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作品:《可怜夫君变反贼

    蓟县,张家酒肆。


    王五进门时看见张安,有些吃惊。他知道数日前张安之妻被人杀于家中。张安忙得多日未曾过来,只遣人送消息来,同主人告假。


    王五想上前问候一声,但他犹豫了,最后还是先收拾收拾准备迎客,时不时偷眼看看张安。


    眼看快到客人上门的时间,王五终于按捺不住,走到张安身旁,说道:“六郎,节哀啊。”


    张安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王五又问:“这杀人者还不知是谁么?”


    张安摇摇头。


    王五道:“要我说这县里办案太慢了些。”他凑近张安,悄声说,“听闻这城北有一个云姓作牒者,不仅为不识字者作牒,还帮查案。只是价高了点。要不你去寻他罢。”


    张安道:“钱多少无妨。”


    王五素来与他亲近,知道他不是富裕人家,怪问:“你也不问问多少便说无妨。”说完想起来他大概是为妻雪恨心切,不顾银钱。


    少顷,张安问道:“多少?”


    “万钱。”看见张安低眸,王五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听说前些时日城东村中那个渔樵的郭老叟也找过他,那老叟能有几个钱,想来是可以赊欠的。”


    “怎么寻他?”


    “城北二十里有处草堂,不过那位作牒人常常不在,大多时候是他妹妹在。”


    张安沉吟道:“他们不住在草堂?”


    “无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多谢相告,我即刻便去。”


    王五忙拦住他:“六郎,还有一事。那作牒人常年以白巾遮面,性子古怪。你可不能因着好奇,扯他面巾,对他不敬,否则恐他不会助你。”


    “因何遮面?”


    “听闻是六年前城北那处人家起火时,他冲进去救人,被烧毁了半张脸。”


    “谁知是真的被火烧了还是哪里的逃犯。”


    “你以为就你这么想?有人好奇,曾经扯过他遮面的白巾,白巾下的那半张脸,确实可怖至极。后来那作牒人发怒,将人赶走了。我怎么教你别好奇,别去扯。”


    张安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回应。


    王五又道:“还有凡事你要如实相告。那作牒人经手的案子必会自己亲自去查一回,诬告陷害的辞牒他可不写。听闻前些时日便有人胡言,请他写诬告辞牒。他自己去查了一回,便知是假。那被诬告者不识字,他便反为被诬告者写了辞牒。”


    张安还是没有回应,王五推了推他,问:“你可听见了?”


    张安这才说道:“听见。那他挺招人恨的罢?”


    “谁说不是,不然为何没人知道他住在何处?想是不敢泄露。”


    “多谢了。若那作牒人真能查出杀人者,我必重谢你。”


    王五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之间何须谢,你快去罢。”


    …………


    言心莹与傅徽之行至褒城外三里,未免引人瞩目,都牵马步行。


    自从那次试探后,傅徽之话更少了。言心莹大概能感觉出来傅徽之是因为她说写信给燕国公报平安的事,他似乎不大喜欢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而言心莹本来内心是有些欢喜的。她又不是痴的,傅徽之关心她爹被治了何罪,不正是因为关心她吗?


    可那点欢喜逐渐被愧疚淹没了。现下想起来,那句“治了京兆尹失职之罪”本不该加的,很多余。她终于知道南宫雪为何说最终由她自己选择,原来在此处。


    只是她心里或许也是想试探,所以下意识将南宫雪教她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后悔无及。


    这几日她也没再问过傅徽之谋反案的事。因为那一夜她已经发觉了,只要问谋反案,总会无意触及他的伤心事,教他只有饮了酒才能说下去。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一次问清楚比较好。


    离城门越来越近,言心莹能感觉不少迎面而来的人都多看了她与傅徽之几眼,不禁奇怪。


    不久,又见一步履蹒跚的老者看过来。他不似大多人一样只是看,他还走过来了。


    老者走近后道:“城门在查以白巾覆面者,小郎君还是摘下为好,免去麻烦。小娘子也最好摘了帷帽。”


    傅徽之停步朝他一礼:“多谢老丈。”


    言心莹也跟着行礼。


    老者摆摆手,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傅徽之冷笑:“我本以为他们不至于便到了褒城,不想来得这样快。”


    “想必他们是快马加鞭,换人换马,日夜不休送的消息。而我等夜里须歇息,在客舍时也耽搁了些时辰,自然落后。”


    傅徽之伸手抚了抚白巾,没说话。


    言心莹便问:“既如此,我们该如何?”


    傅徽之放下手,脚踩马镫翻身上了马,道:“不进城了,登艘客船,沿汉水而下。”


    言心莹也上马握紧缰绳:“那是要去何处?”


    “去了便知,女郎今后也不必再向燕国公报信了。”


    “好。”


    言心莹大概猜到了傅徽之要去的地方——岭南,他父兄的流放地。就像当年出京六年,她在岭南滞留近一年去寻他。她以为傅徽之会在岭南附近藏身,可惜并未寻到。


    所幸褒城距汉水不远,二人上马疾驰,在天黑前赶到汉江一处渡口登了客船。


    言心莹有些苦船,便出了柁楼,呼吸清气。觉着好多了,又凭舷而望。


    前方没有船,后方有一艘客船跟着。两岸偶尔有几点火光,有火光处不是有行人便是有人家。


    她有些无聊,欲回柁楼时,听见有人说哈。


    一人道:“听说了么,七年前逃亡的赵国公之子又出现在京城外。京城已派出五年来最出众的捕者去追捕。”


    另一人道:“他逃到何处了?”


    “这谁知道,捉到他的赏钱可是黄金百两。我知道便好了。”


    “我从褒城来的,城门已戒严了。他会不会在褒城?”


    “他在褒城自有那些捕吏去捉,快进去罢,真冷。”


    言心莹默默听完,去寻傅徽之。


    傅徽之也不看书写字,只合眼坐着。


    言心莹也寻了地方坐了,斟酌着开口:“我在外间听见有人谈论,京城已派出近五年最出众的捕者来追捕你。”


    傅徽之睁了眼,冷冷笑一声,道:“若是最出众,他此刻应当已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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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心莹一瞬间毛骨悚然,她不知傅徽之这句话是讽刺之言还是在陈述事实,她更倾向于后一种。


    她咽了咽口水,说道:“你别唬我,真有些骇人了。”


    傅徽之好似笑了,又好似没有。他问:“女郎可会浮水?”


    “不会。”


    “奉劝一句,女郎最好不要与我在一处,寻他处歇下罢。”


    他越说言心莹越害怕,她不明白如果那捕者真在船上,他为何还能这么从容。


    她强作镇定:“说好了护你,便不会食言。如今你有危险了,我更不能走。”


    傅徽之微微摇首,又合了眼,不再言语。


    言心莹再苦船,都不敢出去了。她将身边的案几都推去顶着门,又抱着剑,死死盯着。不知盯了多久,她撑不住睡着了。


    夜里她听到案几拖地的声音,惊醒。


    傅徽之开了门迈出去。她也赶紧跟上。


    傅徽之将邻屋的门一个个推开。


    言心莹觉得奇怪,往门内看去,竟是空的。她快走两步,又看了一间,也是空的。她觉得自己开始出冷汗了。


    傅徽之也不再推门了,只问:“方才这些屋子里都有人么?”


    “都有啊。我出来看时,所有屋子灯烛都亮着。”言心莹手指一间屋,“这间,说捕者消息的二人便是进了这间屋,竟也无人。”


    傅徽之缓缓道:“恐怕这船上的客人全被送走了。活人除了你我,便是……”


    不防头顶一声大喝:“傅修——”


    言心莹抬头望去,便见一人从楼上跃下,手中有什么闪着淡淡的光。当她意识到那是刀时,想拔剑已来不及。


    她下意识闭眼,只听一声清脆的刀剑相接声。睁眼便是一把长剑横在眼前。傅徽之及时拔剑救了她。


    柁楼上火把齐明,越来越多的人自楼上跃下,向他们逼近,他们被逼得背靠船舷。


    言心莹在心里数了数,约莫有三四十人。


    傅徽之道:“此处太逼仄,杀去船头。还有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知道,你是不是对游侠有误会,我等可不会滥杀无辜。”


    忽听一人高声道:“罪人持仗拒捍,杀而勿论!”


    言心莹向楼顶望去,看见了说话者,可他身旁另一人却道:“不可,留活口!”


    他言毕,诸捕者持刀逼近。言心莹心想,此人便是为首者。


    傅徽之忽然喝道:“动手!”


    言心莹将后背交给傅徽之,自己不管不顾地往船头杀去。


    到船头后,那些人迅速跟上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傅徽之忽道:“你自己当心。”


    言心莹急道:“你去何处!”


    乱刀砍来,不容她分心。


    她又放倒数人,才得瞥了一眼傅徽之冲的方向。顺着那方向看见了方才猜测的为首者,她立刻反应过来,傅徽之是要擒贼先擒王。


    傅徽之突出众捕者的包围,对上为首者的刀,不过数合,便打掉他手中的刀,将剑架于他脖颈上。


    “最出众的捕者?”傅徽之冷笑一声,“可惜武艺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