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作品:《全景伍子胥

    楚宫大殿。


    秦国使臣揖手道:“楚王,伯赢公主已嫁太子建快三年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见公主来过一字片言。秦公甚是挂念,特命使臣前来探望,并捎来两车物品慰问公主。根据婚嫁礼仪,三年须回娘家省亲,与家人团聚。秦公的请求,不知楚王意下如何?”


    景平王:“使臣,因晋国近来欲犯我北方边境,太子建携夫人去了城父驻守。作为嗣太子,为寡人分忧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自告奋勇挂帅前去戍边。使臣要见太子妃,可去城父。”


    使臣:“既然这样,那使臣去城父见公主。楚王,外臣告退!”然后揖手离开大殿。


    等秦使走后,景平王对群臣说:“太子建一向懦弱、恇怯,胸无大志,根本无法继承王位。寡人再三斟酌,决定废太子芈建,改立熊珍为嗣子!”


    群臣一阵骚动,议论纷纷。右班走出右司马伯郤宛,持圭言道:“大王,废长立幼,非正常国家之举措。自楚建国以来,历代楚王鲜有立而废之。况太子建从未犯错,人又敦厚孝顺,素有贤名。大王立不满两岁的熊珍为嗣子,莫非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来的爱妃吧?再者,蔡夫人还在主持六宫,大王这样一改,置蔡夫人于何地?”


    景平王:“伯爱卿说的甚是有理!蔡夫人一直嚷着要去归宁省亲,寡人准其探亲。这一走,没有一年半载不得回来。后宫无人主持,须立新主掌管后宫。寡人册封赵赢为秦夫人,主持六宫!”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群臣你一言我一言:“说得条条是道,还不是为了那个秦国的爱妃!”


    “这都是有预谋的!先是废太子,立幼儿,再是谪蔡夫人,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那个赵赢就是秦哀公的妹妹孟赢,这不是在抢班夺权吗?”


    “这么说,坍墀上的那个有悖伦理,父纳子妻?”


    景平王吼道:“诸位议论够了?告诉尔等,寡人爱妃是秦国公主,但她姓赵,这与孟赢有何关系?”


    坍墀下有人在说:“明明是一个人,硬说是两个人,猫偷了腥还怕人说?”


    “秦国使臣去了城府,必定露馅!到时,怎么向秦哀公交代?”


    “所以赶紧册封秦夫人,立孟赢的儿子珍为嗣太子!”


    景平王站起身大喊:“散朝——”喊完,拂袖而去。


    城父郊外。


    太子建陪着秦国使臣走在田边道上,前后有侍卫护卫。


    使臣问道:“太子,使臣到城父已经第三天了,想不到公主就是不见我?我是替秦公来探望她的,而且也要商讨一下归宁的时间,老这么不见我,我怎么向秦公交代呀?”


    芈建:“我在府上一再催促公主,说秦国使臣来了想见你。可她总是推三阻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使臣:“太子,我能不能上你府上去直接见她?我们主公带了很多礼物来,我要亲手交给她。”


    芈建:“那不好吧?贤妃不让见,一定有她的原因。使臣还是等待几天,我一定劝说贤妃见你,好吗?”


    使臣:“那只有等!不见到她,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这时,前面路上走着一个背着书囊的人。侍卫走上前用手一拨,说道:“闪开,闪开!”


    那人可能是书囊太重,或许是人走累了。被侍卫一拨,摔到在畴田里,书囊里的简册掉落出来,人也压弯了一片绿油油、长得长长的麻杆。芈建赶紧跑上前扶起那人,并帮他把泥土上的简册捡起来,放进他的背囊。并主动道歉:“我那侍卫太鲁莽,让先生摔跤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也是年纪轻轻的,连忙说:“不要称先生,我叫成公乾,卫国人。求学路经此地,不意挡了大人的道,我有责任!我有责任!”


    芈建:“成公子,我叫芈建,城父邑守。”


    成公乾惊道:“你就是楚王的嗣太子?失敬失敬!”


    芈建笑道:“成公子,你让开,我来把压坏的庄稼扶起来,老百姓种点庄稼不容易!”说完,弯腰去扶麻杆。


    成公乾指着麻杆说:“这几根杆断了,恐怕长不活了!”


    芈建:“可惜,那就把它拔了!嘿,这杆蔸还带着泥沙,不像是庄稼田,这是什么?”


    成公乾:“是畴!”


    芈建:“畴是什么?”


    成公乾:“畴是用来种麻的,这片都是麻。”


    芈建:“麻是什么?”


    成公乾:“麻是用来做衣服的!”


    芈建:“哦,我现在知道了,我们穿的麻布衣,就是用这个麻来做的。成公子,你很有学问,我很佩服!”


    成公乾:“从前楚庄王讨伐陈国,住在萧氏客舍里。他对客舍中的人说:‘里巷的道路大概不好吧?那么多积水,为什么不疏通水沟呢?’庄王还知道里巷道路不好,是因为水沟没有疏通,现在你竟然不知道畴是用来种麻,麻能做衣服。王子大概不能主持国政吧?”


    芈建:“成公子,刚才我还在恭维你,现在居然说我不能主持国政,哪有像你这样看扁人的?”说完,气嘟嘟的甩手走了。


    秦国使臣过来说:“这位公子,你赶快走!如若他认为你是在诋毁他,你的小命将不保!”


    成公乾喃道:“我怎么扯远了?”说完,撒腿就跑。


    城父大守府。


    芈建阴着脸走进大厅,马昭仪问道:“太子,怎么不高兴啦?”


    芈建:“适才碰到一个口无遮掩的人,说我不能主持国政,气死我啦!”


    马昭仪:“别人胡说你也去听,好啦,别生气呐!”


    芈建:“贤妃,秦国使臣来了几天,要接你我夫妻归宁,我也早有心去秦国一游,不料你这几天愁眉不展,面带忧容,至今未肯见秦国使臣一面,不知有什么为难之事?”


    马昭仪半天没有开口,先叹了一口气:“唉!瞒是瞒不住了。”接着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


    芈建一见,大为诧异,问道:“贤妃,到底遇到什么烦心事?娘家人准备接你去,应该高兴才对,现在反而哭成了泪人。究竟是何缘故?不妨实说!”


    马昭仪双膝一跪说:“妾身有万死之罪,望太子宽恕!”


    芈建扶着马昭仪说:“贤妃,有话起来说,起来说?”


    马昭仪:“太子,此事太大了!妾身不敢言起,让妾跪着说。妾深蒙太子宠爱,成婚已有三载,并为太子生下一位公子......”说到此,马昭仪已泣不成声。


    芈建:“贤妃,你不要光哭不说,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不要急死我了!”


    马昭仪收住眼泪,问道:“太子知我是谁?”


    芈建笑道:“你是谁?不就是美貌绝伦的秦国公主伯赢吗?”


    马昭仪:“非也!”


    芈建惊道:“什么,你不是伯赢公主?”


    马昭仪:“不是!我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齐国人马昭仪。”


    “马昭仪?”芈建上下打量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马昭仪,怒道:“你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假冒秦国公主?”


    马昭仪:“妾身哪有如此胆量?无奈被他人所逼,如不应允,则有性命之忧。”


    芈建吼道:“被他人所逼,什么人?不用说了,我知道一定是秦公。他又想与我楚国攀亲,又舍不得把公主嫁给我,弄个宫女来假冒充公主。此等下作伎俩,竟然欺骗我三年,何其毒也!”他气得脸色由红变白:“好哇!秦公欺人太甚!也罢,我即刻就拿秦国使臣开刀,祭我受辱之耻!”说完,拔出剑欲冲出大厅,被马昭仪一把抱住双腿。


    马昭仪大声地:“太子,莫要错怪秦公!若是秦公叫我冒充公主,又何必派使臣来商讨归宁之事,我这个假公主值得秦公思念吗?其实,伯赢公主早已来到郢都,被送往了王宫,成了你父王的爱妃。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个少师费无极设计安排的。我是受了他的威逼才答应做这个假太子妃,否则,我是尸骨无存!太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只要你以后好好善待我们的胜儿,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芈建气得一脚踩烂案几,愤然的指着郢都方向吼道:“费无极,你这个该死的奸贼!你敢助虐‘父不父,子不子’的人,做这种有悖人伦的禽兽勾当。我芈建他日拿住你这奸贼,譬如此几!”


    府营。


    芈建坐在主位上,右边坐着伍奢、奋扬,右边的坐着秦国使臣。使臣拱手对芈建说:“太子,昨天跟公主谈的怎样,她愿见我吗?”


    芈建心事重重地说:“谈是谈了,可她还是不愿见使臣。”


    使臣:“既然不愿见,那我只好回秦国,老是等在这里也无益!”


    芈建:“使臣实在要走,我只有说抱歉!很对不起使臣,千里迢迢来回奔波,让你辛苦了!”


    “报——”传令兵禀道:“启禀大守,楚王派环列之尹鄢将师传旨来了。”


    芈建:“快请!”


    鄢将师手拿诏书走进营内,喊道:“城父邑守,听旨!”


    芈建、伍奢、奋扬,赶紧跪下。


    鄢将师见秦国使臣亦在,说:“正好秦国使臣也在,不必回避,可一旁听宣。”他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曰。鉴于六宫之主蔡姬,少有懿德,独断专行,众嫔妃怨愤,难以胜任六宫之主,现谪去君夫人之位。册封秦国公主伯赢为君夫人,立其子熊珍为嗣子,废太子建嗣位。往后,改称芈建为王子建。特此颁旨。周景王二十一年九月丁未日,钦此!”


    使臣惊道:“伯赢公主竟成了楚王夫人?这演的是哪一出?我们公主明明嫁的是俊朗文质的太子建,怎么一下就变成了楚王夫人?难怪太子妃不肯见我?这个假太子妃究竟是谁?”


    芈建恨恨地说:“公主的贴身侍女马昭仪!”


    使臣:“父纳子妻,你们楚国也太荒唐了!我立马回去,向秦公禀报。楚国的王竟然好色到如此?可恨,可恨之极!”说完,朝外大步走去。


    鄢将师大声对着使臣说:“公主先行成为了楚国夫人,秦公的外甥也定了未来的楚王。这还对不起秦国吗?秦哀公会满意的!”


    伍奢、奋扬怔怔的看着废去嗣子的芈建,都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无话可说。


    这时,鄢将师对奋扬说:“走,有些话我要跟你说。”


    两人一走出府帐。芈建翻身爬起来,拉着伍奢的手说:“太师,我们反了吧?可恨那无道的昏君,遣我等远离郢都,难怪是为了剥夺我世子之位?胡说什么我母后少有懿德,谪去她的君夫人之位。昏君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那个秦国贱人!不反了他,我无法立足于世!太师,我意欲明日领城父之兵,杀奔郢都,先把费无极等一班奸臣拿获问斩,你看如何?”


    伍奢连连摇手说:“太子此话差矣!岂不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现如今无非是大王谪了你嗣子之位,又没有夺了你的兵权,你还是王子,忍耐才是上策!”


    芈建怒气未息:“昏君与奸贼沆瀣一气,作此乱伦之事,真乃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何能让他再做楚国之君?我先杀了乱臣贼子,再逼昏君退位!”


    伍奢:“太子之言又差矣!你我初来城父,府邑兵马未必全听你的。况司马奋扬就被鄢将师叫出去,还不是要加强管束于你。你贸然兴兵,仓促造反,未等你接近郢都。大王必派大将率重兵迎战,轻则被擒,重则性命难保。这分明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芈建:“在太师看来,那如何是好?”


    伍奢:“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年轻,只要能让你在城府呆着,坐拥一座城池,像当年蔡公一样,终有翻身出头之日。芈建,忍。听太师的话,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芈建:“我听先生的教诲,忍!”


    申城兵营。


    伍员对营帐内的将官们说:“诸位将官军裨,本楚申守自来申地已两月有余,频频有盗匪犯我边民,虽派大兵征剿,但匪徒混迹的于百姓之中,所获甚微。现在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陆浑戎人在袭扰我们边境?”


    将官:“楚申大人,应该是亲晋的陆浑戎人!他们隐藏在申地周边,伺机滋扰百姓,打家劫舍,为非作歹!”


    伍员:那这些陆浑戎人,有什么破绽没有?”


    将官:“他们很沉醉于封建迷信,对巫师几乎崇拜到了极点,巫师的话就是圣旨。”


    伍员:“噢,我知道了!”


    这时,进来一个军弁,揖手道:“启禀楚申大人,抓到昨天在山坡上杀死商人的凶手!”


    伍员:“押上来!”


    凶手一押进来,便扑通跪下来,喊道:“将军大人,我没杀人!我仅是打柴路过山坡。冤枉啊!”


    伍员:“你是当地山民?”


    山民:“我祖祖辈辈都在山坳居住,今天早上我杀了自家的一条狗,砍刀上有血迹,他们就说我杀了人。我带他们去了我家,看到了死狗,但还是不相信,硬把我抓来,说我是杀人凶手。大人救命啊!”


    伍之鸡:“看来他不像是杀人凶手?”


    伍员问军弁:“那你们为什么把他抓来?”


    军弁:“蹲侯在案发现场的弓箭手,首先发现草堆里有件血衣,继而招来同伴验视,发现这人在离血衣不远处,于是大伙一同擒住他。弓箭手是这样对我说的,让我把他押入军营处置!”


    伍之鸡对伍员说:“按常理,弓箭手在看到血衣后,会自己抢先擒下凶手领功,怎么会引来同伴呢?这名弓箭手一定是杀人凶手的同伙,而且是潜伏在我军营的奸细。”


    伍员:“你分析很对!军弁,快去把弓箭手给我抓来!”


    一会儿,弓箭手被带来。伍员猛拍大案:“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伙同同伙杀人越货,抢劫商人财物,潜入营中充当奸细?跟我推出去砍了!”


    弓箭手扑通跪倒,头如捣蒜,哀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伍员故意沉吟道:“饶命?拿什么饶命?”


    弓箭手:“我可以把我的同伙全都举报出来!”


    伍员:“你的同伙都是些什么人?”


    弓箭手:“他们大多数都是陆浑戎人,也有洛伊戎人,城里也有像我这样的楚国人。”


    伍员:“那我怎么才能把他们全部抓获呢?”


    弓箭手:“我可以把他们召集起来,就说申城军械库库管被我买通,我们去抢了军械库。他们一听,必定召集人马抢劫军械库!”


    伍之鸡:“此策不妥,申城城高兵多,匪徒未必敢来偷袭军械库?”


    伍员:“我自有破匪之策!裨将,带他去指认城中奸细,务必全部抓获归案,不能让其漏网一个!”


    军裨拱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