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们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


    她每天啃馒头咸菜，穿着打了布丁的内衣，这在她们眼里是件很可笑也很丢人的事。


    她在这里是个异类，没人能体会她的人生和无奈。


    但是此刻，当她把钱拍在桌上，逼着自己挺直腰板，说出这些话时，她突然发现她曾经为此苦恼的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有这样的人生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一直在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去打拼自己的未来，这又有什么可笑呢？


    刘玲扫过屋里愣住的三人，转身坐回自己的书桌前，她会让她们知道，除了无法改变的出身，她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差。


    另一边，薛珊和苏药一起下楼。


    薛珊疑惑，“你刚才突然找我要50块钱干什么？”


    苏药舔了舔舌尖，笑道，“点把火，照个亮。”


    薛珊一脸懵逼。


    苏药也没耽搁，当晚就带着申请表回了家。


    苏妈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借着吃晚饭的功夫，苏药添油加醋的把刘玲的遭遇讲了一遍，其实能添的油也不多，刘玲是真挺惨的。


    苏妈妈果然心疼得不行，吃完晚饭广场舞都没跳，拽着苏爸爸就直奔李富民家。


    具体说了什么苏药也不知道，只是苏妈妈还没回来，李富民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语气里明显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疲惫，好半天才悠悠的叹出口气，说申请表留下了，明天会直接交给梁国正。


    苏药赶紧讨好，“辛苦校长了。”


    李富民一顿，“下次再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那脾气。”


    苏药咬着舌尖乐，“我哪敢麻烦校长，我这不是随便跟我妈聊会儿天嘛，刚好就聊到了我们学院那个刘玲，谁知道我妈会去找您。”


    李富民无奈，“是是是，那张申请表也刚好是你妈从地上捡的。”


    苏药嘿嘿两声，“可不巧了么。”


    李富民被噎了一下，再次叹出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苏药试探，“那梁院长那边——”


    李富民哪能不懂她的意思，“和你没关系，是我的意思行了吧。”


    苏药这下满意了，“谢谢校长。”


    李富民沉默片刻，又道，“最近经管学院的事我也听说了，本来以为把你调过去能轻松点，结果还不如在沈回秋那儿。”


    苏药垂下眼，笑道，“放心吧，校长，我现在挺好的，不用加班了，姜教授也很照顾我。”


    李富民叹出今天的第三口气，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看得出来，李富民是真的挺怕苏妈妈，第二天一早就把梁国正叫了过去。


    苏药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梁国正还为这事儿特地开了个讨论会，按说以苏药的身份是没资格参加的，偏偏梁国正把她也给叫了过去。


    祝兰看见她时眼睛差点瞪出来。


    苏药也无奈，梁国正来这一出摆明是做给李富民看，倒也算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梁国正这老油条早就看出了她和李富民的关系。


    这个会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是否通过举手表决，能被叫来开会的也都是人精，哪会不知道这是早就拍了板的事，即便心里再好奇梁国正怎么会突然关注起一个名不见经证的学生，还为她大费周章的动用院长特权，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驳院长的面子。


    于是不出意外的全票通过。


    只等着上报手续走流程。


    苏药也就没再关注，李富民亲自发的话，梁国正肯定不敢怠慢。


    只是几天后刘玲又来找了她，手里拎着一杯奶茶，说是谢礼，助学补贴已经下来了。


    苏药很惊喜，没想到梁国正的动作这么快。


    她也没忘了给梁国正邀功，“你得感谢咱们院长，多亏梁院长一直为你这事儿忙前忙后。”


    说是这么说，却还是笑眯眯的接过奶茶，转手扔给刘玲一包薯片，“尝尝，薛老师特地跟我推荐的，据说味道还不错。”


    刘玲盯着那包薯片看了一会儿，也笑了，“不怕您笑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这东西。”


    苏药耸肩，“人生总会有很多个第一次，这不奇怪。”


    刘玲认真道，“小苏老师，您是好人，他们不该这么说您。”


    苏药摇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不需要旁人定义，人最难的就是做自己，因为我们总会不自觉的去介意旁人的评价和眼光，人一旦有了杂念，就很难再心无旁骛。”


    刘玲若有所思的抿住唇，“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小苏老师。”


    苏药笑道，“你不用记住我的话，我也只是有感而发，你只需要记住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专注的去实现它就可以了。”


    刘玲一愣，忙点了点头。


    苏药看着她，突然问道，“你想学设计吗？”


    这话题转得实在太突然，刘玲茫然的啊了一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于是苏药又问了一遍。


    刘玲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眼中飞快划过一抹苦涩，“您知道的，梦想这东西对我来说还太奢侈。”


    苏药想了想，道，“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她现在在B室的一家设计室工作，我听她说，她们工作室下个月会对外召集一批设计稿，如果采纳是有酬劳的，我可以向她推荐你。”


    刘玲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我之前从没接触过。”


    苏药道，“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之所以选择对外召集，就是希望能够打破思想局限性，引进一些新人的想法和创意，之前没接触过未必就是坏事，当然，一些必要的理论知识你还是要掌握的。”


    刘玲揪着手指，明显是在迟疑。


    苏药继续，“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补课，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从设计学院转过来的，专业的教授比不了，但教你些基础知识还是能做到的，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刘玲还在纠结，“这样会不会——很麻烦您。”


    苏药道，“麻烦肯定是不麻烦，不过我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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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疑惑，“什么条件？”


    “你得先顾好你的专业知识。”


    刘玲似乎松了口气，“这个肯定没问题。”


    苏药笑，“看来你是已经考虑好了。”


    刘玲脸一红，又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道，“是，小苏老师，我想试试。”


    苏药起身，从抽屉里取出几本课本，这是她上学期被沈回秋抓着补课时用的，现在给了刘玲倒也算物有所值，“你先拿回去看，以后每周三和周五，五点之后来我办公室，理由就不用我替你想了吧。”


    刘玲小心翼翼的把书放进背包里，冲着苏药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次离开的背影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苏药笑着坐回椅子上，给许雯发了条信息。


    梦想确实解决不了温饱，但梦想可以给人希望，而希望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是比温饱更加重要的东西。


    直到苏药准备下班，才发现刘玲刚才坐过的位置放着一张崭新的50元钞票。


    她一愣，终于笑出了声。


    没想到她这个学渣也有给别人补课的一天，要是让沈回秋知道眉头肯定皱得能夹死苍蝇，然后再嘲讽一句她误人子弟。


    不过她想，她的这个决定应该没有做错。


    苏药不知道刘玲回去之后是怎么跟她的室友解释的，她也没问，只是再上课时，刘玲主动交给她一个本子，“小苏老师，我已经全都抄完了。”


    苏药翻开本子，和她上次罚罗依依抄写的内容一模一样。


    罗依依大概也是被罚怕了，这次没敢再投机取巧，整整三十遍，字迹明显透着潦草。


    而刘玲的字从头至尾都是一笔一划。


    苏药点头，配合的收下本子，然后才转向罗依依。


    罗依依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半步，“这——这次是我自己写的。”


    苏药道，“我也没说不是你写的，你心虚什么？”


    罗依依顿时闭上了嘴。


    苏药一页一页的翻到最后，随口问道，“生产可能性曲线说明的基本原理是什么？”


    罗依依一愣，“我抄的时候没有这个内容。”


    苏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淡淡挑了下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抄就可以不知道？那为了让你温故知新，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把学过的所有课本都抄一遍？”


    罗依依惊恐的摇着脑袋，吓得花容失色，显然也意识到苏药真的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苏药饶有兴味的欣赏了几秒，才将她的本子放到一边。


    最后看向郑磊。


    郑磊的字——好吧，至少这次终于能分辨得出写的是啥了，她也没指望几天的时间就能让郑磊变成书法大师。


    郑磊垂头耷眼，乖乖等着苏药刁难。


    结果苏药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人都给打发回了座位。


    上节课就已经说过，要随堂提问。


    姜兆讲完课便信守承诺的把讲台让给了苏药。


    学生们也差不多摸清了苏药的套路，个个双手合十，表情凝重，安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