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苏妈妈第一次明确的在她面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也打了苏药一个措手不及。


    苏妈妈却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那样的人不适合咱们这种家庭，你趁早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苏药点头，“我知道。”


    苏妈妈继续道，“还有，我去跟你们校长说，开学给你换个学院。”


    苏药愣了一下，“为什么？”


    “难道还由着你跟他继续共处一室培养感情吗？”


    苏药猛的站起来，失手打翻了手边的水杯，却根本顾不上，“我不需要。”


    苏妈妈也跟着站起来，“这由不得你。”


    刚才还算平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一触即发。


    苏药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张了张嘴，最终又颓然的坐回了沙发上，她很清楚苏妈妈的目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可她知道，这并不是她需要的。


    苏药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逃了，那么以后呢，我要躲一辈子吗？”


    苏妈妈皱着眉，没有回答。


    苏药仰起头，直直的看进了苏妈妈的眼里，“一个人的世界也只有那么大，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苏妈妈。


    苏药却突然笑了，“妈，你一直都告诉我，做人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然后再去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这样才不会出大错，从小到大我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该这样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活下去——”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舔了下舌尖，“说真的，我不甘心，这样的人生对我来说更像是一部早就被安排好的剧本，从出生到死亡，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能够平安顺逐无波无浪的走完这一生本身就是幸福的，甚至在遇到沈回秋之前我也一直这样以为。”


    苏药没有躲开苏妈妈的目光。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便也没了再藏着掖着的必要。


    “喜欢上沈回秋确实是个意外，这大概是我活到现在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但我从不后悔，相反，我很庆幸我喜欢上了他，是他让我明白，原来我也可以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原来我也会有无论如何都想要争取的东西。”


    原来也会有那么一个人，让她牵肠挂肚，尝遍思念的滋味。


    “不是每一场喜欢都注定要有结果，我们总会分开，但不该是现在，不该是这么狼狈和仓促，我需要给他一个交代，也需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希望等到我们真正告别的那一刻，都可以坦然的，没有任何遗憾。”


    客厅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还是她第一次试图违抗苏妈妈的决定。


    苏药不由得绷紧了皮，已经做好了苏妈妈暴跳如雷的准备。


    然而她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却只是苏妈妈的一声嗤笑，“养了二十几年，总算有点像我闺女了。”


    说完冲她摆了摆手，竟然什么都没再说就转身回了屋。


    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电闪雷鸣，反而隐约有终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药看着关上的房门，茫然的眨巴下眼睛，怎么，难不成她之前都像是抱错的？


    她迟疑几秒，转头看向沙发另一边的苏爸爸，“咱家老佛爷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让我气疯了吧？”


    要论对苏妈妈的了解，苏爸爸显然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苏爸爸道，“你妈妈是觉得欣慰。”


    苏药不懂，“欣慰什么？”


    终于发现她不是抱错的了吗？


    苏爸爸坐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囡囡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苏药无奈，“老爹，你这语气好像是在夸几岁的小朋友。”


    苏爸爸乐了，只是笑容说不出的复杂，“囡囡，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要勉强你，你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从老天爷那里抢回来的宝贝，大概是因为差点失去过，所以我们才更害怕失去你，我们总想趁着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能为你规划好所有的未来，让你能够无忧无虑，平安健康，不受任何伤害的过完一生，却忽略了你也会有自己想法。”


    苏药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承认她刚才的话是说的重了些，但她并没有指责他们的意思。


    她的父母已经做得很好，给了她完整的童年，和睦的家庭，倾尽所能的爱她，保护她，她怎么可能会怪他们。


    苏爸爸帮她理顺耳边的碎发，“我知道，囡囡，爸爸妈妈欣慰的是，我们之前的所有的假设与担忧都并不成立，就算没有我们，我们的女儿也已经有能力去过好她自己的人生。”


    苏药的心里突然有点难受，“谁说的，你们说好要养我一辈子的，不许耍赖。”


    苏爸爸揽住她，这次却只是笑着道，“囡囡，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苏药最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和苏妈妈达成了共识，但至少那晚之后苏妈妈没再提过让她转学院的事，也没再提起过这场谈话。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装周的最后一天，浮世的秀展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于这个异常神秘的品牌，众人总是多了些一探究竟的欲望，苏药也特地学了翻墙，跑出去看。


    沈回秋自然没有露面，但是尤索作为压轴出场的模特，彻底坐实了与浮世签约的传闻。


    很多人猜测，这是不是一个信号，代表着浮世那位低调了很多年的幕后老板要有新动作了。


    因为前一阵子帮沈回秋翻译法文资料特地钻研过，苏药已经多少能看懂一些法文。


    其中有一个网友用法文写道，这样一位实力与天赋并存的大师，如果封笔就真的太可惜了。


    苏药深以为然。


    她之前对沈回秋的设计天赋还没有什么太直观的感受，直到看完这场秀，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评价沈回秋是为设计而生。


    一个好的设计师可以赋予作品灵魂。


    而沈回秋的作品不仅拥有生动的灵魂，更拥有与人产生共鸣的能力。


    至少她此刻就生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隐约间，似乎还有些似曾相似。


    她也不清楚沈回秋为什么不再动笔，但如果男人真的就此封笔，那绝对会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


    时装周一结束赵俊就飞了回来，还特地给她寄过来一盒巧克力，说是正宗的法国特产。


    不过沈回秋依然没有消息。


    倒是蒋非中间又和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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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次，说沈回秋估计要等开学了才会回锦城。


    提到沈回秋，两人似乎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蒋非的语气里透着点心虚和小心翼翼。


    临挂电话前，她听见对面有人在说话，是法语。


    蒋非也用法语回了一句。


    苏药一愣，蒋非现在在法国？


    只是不等她问，电话已经匆匆挂断了。


    她的法语目前还仅仅局限在看得懂听不懂的状态，可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她的心脏却没来由的一阵发紧。


    元宵节一过，日子就像是装了加速器，开始嗖嗖的窜，看似还剩半个月的假期，一眨眼的功夫余额已经不足三天。


    六班的群里鬼哭狼嚎，一个寒假直接把这群祖宗们全给打回了原形，享受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谁也不乐意再去受那个罪。


    苏药看得想笑，其实她一想起又要过那种朝九晚五每天加班的生活，也忍不住脑袋疼。


    整整一个半月，不用上班，也不用再写寒假作业，因为腿伤甚至连家务都不用做。


    苏妈妈难得没念叨。


    苏爸爸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整天一睁眼就是吃，闭上眼接着睡，人很难不懒散，她还发愁等真开学了会不会进入不了状态，结果让他们这么一闹倒是终于找回些上班的感觉。


    她现在唯一要担心的似乎只剩下开学之后该怎么面对沈回秋。


    前几天她特地去找了一个做软件的高中同学。


    幸运的是，对方刚好对此有些研究。


    不幸的是，一毛三的话最终得到了证实，她的手机确实被植入过追踪器，植入的时间就是她刚入职那会儿，但是在三个多月前又被拆除了，算算日子，刚好是她在B市的时候。


    乍一得到这个结果，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平静。


    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想，她究竟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沈回秋怀疑的，甚至还需要在她身上装追踪器。


    还是说，这个人已经多疑到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的——兴师动众？


    那后来又为什么拆掉？


    因为终于发现她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咸鱼，完全不必费这份心思？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初沈嫡问她的那个问题。


    沈回秋到底为什么会选她当助教，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那张账单吗？


    当天晚上她再次梦到了沈回秋。


    是在五河山的那片山涧里，同样的阳光，同样的晨雾，男人就坐在她的身边，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惫，薄唇开阖间似乎说了什么，她却一句都听不清。


    唯有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那天之后她又接连做了几天相同的梦，男人看着一次比一次憔悴。


    而她每次都会在即将伸手碰触到男人时醒来。


    然后睁着眼直到天亮。


    人只有在迷茫的时候才会执着于某个答案。


    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想要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迫切的想要见到这个男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有些话如果不当面说清楚线球就会越滚越大，最终变成梗在心里的一个死结，再也解不开。


    她不希望和沈回秋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