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给他们换餐盘的服务生险些看傻了。


    男人却只是不咸不淡的扫过去一眼，平静道，“再去加一些。”


    当真是做到了那句管够。


    加到第三次的时候，服务生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麻木，并主动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再加。


    苏药赶在男人开口前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服务生松了一口气。


    她舔了下舌尖，有点不好意思，“再来一份面就可以了。”


    这些小点心精致是精致，就是总感觉吃不饱。


    服务员退出去时脚步踉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苏药也懒得去思考自己现在在对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反正她是沈回秋带来的，丢人也丢不到她的身上。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最后这一桌子菜沈回秋只捡着清淡的动了几筷子，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


    苏药打个饱嗝，终于意犹未尽的放下碗。


    男人问，“吃饱了？”


    苏药点头。


    何止是吃饱，光想着和这人赌气，结果一不小心吃撑了，她捧着肚子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自己先乐了出来。


    她算是发现了，只要跟这人在一块儿，她这智商就开始倒退，二十三岁的人，幼稚的愣是不如个三岁的小朋友。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虽然今年没看成烟花，但是托沈回秋的福，她过了这辈子最奢侈的一个跨年。


    这种员工福利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有服务生进来收了空盘子，问他们是不是需要果盘和茶水。


    男人说不用，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药眨了下眼睛，等服务生出门才凑过去小声道，“老大，你不会是钱没带够吧？”


    男人一顿，看向她。


    苏药撇嘴，“先说好，不许把我一个人留下给人洗盘子抵债，要留一起——”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窗外“砰”的一声巨响盖了过去。


    苏药猛的回过头，刚好来得及看见一簇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全过程，隔着包间的落地窗，就像是盛开在了她的面前。


    紧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


    一簇比一簇炫丽，一簇比一簇盛大，几乎交织在一起，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苏药情不自禁的走到窗前，包间的灯突然被人关掉，她站在黑暗中，却仿佛站在了整个夜空下。


    成片的烟花在她眼前织出最璀璨的画布，繁花似锦，恢弘而热烈。


    沈回秋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微垂着眼，说不清是在看烟花，还是再看她。


    苏药的嗓子有点发紧，“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轻轻扯了下嘴角，“为了让我把今天晚上空出来，苏小姐死缠烂打了一个星期，作为一个还不算太苛刻的教授，我总要满足我的助教一些小小的愿望。”


    苏药想说她那才不叫死缠烂打，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没跟这人提看烟花的事，就是怕对方觉得她太幼稚，没想到这人早就看出来了，不仅看出来了，竟然还给她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这次是真的惊喜，不加任何双引号。


    她张了张嘴，“所以这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原因？”


    却被新一轮升起的烟花盖住。


    巨大的轰鸣声中，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据说这里是整个锦城最适合看烟花的地方。”


    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扒开了一道缝隙，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道缝隙里钻出来，再一路沿着她的血脉生长，蓬勃而又陌生。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情绪，这一刻却真切的在她心里鼓动着。


    她想，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她23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一个男人亲手将这世上最灿烂的光送给了她。


    夜空再一次被璀璨的烟花染成了白昼。


    苏药仰着脸看了几秒，突然指着在最高点绽放的那一朵烟花兴奋道，“老大你快看，那是极光，我们真幸运，今年竟然能看到极光。”


    这是最近几年才出来的新种类。


    因其绽开的一瞬间如极光般星河缀天而得名，只是据说成本太高，所以不常有。


    没想到今年会看见。


    一束束五彩的流光直升到空中，炸开万千星河，再散成无数的光点，如流星般坠入大地。


    站在地面上看时尚且觉得壮观，如今直面这片星海，其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苏药看得目不转睛。


    沈回秋却始终垂着眼，目光没有叫窗外的烟花抢去半分。


    眼前的女人正一脸惊喜，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朝外看着，和刚才舞台上安静淡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哪个都不像她，哪个又都是她。


    有时候即便站在他面前也让人看不懂，可有时候又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一眼看穿，他后来才明白，其实能不能看懂并不去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这个女人愿不愿意让他看懂。


    又一朵烟花炸开，流光映着女人晃动的酒窝，竟比烟花还要绚烂几分。


    女人不自觉的哼起歌，是刚才的那首民谣，轻柔的声线却又和刚才有些不同，淡淡的，软软的，染满了笑意与欣喜。


    女人轻轻的哼着——


    陪你度黑夜漫漫，陪你过刀山险壑，陪你吹细雨春风，陪你看人间烟火。


    他突然就想起了蒋非之前被他打断的那句话。


    他不是个会轻易去假设如果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想，如果他们能再早些遇见，如果那几年陪在他身边的一直是这个女人——


    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远处的钟楼响起古老而悠长的钟声，已经十二点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遥远的欢呼，与烟花炸开的轰鸣声混合在一起。


    沈回秋不动声色的蜷了下手指，“新年快乐。”


    女人看着他笑，“老大，你怎么抢我的台词？”


    沈回秋没说话，一抬手在女人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果不其然，女人顿时炸了毛，虚张声势的就要朝他伸爪子。


    半晌却又气鼓鼓的缩回去，故作无奈道，“算了，新的一年不跟你计较。”


    可惜没坚持几秒就被那两个不停晃悠的酒窝给出卖了。


    他也跟着扬起唇角，沉默半晌，极近耳语道，“好。”


    说好了，要陪他看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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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药正看信息，没听清沈回秋说了什么，等她再看过去时，对方也已经低头看向手机。


    十二点刚过，两人的手机便开始响个不听。


    都是跨年的祝福。


    苏药例行祝宁薇和齐严新的一年赶紧生个小神兽，祝许雯早日脱单，祝许唯工作顺利，今年还多了那些同事和学生。


    虽然应勇接手了六班，但是她和六班的班级群并没散，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在里面说话了。


    这会儿群里又死灰复燃，全是祝她新年快乐的。


    二少祝她新的一年发大财，一年365天，天天中彩票。


    一群人在底下起哄，俗不俗，当谁都跟你家一样想当暴发户啊。


    苏药乐得合不拢嘴，别说，她就是俗人一个，还挺喜欢这个祝福。


    其他人祝的就五花八门了，有人祝她永远年轻漂亮，有人祝她吃喝不愁，还有人祝她今年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唯独冯大少，什么都没说。


    苏药只当是这位大少爷又在闹什么别扭，也没放在心上，认认真真的给他们回，她祝他们都能活得自由。


    是的，不是快乐，而是自由。


    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看自己想看的风景，去闯自己想闯的天地，而不是必须时刻遵守着那些所谓的规则，她知道，对于他们来说终究都是要回归到家族中去的。


    但在此之前，她希望他们至少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


    只有二少没心没肺的发了一串龇牙的笑脸，说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实现跑车自由，可惜他爹那么有钱，愣是一辆跑车都不给他买，生怕他车技不精再把自己作没了，害他只能私下里偷偷攒零花钱。


    这次却没人再在下面起哄。


    二少疑惑，这是我网断了，还是你们集体中邪了，怎么突然没人说话了？


    冯大少终于冒出来，只回了他两个字。


    闭嘴！


    这下群里彻底安静了。


    苏药笑着退出群聊，知道他们都懂了她的意思。


    她最后点进沈回秋的头像，想了想，打字道，【老大，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


    然后，点下发送。


    沈回秋的手机很快响起提示音。


    男人无奈的瞪她一眼，好半天才抬手打了几个字，回给她。


    【希望苏小姐贫瘠的大脑可以塞进点有用的东西。】


    【换一个！】


    【希望苏小姐不要总是提些无聊的问题。】


    【再换一个。】


    【希望我的助教工作时可以少摸些鱼。】


    【——老大！】


    男人停顿片刻，眼底有笑意流淌而出，缓慢而又肆意的融进窗外的夜色里。


    【那就希望，苏小姐刚才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苏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许愿了？】


    男人弯起嘴角，【现在知道了。】


    苏药，【……】


    竟然诈她！


    不过她刚才确实向满天的星星许了愿。


    希望她的父母身体健康。


    希望她的朋友生活顺逐。


    希望她的学生人生圆满。


    还有，希望沈回秋能够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