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药默默退出网页，想给赵俊回条信息，又迟疑了。


    其实这件事他们本是可以帮忙的。


    之所以让赵俊自己想办法解决，主要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让赵俊自己去想明白，去主动面对，他才能真正的放下。


    很显然，比起一个入围资格，能够彻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要更重要得多。


    可她现在有点后悔了。


    赵俊对常芳的感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虽说常芳的结局算是咎由自取，但是当这一切必须由赵俊亲手完成时，苏药忍不住想，这对赵俊来说是不是还是太过残忍了一点。


    她举着手机，无声的叹了口气，最终拨通了赵俊的电话。


    那边似乎一直在等她，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苏药反而有些哑然。


    最后是赵俊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学姐，经过昨天，我好像突然就放下了。”


    苏药无奈，“要是说放就能放也就不叫感情了，没必要勉强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


    对面没有说话。


    苏药有些心软，她想了想，继续道，“赵俊，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的人生注定要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也有太多的诱惑和变数，我们都有可能会在人生的某一个节点，因为一些事而走上另一条路，那可能是一条歧途，但我们总会固执的被那一路上繁华的假象迷了眼，不撞南墙永远不肯回头，赵俊，你现在在做的不是把常芳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更不是亲手毁掉她，而是在她被撞到头破血流之前，将她从那条路上拽了回来。”


    她想，赵俊昨晚的那些话对常芳还是有触动的。


    虽然两人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至少能让常芳重新审视一遍自己走过的路，认真想一想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总比等到一点退路都没有的时候再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强。


    而且说真的，就凭周景义怂恿常芳做出来的这些事，她也没觉得周景义能有多真心。


    若是能让常芳就此看清，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这些终究都是她一个旁观者的看法，感情这种东西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智，六年的感情要一刀斩断，其中的酸涩与痛苦怕是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隐约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哭声。


    苏药没有出声。


    从昨晚到现在，赵俊的身边一定充斥着各种不同的声音，同情，安慰，或许还有祝福，所有人都在为他的遭遇义愤填膺，为他能打赢这场翻身仗而感到欣喜。


    不过现在赵俊最需要的可能只是找到一个安静的空隙，独自消化掉那些不愿意让旁人看见的情绪。


    苏药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手机已经热得烫手，楼下聊天的老太太都来来回回换了三波。


    哭声终于渐渐平息。


    苏药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将手机换了一边，假装没发觉对面的尴尬，“一晚上没睡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养好了精神才能谈其他。”


    赵俊嗯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你，学姐，我现在是真的好多了。”


    苏药笑，“赵俊，想要成长痛苦是不可避免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直面它的勇气，你很勇敢，我只能说周主任没有看错人。”


    她终于理解周德旺为何如此坚持的想拉赵俊一把。


    她这个学弟虽然性格沉闷，骨子里却有一种难得的坚韧和果决。


    那边再次沉默了一会儿，道，“周主任说我最该感谢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一巴掌抽醒我，我现在可能还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苏药乐了，“合着你们对我的评价就这么粗鲁啊。”


    赵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算又变回了那个木讷，不善言辞的男生。


    苏药也不再逗他，“行了，开玩笑的，赶紧睡觉去，别以为过了这一关就能松懈，后面可还有硬仗要打。”


    赵俊松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不太善于应付这种场面。


    过了一会儿，又支支吾吾的开口，“学姐，我——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苏药问，“想继续保留常芳的名字？”


    赵俊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心思，“我只是——我——不是对她还有什么想法，我就是——”


    苏药好笑的打断他，“想有始有终？”


    当年赵俊陪常芳考J大的设计系。


    结果事与愿违，赵俊考进去，常芳却落榜，这成了两人最大遗憾，也或许两人间嫌隙的种子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后来种子生根发芽，两人的关系也已不复当年。


    赵俊却毅然写下常芳的名字，大概也是想坚持完成这个约定，带她去法国，让她的名字出现在时尚界最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约定已成之时，自此心无所念。


    赵俊是想彻底和过去做个了断。


    苏药舔了下舌尖，道，“赵俊，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赵俊疑惑，“什么问题？”


    “你能告诉我，你手里为什么会有录音吗？”


    没想到赵俊的手里竟然留了这么一张底牌。


    按说只有对一个人心存提防，才会刻意提前录音当证据。


    赵俊对常芳是不会有这样的防备的，磨合了六年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这和是不是分手没有关系。


    相信常芳也是一样，从没想过赵俊会录音，所以当场就崩了心态。


    对面的呼吸猛的一滞，“其实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录音，周主任终于松口可以带她一起去法国，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也想——挽回她，但是我嘴笨，怕当着她的面太紧张什么都说不出口，就想着提前录好音放给她听，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找我——”


    苏药叹气，果然。


    赵俊继续道，“后面那段录音不是我录的，我去找她，她怕被别人知道，故意选了个空教室，结果那个空教室是话剧社彩排的新场地，上午话剧社刚彩排完——收音的设备忘了关。”


    苏药已经懂了。


    赵俊说，“我舍友是话剧社的，那天收设备的是他，他听完录音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才知道。”


    苏药问，“你舍友也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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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俊嗯了一声，“他想告诉教授，让我拦下了，我让他想办法把录音删掉，没想到他自己偷偷留了一份，直到这次我求他帮忙他才拿出来，说是怕我万一哪天后悔了还能给我留条退路。”


    苏药感慨，“你舍友还挺靠谱。”


    赵俊说，“除了你们和周主任，他是唯一愿意站我这边的人。”


    苏药啧道，“赵俊你发现没有，其实愿意站你这边的人还挺多的，我不是说那些现在才来支持你的墙头草哈，我是说真正愿意帮你的人，我原本也觉得，咱们学校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周主任愿意拽你一把，不过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赵俊惊讶，“还有谁？”


    苏药转了转脖子，又将电话换了只手，“不说别人，周景义和常芳不是自愿上台表演的吧？”


    她大约能看出来，周景义是个谨慎的性子，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疏忽大意。


    周景义嗯了一声，“是周主任找了负责晚会的老师，想办法让他们一起出了个节目。”


    “还有昨天晚上帮你放录音的应该是你那个舍友吧，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么大的晚会，你舍友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音控台。”


    赵俊想了想，道，“他是有说过会找社团的人帮忙。”


    苏药说，“但社团的人也好，人家负责晚会的老师也好，凭什么就要帮忙呢？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有多重视这场晚会，要是真追究起来他们都得担责，就凭你舍友的面子？还是周主任的面子？”


    “那他们为什么——”


    苏药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赵俊没说话。


    苏药叹口气，“你这不是也知道嘛，他们帮的是你，他们愿意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也愿意帮你沉冤得雪，还有灭绝——邢教授，在那种场合，她能站出来跟周主任一起给你争取时间，不也是因为相信你，我想现场应该还有其他教授也帮你说话了吧，不然就凭着咱们校长那脾气，能由着你在晚会上搞事？”


    赵俊的呼吸有些急促。


    苏药说，“或许在你看来，愿意为你四处奔波的只有周主任，愿意为你留后路的也只有你的舍友，但是赵俊你看，还有很多人选择了在背后默默无闻的帮你，他们甚至不需要你的一句感谢，他们只是想看你重新振作起来，而且你不觉得其实连老天都在帮你吗？”


    赵俊愣住，“老天也在帮我？”


    苏药道，“要不是老天帮你，你又怎么能连着两次都刚好录了音，要是没有这两段录音，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搞垮他们的心理防线。”


    真的只能用有如神助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赵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苏药伸个懒腰，“至于你说想保留常芳的名字，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你现在就是想改都不一定能改得了，名单一早就报上去了，你当比赛是你家办的，想改就能改，要真这么容易，估计现在都没你什么事儿了，所以我才说连老天都在帮你，你还烦恼个屁。”


    赵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药咬着舌尖乐，“未来还是很美好的，少年，好好加油吧，至于现在，赶紧洗洗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