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王虹很惊讶的问她，“小苏，沈院长把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看沈院长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


    苏药问，“有这么夸张？”


    王虹点头，“何止是供起来，还得早晚各上三炷香的那种。”


    就连徐敬涛都偷偷拉着她问了一句是不是沈回秋欺负她了，怎么感觉她最近有点躲着沈回秋。


    最后是文姐，在她连续三天都没有跑去蹭饭后，发了条信息过来，问她最近是不是和沈先生闹矛盾了，怎么都没来吃饭，连沈先生吃得都少了。


    苏药这才意识到，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可能是有些过度。


    她也想过，工作还有那么多，沈回秋为什么非要让她翻译那份合同，她对法语一窍不通，这并不符合男人追求效率的做事风格。


    而如果没有那份合同，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过去的那么多年，沈回秋都把这个秘密保守得很好，本也可以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却把合同交给她，并且在她跑来问的时候几乎算得上是坦诚布公。


    后来她想明白了，沈回秋这么做其实是在跟她交底。


    她想帮沈回秋做学校以外的工作，所以这人就先要让她知道，学校以外的沈回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方给她的选择。


    如果她选择继续，男人会交付信任，就像对宋池那样。


    如果她选择退缩，男人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过去的这几天，对于她下意识的别扭，男人只是沉默的配合。


    可她想明白了沈回秋，却没想明白自己。


    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苏药为此很苦恼，苦恼到连苏爸爸苏妈妈都看出了异样，有一天晚上起来上厕所时，她听见房间里苏爸爸对苏妈妈说了一句，“我看囡囡最近心情不好，可能还是不太愿意，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苏妈妈的声音很快传来，“我都已经和人家定好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惯着她，你看她现在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儿，再惯着你就不怕出大问题？”


    苏爸爸无奈，“我觉得囡囡还挺有主见的，未必就——”


    还没说完却被苏妈妈打断，“总之他不行，我不同意。”


    苏爸爸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在客厅站了半天才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直觉告诉她不要去问，只是纠结的问题好像又多了一个。


    苏妈妈说的那句他不行，究竟是什么意思？


    又是在说谁？


    当天晚上她再次梦见了沈回秋，依然隔着那片雾，她试图追上去，却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从梦中惊醒，突然就想明白了。


    与其说是别扭，她似乎更多的是抗拒。


    是的，抗拒。


    她抗拒的并不是男人的新身份，而是她和男人之前那几乎隔了一个星系的差距。


    他们每天都要见面，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一起围着办公桌忙得昏天黑地，半是上下级，半是革命友谊，偶尔也能开上几句玩笑，或者明目张胆的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摸一会儿鱼，再被男人瞪上一眼。


    这好像已经是他们彼此习惯了的相处方式。


    明明比之前进步了那么多，可为什么她和男人之前的距离却好像越来越远呢。


    她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只是男人将这个事实猝不及防的摊开了在了她的面前。


    当然，这怪不到沈回秋的头上。


    是她的问题。


    苏药以为自己恐怕还要为此苦恼很长一段时间，事实证明，当你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就只能试着去接受它。


    而接受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当某个下午，她被一个出乎意料的来访者堵在校门口时，这种近乎诡异的状态却突然就被打破了。


    那天沈回秋再次被设协叫走，她自己去挤公交，刚出校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冲她招手。


    当然，或许也没那么熟悉。


    苏药是真觉得意外，“李阳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以为那场婚礼之后，她和李阳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李阳笑起来已经完全没了当年腼腆的影子，“我想找许唯要你的联系方式，许唯没给，我就只能冒然来找你了。”


    苏药注意到，李阳对许唯的称呼似乎变了。


    李阳和许唯大学时是室友，关系很好，李阳成天跟在许唯身边，总是阿唯阿唯的叫，现在却变成了许唯，听起来疏远了很多。


    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苏药不会多管闲事，她把李阳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毕竟校门口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李阳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苏药本想等着李阳先开口，然而直到咖啡端上来，李阳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安静的打量着她，目光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若是以前，她大概只会当这是一场故人相见，既然是故人相见，心中感慨也在所难免。


    但是自从知道李阳曾经喜欢过她，这种无言的目光便多了些许尴尬。


    苏药清了清嗓子，最终率先打破沉默，“李阳学长，你找我有事？”


    李阳这才像是突然回了神，“我——我就是想来和你道个歉，之前发生那样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苏药礼貌的笑了一下，“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不管那件事林皖溪有没有参与，李阳又知不知情，对她来说真的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就像她当初跟许唯说的那样，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日子也总还是要过。


    李阳却似乎很沮丧，“其实婚礼第二天我和皖溪就想来跟你道歉，但是被沈先生的助理拦下了，说沈先生不许我们打扰你。”


    苏药愣了一下，这还真是误会沈回秋了。


    那会儿沈回秋还在医院里，宋池把所有消息封锁下来，也拦住了所有试图拜访的人，连王老爷子都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没想到这其中竟也包括了李阳。


    她轻轻舔了下舌尖，半晌才道，“我当时身体不太舒服。”


    李阳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时却险些把咖啡洒出来。


    苏药假装没看见对方的狼狈，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等着李阳继续。


    她知道，李阳这次来怕不只是道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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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馆里响着悠扬的轻音乐。


    这个时间来的客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正谈恋爱的小情侣，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各个角落，他们这边并没有人打扰。


    苏药也没催，安静的一口一口抿着咖啡。


    她现在都是搭沈回秋的车回家，唯独今天，沈回秋被设协叫走，李阳就刚好出现了。


    巧合吗？


    反正她不信。


    想知道沈回秋在不在学校并没有那么难，而李阳偏偏选了个沈回秋不在的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她猜，李阳找她的真正原因应该和沈回秋有关。


    甚至和夏家有关。


    果然，在她差不多将一杯咖啡喝完，并且在思考要不要再点一杯用来打发时间时，李阳终于再次开口，“前天晚上夏老太太被送进医院，情况不太好。”


    苏药嗯了一声，不怎么惊讶。


    先是夏家那跟独苗苗被人踢成太监，接着爆出丑闻，现在连夏老爷子生前的那点风流史都被扒得一点不剩，夏家那老太太气儿能顺才怪。


    不过这也是夏家自食恶果，怨不到别人头上。


    李阳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苏药笑，“我不问，李阳学长就不说了吗？”


    李阳一噎，半晌悠悠的叹出口气，“许唯说得对，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没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看着对谁都好，但又跟谁都隔着距离，但凡你当年肯问一句呢，哪怕只问一句——”


    说到一半又猛的停住，用力抹了把脸，“算了，不说这些了。”


    苏药觉得这就有点冤枉她了，她又不是话痨，跟李阳也算不上熟，总不能天天拽着人唠嗑吧。


    再说，那会儿她也不太敢靠近许唯，生怕自己那点好不容易才被掐灭的痴心妄想再死灰复燃，李阳又天天跟许唯在一起，她躲还来不及，更不会主动往前凑。


    谁又能想到李阳竟然会看上她。


    当然，如果知道她大概只会躲得更远吧。


    苏药垂下眼，摆弄着托盘里的勺子，没有说话。


    悠扬的音乐很好的掩盖住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良久，李阳重新开口，语气已经平和了很多，“夏老太太自知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自己的孙子成家立业，但是沈先生——始终步步紧逼，已经将夏家逼进绝境，夏老太太怕是要死不瞑目。”


    他停顿片刻，微微皱起眉，“夏老太太当年对我父亲有恩，若是没有夏老太太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李家，我父亲听说你是我的学妹，所以——”


    李阳没再说下去。


    苏药替他补充完，“所以就派了你来当说客，想通过我说服沈院长放过夏家？”


    李阳点头，“夏家也是走投无路了，我知道你和沈先生的关系不错，沈先生也对你另眼相待。”


    苏药保持微笑，“那又如何？”


    李阳搓着手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学妹，能不能拜托你去劝劝沈先生，看在当年夏老太太对他还算照顾的份上，放过夏家这一次。”


    苏药猛的蜷了下手指，再打开时，掌心豁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