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徒二人一路无话各怀鬼胎回到前山，程泽见萧疏寻和顾清珩一起回来有些奇怪，抬脚迎了上去，等到了两人面前换了副笑。


    萧疏寻一路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看到程泽萧疏寻面上才总算有了点反应。许途远就是程泽的嘴与手，程泽才是最记恨他的人，偏偏这人把自己摘得干净，让萧疏寻没有恨的理由，但那又如何，笔笔账，萧疏寻这个当事人当然算得清楚，冤有头债有主，如今看程泽就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


    “师尊。”程泽恭敬的地行了一礼，眼里却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气，他是刻意忽略萧疏寻的，对旁侧立着的少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顾清珩不喜欢这姿态。


    “明日结了早训，和我去藏书阁。”程泽还以为顾清珩是在对自己说，刚要回话才反应过来顾清珩问的是萧疏寻。


    萧疏寻一双眸子扫着程泽，自然也没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所说，三人就这么对峙几秒才忽的都反应过来。


    没等顾清珩再开口萧疏寻便屈身应下，摄魂咒偷摸练了四五年，却迟迟无法突破，他也急。藏书阁书文多，天上的地底下的活的死的什么都有，兴许也能被他摸出个路来。顾清珩提出这么个事，倒是给他开了绿色通道了。


    不过顾清珩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把人带在身边罢了，免得萧疏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再练什么邪术。


    程泽看了一眼萧疏寻，明明萧疏寻面色平淡，可程泽却总觉得那张脸上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


    “师尊，藏书阁新送了一批书还没整理…”


    “让疏寻去吧，藏书阁那么大，也该找个人帮帮你。”不等程泽说完顾清珩便打断了他，他不喜欢程泽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纵使原主时予对他百般依顺但到了自己这，还得看自己心情，他向来什么事都得自己先舒坦了才行。


    程泽走了，带着一肚子窝囊气，这要是在皇城，这俩人他高低要给砍咯！


    顾清珩自然是要再找机会去探一探后山的，必要的话还得探一探萧疏寻。


    浊气在他那个世界倒是已经绝迹，却不想这画中世界竟会有这坏东西。


    这玩意说是混沌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满含怨恨与不甘，游荡在人间，以三界的恶为养分，最终成了能控人心魂的魔障，愈养愈多。虽可靠它短时间增强修为，但也会让自己失了本心，成为无恶不作的怪物，做的恶越多，浊气的力量就越大，力量越大，这个人就被控制的越死。


    顾清珩只怕这浊气是为萧疏寻而来，他若是动了这种歪心思…


    “萧疏寻，你可别做傻事啊。”


    萧疏寻结束了早训早早就候在了藏书阁外，生怕顾清珩反悔似的。


    顾清珩老远见了萧疏寻快了几步上前，原本是想将藏书阁的腰牌给萧疏寻的，但是转念一想，藏书阁东西多，还有些上古秘术等等，万一被这小子偷学了去就不好了，来的路上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先前在玄空秘境受了伤，灵根有损，今日前来，倒是可以查一查相关的办法。”


    顾清珩当然不能让萧疏寻去找关于浊气的书，他没这个想法最好，若是看了书反倒是有这个心思了那就坏了。


    萧疏寻心思早就跑了，忽的听顾清珩提到灵根，这才正视眼前人。


    “师尊，怎么突然想起灵根一事了？”萧疏寻禁盯着顾清珩的眼，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阴谋。


    顾清珩边用腰牌开了门，一边说着：“你灵根纯净，有助于修习，先前，是为师不好，忽略你了。”顾清珩说得认真，好像那些事真的是他做下的一般，说完他就在心里默骂：靠！我凭什么替时予忏悔啊！！


    师徒二人在那藏书阁里穿梭了一阵。


    萧疏寻对于灵根是否能修复已经不在意了，他修的摄魂术有灵根相助的话或许会更快些。但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他也早已习惯了，他专找那些有关邪修的东西，一目十行。


    “灵山之顶，天神落泪，治百病，修万物，己朽木殷二鬼守之，谓之抚灵池。”


    “两个人镇守？”顾清珩默念着书上的内容思考着，这画卷中竟也有抚灵池。


    奇怪，他只见过己朽一人。


    萧疏寻一无所获，却也只能跟着顾清珩出去，顾清珩没有把腰牌给他，他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顾清珩能说到做到。


    “再过两月便是仙试，好好准备。”


    顾清珩说得随意，萧疏寻在拜入清屏山第一年的仙试比武中就拿到了头筹，当时他可只修了半年。可自那之后这八年间都未曾让他参加，理由很简单，程泽不喜欢他拿第一，他的师尊时予看不惯他出风头。


    “不行！”萧疏寻还没开口，程泽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满口拒绝。萧疏寻转正身子看向来人，眸中寒意渐浓。


    程泽大着步子走来，看了眼萧疏寻朝顾清珩作了一礼，明明心里嫉妒得发狠，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师尊，萧师弟已经许久没有参加仙试比武了，比武的新规则他都不知道，何况…”程泽看了眼萧疏寻，故意揭他的伤疤：“何况萧师弟先前修为损害，灵根有损，前面的还好，大家都是同门自然手下留情，可是玄空秘境中诡谲难测，茫然进入怕是会在中受伤的。”


    萧疏寻暗中握紧了拳头，眼中杀意渐显，自己原本修的是时予传授的玄冰心法，但后来时予便不再教他了，而程泽更是将自己送到玄虚秘境中，美其名曰锻炼自己。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折了不少修为，连灵根都被坏了，时予对此却只是“师兄也是在磨练你啊”轻飘飘一句话，从那之后，每每练到关键便绝气血不畅，灵气难运，只能被迫停下。


    可如今程泽却说“诡谲难测”“，那当年他死里逃生又算什么？


    萧疏寻一阵鄙夷，此仇他必报，他倒要看看程泽这次能不能从玄虚秘境中活着出来，身侧却也传来一声冷笑。


    “你是在质疑为师的决定吗？”顾清珩声色冷淡却不容置疑，语气里满是不可抗拒，“疏寻是我门中弟子，有我亲授的玄冰心法，理应参加比武，你这样阻拦，是怕他拿了你的第一吗？”


    被顾清珩说中心事，程泽愣了几秒却仍面色不改：“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担心萧师弟会受伤。”其实就算萧疏寻真的去参加仙试他也不担心，这些年萧疏寻能练成什么样程泽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不想让萧疏寻顺心罢了。


    顾清珩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疏寻的旧伤，我会帮他治好，你有这心思不如下去好好练习。”


    萧疏寻原本其实没打算参加，有那时间自己不如多琢磨琢磨摄魂咒，何况他也没想到顾清珩会让他去，但因为程泽这一番话，萧疏寻下巴微扬，朝人投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接话道：


    “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程泽吃了一鼻子灰，从前师尊对自己都是说一不二，还没有这么憋屈过，他一肚子火没处撒，使着剑到处乱劈，然而他的这股妒与怨全成了浊气的养分。


    “你去哪？”顾清珩拦住转身欲走的萧疏寻，“你日后修习和为师一起。”


    “为何？”萧疏寻垂眸看着身侧之人的动作，下意识想要挣开顾清珩却紧抓着他的手腕。


    顾清珩笑了笑：“这样，你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啊。”


    夕阳下的长廊中，光将面前人的身影变得柔和，少年有些晃神，这样的笑间隔了八年，却比记忆中更加清晰而灿烂，原本是要拒绝的话说出口却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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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好字。


    萧疏寻做了个梦。


    摄魂术久久不能突破他心里着急，眼睛一闭怎么也静不下心，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回忆。


    但这次，他回到了最开始。


    又是那场差点要了命的大雪，萧疏寻躺在雪中，只觉得这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活物，这大雪就要将他撕扯，吞噬，抹杀。


    那是天地间唯一的红色，也是萧疏寻活到那时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这抹亮色偏偏为自己停下。


    时予撑着伞，朱红绸面压着金丝仙鹤，白纱罩在上面难掩贵气，他撑开伞，倾斜向地上的少年，将自己身上的暖袍解下盖在少年身上，蹲下身，拨了拨他的头发：“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


    萧疏寻仰着面，他多想看清这个人，可是雪蒙着眼，泪也蒙着眼，他只会点头。


    自此，清屏山的时予真人有了第三个弟子，亲授玄冰心法与竹步剑意，那小公子练得极好。


    师尊要褒奖自己，拿了块甜糕递给萧疏寻，可萧疏寻还没接到那甜糕就掉到了地上，莫名的恐惧蔓延全身，他蹲下去捡，再抬头，是许途远带人围着他，手上的糖糕变成了石头，不对，是很多石头，砸在他额头，眼角，砸在他心里。


    他蜷缩着蹲下，透过那些人的缝隙往外看，一边站着他最敬爱的师尊，一边站着他最依赖的师兄。


    身上好痛，像是火烧一般，萧疏寻分不清这是梦里的痛还是现实的痛。


    他想睁眼，想嘶吼，想发泄这痛，可他的眼被血模糊，他的喉咙被血浸透。


    他好痛，比死了还要痛。


    ……


    顾清珩自从来了画卷世界就没睡过一夜好觉。


    第一天就被萧疏寻拿个刀顶着，魂都吓飞了一半，连着两夜都睡不安稳。紧接着又是浊气，他睡觉本来就轻，心里有点事更是睡不着。


    正静着心打坐呢，侧面小屋传来动静。


    顾清珩推门而入，浊气在萧疏寻身上里三圈外三圈缠了个紧，只见他紧闭着一双眼，双唇抿成一条线，眉头蹙起，难受得直冒虚汗。


    顾清珩来不及多想这么多浊气哪里来的，掌心聚力拍在萧疏寻背后，一边传送着灵力不让浊气侵入，帮他缓解着痛苦，另一手往空中转了一圈，在旁侧张开五指，浊气往那漩涡中旋去。


    “萧疏寻，醒醒！”顾清珩焦急地喊他，这人不应，被梦魇住，再不醒来只怕浊气要趁虚而入了。


    他将萧疏寻转了个身对着自己，低声念咒，闭上眼贴住那人滚烫的额头，浊气裹住顾清珩将两人围在其中。


    “疏寻？”


    “萧疏寻！”


    眼前的人影被拉开，光终于透了进来，萧疏寻看不清那张脸，正如当年的大雪里他看不清他的师尊一样。


    顾清珩扶起萧疏寻：“别怕，别怕，这是梦。”


    这是梦？萧疏寻躺在这人的臂弯里仔细地看着，可无论他怎么去拂，都拂不开那层雾气。看不见他便伸手去摸，梦魇中的小魔神将顾清珩的脸摸了个遍。


    萧疏寻醒了，浊气也在退散，他面向着顾清珩靠在他肩上。顾清珩摸了摸他的脉，还好。


    月都快落了，萧疏寻浑身都被汗浸湿，顾清珩任由他无意识地抱着，不时拍拍他的背。


    萧疏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结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某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猛地推开顾清珩坐直了身子，又看了看自己。


    “你在这做什么？”


    “你做噩梦了。”顾清珩站起身，拉了拉衣服：“醒了就好，时候还早，再睡会吧。”


    萧疏寻回想着那个梦，看着最后一片衣角抽离出房门，只觉得脑壳昏沉，后来梦里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