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雷斯夫人叹息：“好吧，我交代，请您跟我来吧。”


    希格诺跟着艾雷斯夫人进了她的房间。


    艾雷斯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这个，是我姐姐的遗书。”


    “她不把遗书留给丈夫，而是留给你？”希格诺怀疑道。


    “这就是我们说好的，瞒着我丈夫的事情。”艾雷斯夫人眼神一低。


    希格诺打开信件，迎面看到的第一行字是：“选择自杀，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丈夫……”


    希格诺的眼神在“自杀”两个字上停留，这位先夫人是自杀的？


    继续看下去，这封信交代了前因后果。


    艾雷斯子爵一脉有遗传病，每到月圆之时便会头痛欲裂，基本活不到三十五岁，且发病者女子不孕。


    这几乎无解，便只能一代一代地拖着，整个家族被称为“被诅咒的家族”，爵位一代一代地削弱，几乎快要消失了。


    等等，艾雷斯家族，是那个“被诅咒的艾雷斯家族”？


    希格诺听过这个名号，社交界提起过他们，一家子都是怪人，整个家族传承着一种奇怪的遗传病，也是被私下里蛐蛐的对象。


    难怪她听着有点耳熟。


    不过到这一代，家族已经衰落至此，嫡系无人，贵族内不愿通婚，招了个平民为婿。


    旁系还只剩一个妹妹，唯一的儿子还是发病者，社交界都没有人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到这一代，家里可能就要断了。


    “我姐姐不愿如此，拼命想为自己和我儿子挣一条活路，最终寻到了解救方式，可是需要至亲之人的躯体为献祭。”艾雷斯夫人说道。


    “你是说……”希格诺声音一低。


    “没错，如今的仅存的两个患者，我姐姐和我儿子，只能活一个，活着的人需要把死人的尸体吃下去，方得痊愈。”艾雷斯夫人说道。


    “我跪求姐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她同意了，并愿意自己当那个死去之人——她快到三十五岁了，活也活不了太久了。”艾雷斯夫人的神情不似作伪。


    她的伤心真心实意。


    “以活人之躯治病，这是邪术呀。”希格诺皱眉道。


    “所以才要瞒着姐夫，”艾雷斯夫人说着，给希格诺跪下了，“他是个圣教徒，信仰神女，若是让他知道我和姐姐用了邪术，我无法跟他解释，他更不可能接受姐姐为此而死，所以需要瞒着他。”


    希格诺盯着她，很好奇她是怎么想的。


    “我是愁，这个邪术害死了你姐姐，但未必能救活你儿子，谁给你出的这样愚蠢的主意？”希格诺皱眉。


    “我见过，那个法术真的能治好姐姐，”艾雷斯夫人急切道，“原本的患病者，三十岁之后就几乎无法下床了，但治疗之术用在我姐姐身上之后，她一直到临死前，都是健康人的状态，那能治病！”


    “副队长，我求你了，这事情能瞒帮我瞒下来吧，我可以发誓我姐姐是自愿死去的，只是这事情坚决不能让我姐夫知道！”艾雷斯夫人说道。


    希格诺叹了口气：“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所以我们家没有任何的闹鬼事件，是我现在的丈夫因为过于思念姐姐而导致的精神混乱，疑神疑鬼，看错了东西。”艾雷斯夫人眼睛一亮，依然要把手镯交给希格诺。


    “你们家的案子不是闹鬼，而是邪术，我今天倒要看看有什么邪术是用死人的尸体治疗活人的。”希格诺说道。


    “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我丈夫。”艾雷斯夫人只有这一个要求。


    “把你儿子叫来我看看。”希格诺说道。


    艾雷斯夫人应了一声，去叫人了。


    希格诺又看了一遍先夫人的遗书，同时觉得现任夫人的脑子有点欠。


    她觉得这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的丈夫，却张口就把邪术之事告知了圣骑士团，也不知道她脑子里糊了个什么。


    闹出死人复活的闹鬼之事是私事，邪术之事可就大了去了，绝没那么容易善了。


    旁人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她倒好，直接送上门来，只为了让希格诺把此事瞒着她丈夫，可称得上是舍本逐末。


    男孩被带来了，他叫乔治，七八岁的小孩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弱。


    “你姐姐的尸体在房子里出现，是说明一回事儿？”希格诺问道。


    “是……需要给孩子治病时搬了出来，我原本是确信我丈夫他睡了才这样做的，却不料他惊醒数次，有所察觉。”艾雷斯夫人说道。


    “这个邪术以命换命，定然为教廷所不容。”希格诺看着小男孩，检查他的健康情况。


    “此术名为‘满月术’，确实是能治病的，”艾雷斯夫人解释道，“我的儿子接受治疗之后，确实不再发病了，上月满月之时，都没有感知到痛苦——我是为了孩子才这样做的。”


    离得近了，希格诺在乔治身上感受到了更深的魔气，这邪术是以魔气为承载的！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个秘法能救我儿子一命，能传我艾雷斯姓氏一脉，我什么都愿意。”艾雷斯夫人说道。


    希格诺露出沉思的表情，事关魔气，此事她需要彻查。


    “我姐姐的死亡没有异议，这事情可以瞒着我丈夫吗？”艾雷斯夫人说道。


    “你现在要纠结的不是你丈夫知道些什么，而是我想查到些什么——有关魔气，这已经不是你一家能瞒住的‘家事’了。”希格诺说道。


    “什，什么？”艾雷斯夫人一愣。


    “多谢指路，这件事情我会彻查的。”希格诺说道。


    艾雷斯夫人眼神一慌：“这，这本是我们的家事，解释清楚就好了，不需要掺杂其他。”


    “如你所说，你姐姐是自杀的，之后尸体从棺材里消失是为了给你儿子治病，你应该知道你姐姐的尸体在哪里吧？”希格诺开口道。


    “是在……”艾雷斯夫人神情有些惶恐，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情了。


    她一门心思想着这事情要瞒过信仰明格教的丈夫，却忽视了，圣骑士团更不可能容许魔气在洛德森城内横行。


    艾雷斯夫人起身，示意儿子回去休息，带着希格诺出了门。


    先夫人的尸体被艾雷斯夫人藏在了废弃林子的山洞里，只在秘法有需要的时候把尸体搬到房子里。


    希格诺站在先夫人的身侧，这应该是上个月死的人了，但尸身依然完好，是靠魔气保存的。


    希格诺想到了之前陪葬之物中那个小瓶的魔气，那是用来填补尸身，保持其不腐的。


    “你的计划执行得如何了？”希格诺问道。


    艾雷斯夫人有问必答：“已经，已经就差最后一步了，把我姐姐的尸身切了给我儿子吃下，最后一口要在月圆之夜吃下，如此便可得救。”


    “吃人？”希格诺摇了摇头。


    “这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了！”艾雷斯夫人迫切道。


    “吃人确实不道德，但常人要是把这附着于尸身的魔气吃下去，怕是死路一条。”希格诺说道。


    魔气感染死人是感染死物，与活人接触可至使人神智错乱的。


    “这绝对能救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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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艾雷斯夫人对此坚信不疑。


    希格诺觉得，艾雷斯家族走到濒临崩坏的这一步，智商不高也确实是个麻烦，张口闭口把自己卖了，还轻信旁人，也是麻烦事儿。


    “你应该有点常识，普通人吃下魔气，能及时吐出来都算是幸运，要不然就是被折磨到疯死，你应该庆幸你儿子还没吃这尸体。”希格诺说道。


    “这一定能救我儿子的！”艾雷斯夫人如此说着。


    希格诺不管她怎么说，她已经通知队里人来，来把这灌注了魔气的尸体抬走。


    不一会儿，一队人带队过来了，把这山洞里的尸体往担架上抬。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救我儿子的方法！”艾雷斯夫人惊呼出声。


    “闭嘴，”希格诺温和地对她说道，“你现在还能平安地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告诉队里你是‘自首’的，‘主动’报告姐姐的尸体被魔气沾染，并‘自愿’上交，若非如此，私自与魔物做交易，这一项罪名足以让你和你儿子天人永隔！”


    艾雷斯夫人愣住了：“可，这个事情……”


    “常识咱还是需要有一点的。”希格诺无语道。


    艾雷斯夫人别无他法，只能看着希格诺带着人抬走了先夫人的尸体。


    那在艾雷斯夫人眼中，更是救儿子的“药”。


    看着艾雷斯夫人一脸崩溃的模样，希格诺摊手：“我对此感到悲哀，对你与不知名的魔物做交易感到悲哀——不过这事情好歹是解决了，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丈夫，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尸体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可我的儿子……”艾雷斯夫人要哭了。


    “你的要求也达到了，这件事情我不会主动跟你的丈夫开口，你想瞒，可以瞒他一辈子，之后好好过日子吧。”希格诺说道。


    希格诺平静的声音在艾雷斯夫人耳中是那么残忍，这是要夺了她儿子活下去的希望！


    “不能，不能这样呀，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只有他们能救我呀！”艾雷斯夫人崩溃开口。


    “你说那是邪术，你说那不被圣骑士团所容，你说以命换命那不在教廷教义之上，可是我没办法啊！”艾雷斯夫人是崩溃的。


    “我向神女祈求过呀，我丈夫病重的时候，我愿意成为虔诚的圣教徒，只求上天能救我丈夫一命啊，可是神女选择了漠视！”


    “我丈夫死后，他留下的房子被他哥哥抢去，我也祈求过神女，我希望神女能还我财产，我信过呀，可是呢，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我不得不带着儿子漂泊。”


    艾雷斯夫人说着，神情狰狞起来：“神女赐予我们家族的是诅咒，诅咒了我的姐姐和儿子，她根本不保佑我们，又凭什么让我虔诚，谁能救我——我当然信谁！”


    艾雷斯夫人几乎是破口大骂出声，让希格诺听愣在那里。


    “我恨呀，我恨你，我恨你们，神女诅咒了我，神女就是恶魔，魔气能救我，那魔物就是我的神，有错吗？”艾雷斯夫人吼道。


    希格诺在心中点头：你没说错——但你不该当着圣骑士团的人面说出来。


    如今大陆上便是笃信神女而排斥魔物，当众对着干，不是聪明之举。


    果不其然，有下属直接开口：“副队长，这是个悖神者，要不要把她抓走？”


    大陆上，是有“悖逆神女”这一罪名的。


    希格诺轻轻摇头：“我为你的遭遇感到悲哀。”


    “撤吧，此事还要多谢艾雷斯夫人的‘自首’，愿意为抗击魔物做出贡献。”


    艾雷斯夫人在背后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