总以兄弟为念,望你能改过自新,回到寡人身边来。谁想你不思悔改,竟于寡人还愿之时行刺于我?今日被寡人拿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公子茷吼道:“昏君,不成功便死!”


    楚王令道:“侍卫,把这忘恩负义的孽畜推出去斩了!”


    侍卫推着公子茷走进湘竹林,一声惨嚎,公子茷被侍卫砍成两段。鲜血溅满了本已斑斑驳驳的湘妃竹。


    扑通一声,渔夫装束的伍举跪在楚王面前。楚王赶紧上前扶起伍举,言道:“壮士,何故如此?你救驾有功,免礼!”


    伍举:“大王有所不知,渔夫乃椒举是也!是一个违背大王圣意的罪人,大王言起,下人不敢!“


    楚王想了一会,噢了一声:“记起来了,你是伍参之子,曾在楚军中任偏军之职。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快快请起!”


    伍举:“鄢陵一仗,下人劫营被虏,本应按大王的行令杀身成仁,然下人私心太重,未能以身报国,苟延于世,受辱囹圄,幸亏晋国却至相救,下人才流落蔡国。那年家父仙逝,下人才壮着胆子回到老家丹阳(现湖北老河口市,谷城县一部分),隐没伍姓,以椒氏为姓,后因我的次子子奢来容城授课,全家才迁居容城(今湖北监利县黄歇口伍家场),下人以耕种捕鱼为生。七天前,下人正在江中捕鱼,遇到杀气腾腾的公子茷,他命我追赶王船。七日七夜,荡洞庭,过湘江,下潇水,为的是行刺大王。下人想公子茷乃有名的剑手,营中难有抵其锋芒者,因而随其前来,果然九嶷山下逆剑出鞘。为了大王的安危,下人只得挺身而出,诛此逆贼。如今,大王已知下人诸多罪过,就请大王处罚,椒举死而无憾!”


    楚王:“椒举,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虽然寡人深恨被俘之人,然你风尘十五载,早已洗脱了罪过。今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救驾显身,并倾吐衷肠,寡人何以得知你此番衷心楚国的志向。太好了,跟寡人回郢都去,寡人要为你接风洗尘,并擢用你,让你袭承你父亲的爵位,封右广大夫,把容城送给你,作为伍家采邑,并恢复椒地(今安徽省阜南县焦陂镇)俸田。”


    伍举辞道:“谢大王!椒举如浮云闲鹤,自在惯了,不想再涉身仕途。”


    楚王:“那怎么行?寡人诚心相邀,你岂能拂寡人之意。”


    伍举不得已,拜道:“谢大王栽培!”


    楚王笑道:“这才像个忠臣的样子。”说着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伍举,“这柄七星龙渊剑乃先王遗物,今日你救驾有功,寡人决定赠送与你,望你身佩此剑,强我荆楚于天下矣!”


    伍举双手接过七星龙渊剑,谢道:“谢大王恩典!椒举决不负大王强楚之愿也!”


    楚王:“伍地送给了你,以后就称伍举。”


    伍举:“大王,知道了。微臣先行一步,料理一下家务,再行入朝。”


    楚王:“可以可以,你去吧。”


    伍举揖手道:“微臣告辞了。”说完,沿石梯而下,很快消失在舜源峯下。


    楚王对伯州犁说:“此番求嗣,真是不虚度此行啊,得了一个智勇双全的伍举,而且寡人想出了立嗣的好方法。”


    伯州犁:“呃,是吗?那太好了!”


    楚王哈哈大笑。


    熊氏祠堂。


    斋房廊前。申公王子牟走来问宫厩尹养由基:“王子斋戒还顺当?”


    养由基:“三日斋戒,王子都还安稳,只是二公子围淘气异常。”


    王子牟:“这也难怪,就是大人三日静坐也难免受困,何况是一群孩子。噢,养叔,他们沐浴已毕?大王马上要他们谒祖。”


    养由基:“知道了。”


    申公王子牟放心的朝祠堂大殿走去。这时,右广大夫伍举迎着王子牟稽首道:“岳丈大人,伍举向您老请安!”


    王子牟惊喜道:“鼎魁,你怎么来了?”


    伍举:“大王封伍举为右广大夫,进朝统兵。”


    王子牟乐道:“游子得以还朝统兵。唉,了却了老夫一桩心事。芈姬与鸣、奢二儿都还好吗?”


    伍举:“夫人在容城定居,您老就放心吧。子襄去了椒邑,子奢已经订婚,亲家乃当地殷户。”


    王子牟:“那就好,以后当殚精竭虑,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伍举:“椒举明白。”


    王子牟:“今日大王谒祖,你们右广人马都来了?”


    伍举:“全在外围守备。大王命我为传唤将军,入祠护迎各位王子进谒。”


    王子牟:“那好,你先在殿外守候,我进去了。”


    伍举点点头。


    祠堂内。


    楚王同爱妾巴妃在大堂中央,把一块玉璧埋在了青砖之下,埋好后封上青砖。楚王对在场的大臣们说:“这块玉璧乃神灵所示,居中者为世子,以后就传位于他。诸卿当用心辅佐,不忘今日寡人所托。”


    众卿:“大王所托,臣敢不从命!”


    楚王对申公王子牟说:“申公太傅,五更已到,不知沐浴已毕?”


    王子牟:“大王,三日斋戒已毕,可宣众子谒祖。”


    楚王:“好,令尹子囊,可以开始了。”


    公子贞:“申公大傅,你来宣召。”


    王子牟拉上声音:“宣长子熊昭——”


    众监接宣:“宣长子熊昭——”


    伍举来到斋房,陪同熊昭朝大殿走去。王子昭进祠后,横跨玉璧,拜于璧前。众大臣都默然点头。


    王子牟:“宣次子熊虔——”


    伍举来到斋房,公子围笑嘻嘻地问道:“将军,可是初来乍到,我们算是今日有缘,能否透个消息,将来定当重报。”


    养由基站在一旁,大喝道:“公子围,焉能盗听谒事!”


    伍举小心的:“二王子,走吧。”


    公子围出门后,骂道:“老匹夫,子围有出头之日定饶你不过。”


    伍举诧异地看着朝前走的熊虔。熊虔大模大样走进大殿,在玉璧前跪下,手肘放在玉璧之上。膜拜后,他见大臣默首知道定有幸事,高兴地蹦了起来,嚷道:“噢,我中了——”


    王子牟沉沉的说:“谒祖时,当虔心膜拜,不可浮心造次,否则神灵降罪!”


    公子围听后,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的蹦出了大殿。


    王子牟转而对众卿说:“立嗣如同圣驾即位,应肃穆井然,切莫表情外露,以滋事端。”


    众卿一阵肃立,默默无声。王子牟:“宣三公子熊比——”


    公子干在玉璧之右跪下,离壁尙远。


    王子牟:“宣四公子黑肱——”


    公子皙远离玉璧,于右边跪下。


    王子牟:“宣末子熊居——”


    伍举来到斋房,傅母抱着公子弃疾问道:“弃疾还是婴儿,怎能谒祖?”


    伍举:“乳母可抱公子弃疾同去。”


    傅母:“妇乃奴婢,有污神灵,不敢踏入殿堂之内。”


    外面催声甚紧。伍举:“乳母随王子同斋,已净身除俗,可代步谒祖。”


    傅母跪于地祷道:“苍天可签,公子弃疾福运高照,不为奴婢所玷污!”祷后,抱着弃疾来到祠堂内入拜。公子弃疾两次膜拜手均压在玉璧之上。


    王子牟:“谒祖完毕!”


    众卿眼放亮光,知其将有贵王之份。


    楚王对众卿说:“刚才众位贤臣都看清了,你们说立谁为好呢?”


    王子牟:“大王知其子了如指掌,立谁当由大王自己决断!”


    众卿:“是啊,还是由大王自己决断!”


    楚王:“那好,就立长子熊昭为太子。”


    群臣拜道:“恭贺大王后继有人!”


    熊祠外,王子牟慢慢地步下台阶,这时,大夫斗韦龟赶过来,唤道:“申公牟——”


    王子牟回头:“斗韦龟,何事?”


    斗韦龟:“依韦龟所见,公子弃疾当为楚国太子,不知太傅所见如何?”


    王子牟:“公子尚小,不能马上立他为嗣。”


    斗韦龟:“假若大王不立公子弃疾为太子,就等于违背神意的非礼之举,恐怕以后楚国将会陷于分权状态。”


    王子牟:“虽然公子弃疾触玉璧两次,但长子,二子均碰到了玉璧,他们都有王位的一份,所以大王决定熊昭嗣位,那是上天安排好的,你我都不能反对。”


    斗韦龟:“太傅所言甚是有理,但公子弃疾为太子更为合理,现在不立,以后就更难了。我要让我的儿子斗成然事臣公子弃疾,不然的话,今日埋璧求嗣,岂不是亵渎神灵?”


    王子牟:“韦龟老弟,你也想得太远了。”


    斗韦龟:“是呀,得想远些,这是楚国的长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