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二节《潮神》——
作品:《全景伍子胥》 字幕:“公元前529年夏天五月癸亥日。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楚子灵自缢于申亥家。申亥为报楚王之恩,杀二女为其殉葬。
观从骑着青鬃马跑在驿道上,沿途多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人,朝郢都方向走去。他抽了一下马鞭,青鬃马撒开马蹄向前飞奔而去。
郢都城门,稀稀落落的国人进出,士卒并未严格把守。观从骑马很随意的进入门洞,他对一个佩剑束甲军弁问道:“喂,尔等是哪部分的?”
军弁乜了他一眼,不在意的说:“连廷的!汝问这干啥?”
观从:“军弁,汝知道现在是战时吗?应该加强防备!”
军弁:“大司马已在追剿残余,胜利在望。游兵散勇皆卸甲归降,老百姓急盼从军的子弟早点归来,还须加强防备,岂不是杞人忧天?”
观从皱了皱眉说:“吾跟汝说不清道不明,走了!”
渚宫花苑长廊。
观从陪着初王在长廊内散步。观从言道:“初王,大司马弃疾虽然节节胜利,暴君即将灭亡,但作为楚国朝廷中心的郢都,也得加强防备,预防不测!”
初王:“有大司马在外,子皙在内。一切井然,何须担忧?”
观从:“假如回归的士卒中,混有颠覆扰乱之徒,郢都岂不危哉?”
初王:“如此说来,爱卿所说甚是有理。孤会责令城防严加防备!”
观从:“不单单是戒备城内,而且还要大大提防一个人!”
初王:“谁?”
观从:“初王不觉得弃疾有野心?”
初王:“孤曾经让位与他,他不取,何故再觊觎王位?”
观从:“彼时,暴君尚在乾溪,拥有半壁江山。而且谁为主,则谁树敌。今时,乾溪已占,乾溪楚军基本消灭殆尽,楚王虔生死不明。这样没有了对手,弃疾还会让你坐稳君王之位?”
初王沉默不语。
观从:“初王不如趁早颁布一道旨意,杀死他!假如不杀死公子弃疾,即使你能成为君主,也还是会降下灾祸的!”
初王:“孤不忍心杀死公子弃疾。”
观从:“你不忍心杀死他,可他却忍心杀死你,而且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初王:“那是为何?”
观从:“在蔡都郊外,他暗藏伏兵。不是蔡民居多,我等早就被他灭了,不是吗?”
初王叹了一口气:“唉,手足相残,于心何忍呐!容孤思之。”
观从:“你有妇人之仁,而弃疾有蛇蝎之心!优柔寡断是万万不可取的!初王,臣暂且告退。”说完,独自朝树丛中走去……
晋国絳城,公卿府。
六卿之首韩起正与上大夫羊舌肸在客厅交谈。这时,侍卫来报:“韩大人,楚国太宰薳启强,文吏申包胥在府外求见!”
韩起:“把他们带到隔壁耳房,敬茶待之!”
侍卫:“诺!”应诺后退下。
叔向对韩起说:“韩大人,不在客厅见客,却安排耳房等待,似有怠慢之嫌?”
韩起:“他们此时前来,无非是让我等引见昭公,来为子干助力。现让他们置身一墙之隔,听你我一唱一和,他们会知难而退,悄然离去。”
叔向闷嘴笑道:“宣子如此安排,真是足不出户,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妙哉!”
薳启强、申包胥走进耳房。侍卫殷勤说:“二位大人,请坐。小可这就为你们泡茶!”
薳启强问道:“韩起大人何时出来见我们?”
侍卫边斟茶边说:“二位大人边品茶边等,一定会出来的!”
这时,客厅里传来韩起的声音。
韩起:“叔向大人,我问你,子干可以立为楚国君主吗?”
叔向:“不可以!”
韩起:“当大家都讨厌一个人时,就会聚集在一起成为志同道合的人。就如同商人一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成为好友。如今的楚国人都厌恶楚王,可见立子干为楚王,并没有什么困难啊!”
叔向:“没有和他志同道合的人,又怎么会有和他同仇敌忾的人呢
?要想被立为君主,有五大难题:虽有崇高地位,却没心腹近臣,此其一也;虽有心腹近臣,朝中却无内应,此其二也;虽朝中有内应,但却是个无能之辈,此其三也;虽有极富谋略的近臣,却没有广大的民众基础,此其四也;虽有广大的民众基础,但却没有高尚的品德,此其五也。子干在晋国已经客居十三年,可是在事臣晋、楚两国的百姓心中,从来没听说他是贤能之士,这就是所谓的‘无人’。子干的心腹亲人,有的死去,有的叛离,这就是所谓‘无主’。子干在此时无缘发难,这就是所谓‘无谋’。子干长期流亡国外,以致使楚国百姓对他很生疏,这就是所谓‘无民’。子干在流亡国外期间,从来没对谁表示过友好和爱心,这就是所谓‘无德’。当今的楚王虽然暴虐,但是臣民却都不畏惧他。而子干要想被立为楚君,既然有上述五大难题,假如再杀死楚君,楚国臣民谁会拥立他为新君呢?可见将来能成为楚国新君的,那大概就是公子弃疾吧!
“让弃疾君临陈、蔡两国之后,那么方城以北之地都归他统治。他没有做过坏事,在他的治理下,盗贼必然销声匿迹。他尤其不贪图私欲,因此百姓对他无怨恨之心。可见他深得诸神庇佑,全国臣民都信服他。芈氏一旦发生王位纠纷,最小的儿子必然立为新君,这可以说是楚国的传统习惯。弃疾第一能获得神的护佑,第二能赢得百姓的信服,第三拥有斐然的政绩,第四他的母亲很受恩宠,第五所居的地位合乎传统。可见弃疾具有上述五种优越条件,再排除五种难关,又有谁能阻挡他被立为新君呢?反观子干则不然,他的官爵只是右尹,论他的贵宠竟是庶子,而神又对他很疏远,可见子干既非权贵,又不得宠,百姓更不敬佩他,尤其朝廷又无内应者,他又怎么能被立为新君呢?”
耳房里的薳启强听得连连点头,说:“叔向就是叔向,精辟独到,一针见血!”
申包胥:“听叔向高论,真胜读十年书哇!”
隔墙又传来韩宣子话语。
韩起:“齐恒公和晋文公当年的处境,不也是和子干相同吗?”
叔向:“我认为当年齐恒公和晋文公的处境,跟今天的子干的情形完全不同。例如齐恒公,他是齐僖公爱妾卫姬的儿子,很得僖公的宠爱,同时又有鲍叔牙、宾须无、隰(xi)朋等名臣的辅佐,此外又有莒、卫两国作为外援,还有国、高二氏作为内应。而且恒公为人从善如流,谦恭下士,处事廉洁,绝不招权纳贿,不放纵私欲,乐善好施,洁身自爱,所以才能得到国家,这不是很自然的吗?又如我先君文公,他是狐季姬的儿子,很受献公的宠爱,他为人好学不倦,年方十七岁时,就结交才俊之士五人,同时又有先大夫赵衰、狐偃作为心腹,更有魏犫、贾佗作为辅佐,而以齐、宋、秦、楚等国作为外援,以栾、却、狐、先四家作为内应。他在外流亡十九年,越是苦难,志向越坚定,当惠公、怀公遗弃百姓时,百姓就拥护他。当年献公别无更亲的儿子,而百姓也没有更好的希望,上天为了降福给晋国,又怎能找别人来替代文公呢?可见齐恒公和晋文公这两位明君,跟今天的子干完全不同,楚共王有宠爱的儿子弃疾,可见现在楚国有贤明的君主,那一定是公子弃疾啊!而子干对臣民毫无恩德,在别国也毫无外援……”
薳启强听到这里,拍了一下申包胥,两人站起身,朝外走去。侍卫问:“二位大人,不等韩大人接见你们?”
薳启强:“韩大人已经接见过了。请转告韩大人,楚国使臣受益匪浅,我们走了啦!”
当两人走出耳房仍听到客厅传来叔向的声音。
叔向:“……他离开晋国没人送他,回到楚国没人迎他,这种人又怎能得到国家呢?”
韩起从客厅看见薳启强他们走远,对叔向说:“他们走了。”
叔向:“这招还真管用!”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訾梁行营。
“报——”传令官进帐对大司马弃疾禀道:“启禀大司马,初王派令尹子皙、蔡洧大夫前来犒军,现已到辕门!”
弃疾站起身对众将说:“诸位,与我去迎接令尹大人!”
众将齐齐走出大帐,弃疾走上前对子皙拱手道:
“令尹大人,弃疾迎接来迟,请多多原谅!”
黑肱还礼:“你我兄弟不必称谓,叫子皙即可!”
弃疾:“不!你受初王指派前来犒军,是钦差大臣,理应称官衔——令尹大人,至于私下我可以叫你鄂君。”
黒肱看着弃疾身旁的问道:“这位将军是谁,面生的很?”
弃疾:“我来介绍一下,大名鼎鼎的越军大将军常寿过!”
黒肱致礼:“失敬失敬!”
常寿过拱手:“令尹大人前来犒军,可有越军一份?”
黒肱:“将军率先响应义军号召,连续攻打固城、息尾,起到了牵制楚王军的作用,功勋卓著,怎能没有越军的犒赏呢?”
常寿过嘿嘿的笑着,说:“敝人乃粗人一个,就是要来实惠的!”
弃疾:“令尹大人,蔡洧大夫,快请帐内细谈。”
大家进到帐内落座后,黒肱言道:“受楚初王委托前来訾梁犒劳各路大军,我仅代表初王向各位参战的将军表示慰问!并送来犒劳品十余车之多。”
众将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黒肱:“初王最关心的是暴君的生死,以及诸多残余士卒的下落,不知近况如何?”
弃疾:“最近我们在夏水边,拾到楚王王服一件,究竟是故意丢弃的,还是潜逃时遗落的,就不得而知?至于游兵散勇,有小股的上山为匪,其大多数都散落在民间。”
黒肱:“那下一步作何打算?”
弃疾:“清剿残余分子都不是重点,真正担忧是楚国围徐主力王师,一旦得知国内发生内乱,必将杀将回来,到时可就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
黒肱:“那大司马有何对策?”
弃疾:“围攻徐城的主力王师,只有三百乘兵车,而我们有一千乘兵车。如若他们回国是为暴君而战,与我们为敌,那我们将坚决予以反击,直至消灭他们!”
黒肱大喜:“大司马有如此雄心,甚是鼓舞人心!我将奏请初王,一旦捷报传来,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我将为你们大摆庆功宴!”
常寿过:“那好哇!我越人得不到封赏,庆功宴总是要去喝的!”
黒肱:“论功行赏一视同仁,何有越人楚人之分?”
弃疾:“论功行赏还未时尚早,只要能保住江山,挫败来敌,让老百姓平安度日,即使让我解甲归田,我也是很乐意的!”
黒肱:”大司马怎能有如此想法?即使王位禅让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们是依靠你的力量,才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是吗?”
弃疾笑道:“鄂君,是不是初王让你假借犒军之名来试探于我?”
黒肱:“哪能呢?”
弃疾:“告诉初王,弃疾不贪图王位,让他放心!”
徐城外围楚军大帐。
主帅荡侯对司马督说:“粮草不多了,乾溪为何到今天都不尽快送给养过来?”
司马督:“一个星期了,不知乾溪是如何安排的?”
潘子:“是不是让我们尽快拿下徐都,自行解决粮草问题?”
嚣尹午:“梅雨天气就要来了,不如加紧攻城,尽快拿下徐都!”
陵尹喜:“围攻徐都已经半年有余,说拿下就能拿下?你们不见徐人有多顽强,凭借一座高大城墙,阻挡了我楚王师半年,再这样下去可以考虑撤兵了。”
司马督:“攻击不顺,还不是因吴军经常在我军背后骚扰我们,使我军不能集中兵力攻城。”
荡远:“诸位将军,粮草不足只是暂时的困难,坚定信心,准备攻城吧!”
“报——”传令兵慌张地闯了进来,后面一个军裨在五将面前扑倒在地,哭喊道:“各位将军,快救救大王吧!”
五位将军倏的站起来。荡远惊问:“大王出了什么事?”
军裨:“蔡公谋反了!”
荡远不相信的:“谋反?”
军裨:“他勾结子干、子皙,联合了陈蔡等地民众,加上斗成然等四家族的反水,攻占了郢都,杀死了世子禄,公子罢敌,成立了新朝廷,子干为楚初王。又在
越、许等国的支持下,攻占了乾溪,追击大王于訾梁一带,大王如今生死不明。各位将军,快回兵救大王于绝境吧?”
荡远:“此逆贼!果然不幸被左尹举言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怪争抢蔡公之位,其谋逆之心早存!”
军裨:“左尹大人已病故,令尹大人自刎于宫廷。因此他们才肆无忌惮攻击乾溪!”
站在五将椅后的伍尚,当听到祖父伍举已病死,大叫一声:“祖父!”掩袖而泣。
荡远过去拍拍伍尚的肩膀,对将军们说:“诸位将军,现整顿军马,拔寨起营,救援訾梁!”
司马督:“救援訾梁,需走州来(现安徽凤台县),过吴境,虽路途短,但要渡过淮河,困难重重。我们不如迳至盱眙‘善道’,直奔豫章,再夺乾溪。这样拿下乾溪,就可断了蔡军后路,再直逼訾梁。荡侯以为如何?”
荡远:“房钟之战就是因为薳泄进入‘善道’,攻打盱眙,以至被吴军偷袭豫章,连营寨都丢了,使楚军在房钟大败。司马再走老路,虽然道路顺畅,一旦吴军得知我军撤退,在盱眙或豫章设伏,我军兵车很难越过看似平整的草泽地。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督:“现大王命在旦夕,只有加速前进方能救大王于危难之中,管不得许多了!裨将军伍尚!”
伍尚:“末将在!”
司马督:“伍尚,我命你率领十乘兵车作为先头部队,立即开拔,引导全军向盱眙进发!”
荡远:“此行任务突然,完全没有时间侦察,所走之路是一条贯穿水道密布的驿道。你一定要谨慎前行,大部队与你相隔半里之遥,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发响箭预警,我们可及时撤退!”
伍尚:“诺!”
伍尚站在最前边戎车上,领着十辆戎车和几百步兵的队伍,顺利通过了凿有“善道”二字的盱眙山,后面半里之遥出现了主力王师。
伯郤宛乘着竖有”西不羮“旗号的战车,在前引路。后面蔡公的各路人马浩浩荡荡通过乾溪章华台。
天下起了一阵大雨,而后渐渐小了起来。
隐藏在豫章某山头树丛中的两个人,浑身湿透。吴军主帅公子僚此刻对副帅姬光说:“公子光,楚军万万不会想到,我们居然会藏在楚国豫章境内截杀楚军王师?”
公子光:“荡侯、司马督突然放弃围攻徐城,肯定与楚国内乱有关。据谍马来报,有一支千乘兵车的大军从乾溪朝豫章开来,大纛上是‘蔡’字。”
公子僚:“蔡,肯定是公子弃疾!他在攻陷蔡都后被封为蔡公,他怎么会作乱呢?”
公子光:“楚王暴虐,民众反对他,陈、蔡二地居民希望复国也反对他,不就举兵谋反了。”
公子僚:“这样看来,荡侯、司马督的王师是拥护楚王的。他们撤兵,恐怕是来与蔡公决一死战的?”
公子光:“是这样!我们要消灭王师,蔡公也要消灭王师。现在,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蔡公赶到,我们也将押着俘虏凯旋而归!”
公子僚忽然指着驿道上说:“来了来了!”
公子光:“公子僚,你看前面只有几百人。你是想吃掉这股先头部队,还是要全歼楚国王师呢?”
公子僚:“当然是全歼楚国王师!”
公子光:“那就好!眼前的只是探路的,后面才是主力王师。我们放掉先头部队,让他们通过,然后主力一到,我军再突然现身,把他们全部剿灭!”
公子僚:“好,我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