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沈回秋选了一条不算堵的小路。


    赶到饭店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也只剩下十分钟。


    苏药匆忙下车，走出几步，车却还在路边停着，她迟疑片刻又走回去，敲开了男人的车窗。


    沈回秋看着她，“怎么了？”


    苏药想了想，试探道，“老大，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进去？”


    男人挑眉，“理由？”


    “理由——”


    苏药想了想，“给我壮胆算不算？”


    男人没说话。


    苏药可怜巴巴的垮下嘴角，“你知道的，我因为毕业设计被周主任折磨了好几个月，都快折磨出心理阴影了，现在除了我家老佛爷，我最怕的就是周主任，万一一会儿我进去，一紧张再说错了话怎么办。”


    沈回秋沉默片刻，问，“那你就不怕我？”


    苏药摇头，“当然不怕啊。”


    说完一顿，似乎是考虑到他的面子问题，忙又改口道，“敬畏，是敬畏。”


    沈回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场演技相当拙劣的表演。


    苏药怀里还抱着那只粉色的小猪，两对圆溜溜的眼睛一起眼巴巴的瞅着他。


    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敬畏的意思。


    沈回秋最终叹了口气，熄火下车，一马当先的朝饭店的大门走去，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在打什么主意。


    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突然就对这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没了办法，不仅拒接不了，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苏药赶紧乐呵呵的追了上去。


    她提前定了个刚好能容纳五六人的小包间，许唯和周德旺已经到了，没想到同行的还有个相貌白净，明显一副学生打扮的年轻人。


    苏药进门时，周德旺正板着脸跟对方说话。


    不过在她看来，与其称之为说话，倒更像是在训斥，那男生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前的情景瞬间就让她回忆起了毕业前的那段黑暗时光。


    苏药相当感同身受，硬着头皮开口跟周德旺打了声招呼，也算是替那男生解了围。


    周德旺余怒未消，勉强缓和了脸色朝着苏药点了下头，在看清她身后的沈回秋时明显愣了一下。


    苏药忙解释，“是我临时把我们沈院长拽过来的，不介意再加副碗筷吧？”


    沈回秋面无表情的扫过屋里神色各异的三人，视线最终落在许唯身上，“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各位。”


    许唯短暂的怔愣片刻，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笑模样，“沈先生能来，该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苏药赶紧给几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许唯自然不用说，之前就已经打过照面，周德旺和沈回秋在上次婚礼时也算是见过一面。


    至于周德旺身边的这个男生——


    苏药冲他道，“你是赵俊吧？”


    男生一愣，应该是没想到她能认识他。


    苏药笑，“我猜的，这种场合周主任能带来的也就两个人，你这性格肯定不会是周景义。”


    男生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沈回秋，又瞅了一眼周德旺，最终点了下头，小声说了句学姐好。


    周德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赵俊茫然了好一会儿，直到许唯给他比了个口型，这才又讷讷的补充了一句，“沈先生也好。”


    周德旺脸都绿了。


    苏药忍住没笑，说真的，这个赵俊一看就是典型的理工男性格，一点都不像是搞设计的。


    她不动声色的又打量了眼前的男生一眼。


    周德旺是个非常讲究原则的人，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按说对赵俊这个抄袭者该是深恶痛绝。


    她却觉得周德旺对赵俊的态度不像是厌恶，反而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而且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她总觉得这个赵俊不太像是会抄袭的人。


    当然，人不可貌相，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既然周德旺不提，她也没必要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许唯张罗着几人入了坐。


    在场的几人里，周德旺年纪最大，沈回秋却是身份最高的，周德旺执意要把主位让出来。


    沈回秋看他一眼，径直坐到了苏药旁边，“我只是陪她，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语气还算平和，但其中的不容置疑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周德旺的神色顿时更复杂了几分，好半天才叹出口气，没再坚持。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点菜，菜单让了一圈，最终又落回苏药手里，苏药也没再和他们推辞，问清每个人的忌讳和口味，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


    她很清楚，周德旺他们并不是来吃饭的。


    不过她把沈回秋拽过来却是实打实的为了吃，她把菜单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又点了一碟清淡的蔬菜和一份手擀面，特地嘱咐了菜里少放些油。


    一屋子人都在看着她。


    苏药笑，“最近上火，想吃清淡些。”


    沈回秋好整以暇的挑了下眉。


    苏药不着痕迹的瞪回去。


    饭店的东西自然比不得文姐的手艺，但好歹能让男人先吃口热乎的东西填填肚子，以这人的脾气肯定不会立刻乖乖回家吃饭，说不定还要等她结束。


    一点当病人的自觉都没有。


    服务员退出去，帮他们带上了房门，屋里短暂的冷场了几秒。


    许唯的视线落在她怀里的暖手宝上，“身体不舒服吗？”


    因为有个妹妹，许唯了解的明显要更多一些，“抱歉，不该这种时候把你叫出来。”


    苏药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要是来了锦城都不叫我，我才要不高兴。”


    她看向始终沉默不言的周德旺，笑着道，“再说当初周主任为了送我特地放了两卦二踢脚，我怎么着也得礼尚往来一下，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吃饱喝足了咱们找个空地，就当给您接风了。”


    周德旺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坐在两边的许唯和赵俊忙移开了目光，显然她这二踢脚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


    她当然没准备什么二踢脚，包间里的气氛倒是终于活络了起来。


    菜上的很快。


    苏药特自然的给沈回秋盛了一碗面汤，又夹了几筷子菜，推到他面前示意他赶紧吃掉，这才又转回头继续和许唯一应一和的陪着周德旺聊天，无外乎是学校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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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沈回秋就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着菜，周德旺几次试图把话题引到他身上都没成功，当真像刚才说的那样只是陪着苏药来的，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只是在饮料转到苏药跟前时伸手拦住，转头对服务员道，“拿一杯热牛奶过来。”


    牛奶端上桌时还特地试了下温度才递给她。


    苏药不乐意，“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么大的人了出门还要喝牛奶，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何况她学长学弟还有曾经的教授都在，好歹给她点面子。


    男人语气难得温和，“听话。”


    眼神却分明是在告诉她，要么现在乖乖听话，要么以后都别想再吃文姐做的饭。


    苏药顿时就歇了菜，认命的喝了口牛奶，温热甜腻的液体在口腔里慢慢弥漫开，她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其实——这个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周德旺和许唯已经停下话头，看过来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复杂。


    周德旺清了清嗓子，“沈先生，您能这么照顾苏药，我们也就放心了。”


    沈回秋撩起眼皮，终于开口，“身边就这么一个助教，多照顾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周德旺沉默，好半天儿才一仰脖，灌了一口酒。


    当初他们这一届，他最不看好的就是这个苏药，觉得这个学生没什么上进心，又懒散还没天赋，最不适合走这条路，结果就是这个哪儿哪儿都让他瞧不上的学生，最后反而入了沈回秋的眼。


    成了最有前途的一个。


    说实话，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会舍了老脸来这一趟，可比起这张老脸，他更不能看着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学生自毁前程。


    他知道沈回秋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连钟劲生都在锦城碰了壁，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系主任。


    他曾经是个相当固执并且死板的人，他讨厌人情世故，也讨厌那些试图用关系去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将所有能想到的人脉都想了一遍，最后才不得不承认，现在唯一能帮他的，或许只有苏药。


    他特地找了跟苏药还保持着联系的许唯一同前来，就是希望苏药能看在过去的那点情分上，安排他跟沈回秋见上一面。


    来的路上，他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该怎么跟苏药开口才合适，也预想过最坏的结果，唯独没想到沈回秋会陪着苏药一起过来。


    苏药给他们介绍，说的第一句话是，这里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所以想说的话都可以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苏药或许并不简单，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这个学生在他看来几乎可以说是愚笨的，他不愿意轻易去改变自己的判断。


    他更宁愿相信这其实是沈回秋的意思。


    他甚至乐观的想，是不是沈回秋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不想让一个大有可为的年轻人被污蔑，不然钟劲生四处托关系都没能见到的人，怎么就愿意来见他。


    然而此刻，当他亲眼看见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才彻底断了自己的那点念想。


    这个以冷漠著称，向来我行我素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真的就是为了陪着他的这个学生来赴这场宴。


    就像男人自己说的，就这么一个助教，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