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苏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男人的这场艳福。


    当然，对方可能也并不是很需要她的评价。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问道，“沈院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这人故意支开小白花，肯定是还有话要和她说。


    沈回秋终于从那张交接单上抬起眼，“所以苏小姐现在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了？”


    苏药噎住，半晌才道，“也——也不是。”


    “那就说。”


    “……”


    这人还是这么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可她能说什么呢？


    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想说的还有很多，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难道要她质问这个人为什么给她装追踪器？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又何必还要戳破。


    这几天她彻底冷静下来，也想了很多，她不是不知道这人的处境，前有狼后有虎，能一路坚持到现在完全就是靠着这份谨慎多疑的习惯。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旁人眼中的冷血却是这人保命的法则。


    何况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相遇实在太过巧合，也实在太乌龙了，很难不让对方怀疑她的别有用心。


    所以她并不怪这个男人，这是实话，怀疑她，总好过真被沈嫡算计的强。


    而且这个人后来对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利用，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她当时是被蒋非得话气昏了头，后来再想，不反驳也不代表就是默认，这个人什么时候为自己解释过。


    对这个男人，眼看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就是实。


    只能凭着自己的心去辨别。


    而她的心在告诉她，那些不动声色的纵容和袒护都是真的。


    那个会在跨年夜陪她看烟花，会在漫天大雪里听她讲秘密，会和她说你可以只是你的男人，对她又怎么会只是利用呢。


    反倒是她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辜负了男人的用心。


    现在再想，沈回秋把她调走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管是为了给小白花腾地方演戏，还是因为那个吻。


    他们都停在了最恰当的时候。


    前面就是泥淖，她总以为她有能力穿过去，哪怕为此满身狼藉。


    沈回秋却及时拽住了她。


    苏药抿着唇，小声说了句谢谢，她该感谢这个人愿意给她留下最后的体面。


    男人的目光晃动得厉害，“就这些？”


    苏药忍不住舔了下舌尖，“还有——修车的钱我会还给你，我已经找人咨询过了，还挺贵的，本来就是我犯的错，不能让你承担，就是可能需要的时间久一点。”


    说是从她的工资里扣，其实男人后来多支付给她的那些工资早就把之前扣掉的补回来了。


    她知道沈回秋压根不在乎这点钱。


    她欠他的也远远不止如此。


    不过能还一点就还一点吧。


    男人冷冷的看着她，没动。


    苏药无声的叹口气，继续道，“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我听文姐说你暂时没让她回来，你一个人也要记得好好吃饭，以后就没人在旁边烦——”


    男人终于开口打断她，“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苏药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话多少有点倒打一耙的嫌疑。


    明明是这人主动把她调走的，甚至连句解释都没有，摆明一副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架势，怎么反倒来质问她。


    不过争论这种事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撇清关系的前提是——他们得有关系。


    但他们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这张交接单子签了，好像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苏药最终没有回答，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沈回秋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垂下眼，既不签字也不提让她离开。


    苏药只能陪着罚站。


    那晚她光顾着逃跑压根没看清，男人又瘦了，比起之前在B市住院时还要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了出来。


    她不由得皱起眉，“你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吗？”


    工作忙也不是这么废寝忘食的。


    男人冷笑，“和你有关系？”


    一下子就把她的话全给堵了回来。


    苏药顿时闭上嘴，是了，没关系，只是有些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她低下头，“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里的气氛似乎更冷了些。


    她没去管对方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身体都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你倒下了，只会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得偿所愿，现在非姐和文姐都不在，我以后——也不在你身边了，你得学会照顾自己，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良久，男人的声音才响起，“继承法？”


    竟然真的还记得。


    苏药点头，“对，不能便宜你那个渣爹，还有那个混蛋弟弟，所以沈回秋你一定要好好的。”


    男人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隔在他们中间，变成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男人的大半张脸都拢在阴影中，唯有那道熟悉的视线穿过光与影的交界，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与此时的沉默截然不同的炙热。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男人的眼里烧着一团火，正试图把她，把他们一起吞没。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的慌乱却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


    男人淡淡的收回视线，终于低下头，在交接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还给她。


    苏药几乎落荒而逃。


    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掉眼泪，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想过要笑着好好说声再见，可是真的看着男人签了字，她还是很没出息的想哭。


    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走到楼梯口时，她和正上楼的徐敬涛刚好打了个照面。


    徐敬涛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怀里的纸箱，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被调走的员工，倒像是在看被陈世美负了的秦香莲。


    苏药疑惑的眨巴下眼睛，还没等说点什么，小白花却先扭着小腰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娇滴滴的喊了声徐副院。


    徐敬涛顿时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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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几分不忿，正眼都没给一个，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小白花委屈的抿起唇，“徐副院长好像特别不喜欢我。”


    苏药也好奇，按说像徐敬涛这种对谁都笑眯眯的老好人，对小白花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当然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安慰，“徐副院——可能是更年期了吧。”


    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


    小白花明显愣了一下。


    苏药赶紧趁机闪人，先不说这朵小白花和夏家的关系，她是真不习惯跟这种说话都能掐出水的女生打交道。


    大概是刚才被沈回秋的气势震慑住，她下楼时，没人再敢往她身边凑。


    只有王虹凑过来，揽住她肩膀拍了拍。


    拍得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那点酸涩又开始往外冒，王虹是她在学校里第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虽说她就是调个岗，想见还是能见，但终归是多了距离。


    王虹沉重的叹口气，直把人送出楼门，才小声道，“貌似情报有误，那个姜教授竟然有女朋友。”


    苏药一愣，刚酝酿好的情绪顿时卡了壳。


    还以为是舍不得她，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个？


    王虹明显没get到她此刻僵硬的表情，“你也觉得可惜是不是？”


    苏药，“……”


    王虹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你，像这种优质的单身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但凡碰上了就得果断出手，千万不能犹豫，你不抢，就让别人抢了，你看沈院长之前对你多好，结果呢，还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苏药赶紧喊停，“沈院长那是关心下属。”


    王虹翻个白眼，“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你这种单纯的女生，我跟你说，一个男人要是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那必然是有利可图，要么图财，要么图色，再不济还得图点心灵消遣，不然他们浪费这功夫干嘛。”


    苏药垂下眼。


    齐严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其实她也不知道沈回秋后来到底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又有什么是值得沈回秋图谋，但大抵和王虹说的这些无关。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大概就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时间总能剥开所有的糖衣炮弹，真心与否一目了然。


    沈回秋的那颗心脏也不是铁疙瘩，终究会渴望人与人之间的那点真心。


    苏药没敢继续在设计学院逗留，拿着交接单去教务处办完了最后的调动手续。


    教务处的红章一落，她也算是和沈回秋彻底两清了。


    存档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上学期的考核表，李富民是和她说过她上学期考核成绩不错，但没想到竟然是全优。


    据她不完全了解，在以往沈回秋给出的所有打分里，最好的也就是个良。


    教务主任刘丽和田波是朋友，连带着和苏药关系也不错，见她一直盯着考核表发呆，不由得打趣，“你们沈院长可是难得发了一次善心，要不是这个优秀，以经管学院的标准你还真未必能调过去。”


    像是怕她不信，刘丽还特地翻出了沈回秋给她写的推荐信。


    “喏，这可是你们沈院长给你的评语，说真的，我都没想到你们沈院长竟然也会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