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醉
作品:《炙野》 “你想我留下来吗?
“你说想,我就留。
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的在辛月脑海里回荡。
她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他会为了她留下来。
如果从一开始,她知道他会有这样的选择,她一定不会放任心动,会躲得他远远的。
爱情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有理想,有家人,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节点去跟人谈恋爱,哪怕那个人是他陈江野。
陈江野……
她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
像他这样肆意的人,就应该也被肆意的爱着。
她做不到肆意的去爱他,只能期望未来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一个他爱着,也同样爱他,能给他全部的爱,能让他开心的人。
她希望他开心。
只是……
现在她不得不做一件让他难过的事。
她看着他,说出那两个字∶
“不想。
一瞬,辛月看到了他眉目中掠过的惊痛。
只是一瞬,接着,所有情绪沉入那双彻底变得漆黑的眼。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
或许他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房间门里安静无声,听不见彼此的呼吸,也听不见心跳。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陈江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与辛月对视的目光,转过头,径直离开。
一句再见也没有,只留下渐远的脚步与摔门声。
他走进夜色里,也消失在夜色里。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世界是漆黑的。
一切归于死寂。
不知是多久之后,外面起了风,雨落下来,浇得房梁上的瓦片哗哗作响。
辛月感觉五脏六腑也跟着淋了场雨,雨是酸的,腐蚀所有情绪与知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梦都醒了,她还沉浸在那个坍塌的世界里。
可能是被什么还没完全腐蚀掉的情绪支配着,她喝光了桌上剩的酒。
那酒难喝死了,像里面掺着刀子,刮得喉咙发疼,一不小心喝急了,眼泪都会呛出来。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酒量,看来是不太好,才四瓶多就吐得昏天黑地。
可是奇怪,她都吐成了这样,脑子却始终清醒。
酒精没能麻痹她的神经,她也没能入睡,难受了一整晚,然后在早上雨停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汽车鸣笛。
车辆低沉的引擎声熄灭又响起,再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辛月突然感觉胸腔下的那块地方一阵抽痛,呼进去的氧气像是带着无数根针,在密密的刺。
胃又开始收缩,胃酸一阵阵上涌,让她止不住发呕,可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她只能干呕。
吐不出来真的很难受,她死死抓着床沿,眼泪被难受得生生挤出来,从发红的眼眶掉落。
辛月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感觉像是快要死掉。
这一整天。
她一直躺在床上没下过床。
辛隆中途来看过她,问她吃不吃饭,她说不吃,辛隆也没劝。
不吃不喝的躺了一天两夜后,辛月终于下了床,起来自己煮了碗面。
等面好了就端着面去屋檐下吃,表情平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是没吃两口,外面起了阵风,吹得她一阵战栗。
天像是忽的就冷了。
仿佛那个在盛夏出现的人,在离开时一并带走了夏末的余温。
辛月看着雾蓝色的天空,眨了眨眼,回屋加了件衣裳。
过了会儿,辛隆也起了,看她在吃面,他也煮了一碗,然后父女俩一起端着碗在屋檐下唆面。
“胃没难受了吧?”辛隆问。
“嗯。”
“要还难受就说,别硬撑着,身体才是本钱。”
“我知道。”
“以后别喝酒了,女儿家家的喝什么酒。”
辛月垂眸,端起碗喝了口面汤,然后淡淡说∶“不喝了。”
两个人都似乎默契地没提起那个人。
吃完面,辛隆把碗递给她∶“去洗碗。”
辛月先是一愣,后一把拽过碗,还是去洗了。
辛月洗碗的时候,辛隆在一旁剔牙。
“今天你干嘛?看书?”
“不看了。”
“那你干嘛?”
辛月不答反问∶“昨天是不是也下雨了?”
“嗯,小雨。”
“那我们去捡菌子吧。”
每次只要下过雨,山上就会长出很多蘑菇。
“又捡?你不是前几天才和……”
辛隆猛地刹住车,眼睛都吓得睁大了,抖了抖肩膀才继续说,“不是才捡过一次。”
她是才捡过,和陈江野。
就在把他过肩摔后的第二天。
那天
他因为雨后路滑摔了一跤,摔得满身是泥。
她笑他,他就把她也拽进了泥潭子里,还拿泥抹了她一脸。
这个人啊。
真的是小气又讨厌。
可回忆起这些,她脸上露出的是笑容。
“你不用回避他的名字。她说。
陈江野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人,她又没打算要忘记他。
相反,她想永永远远都记得他。
关于他的全部,一点一滴,她都想永远记得。
直到死。
爱情不是她生活的全部,但全部的爱情是他。
虽然余生虽然还很长,她肯定还会遇到很多人,可这一点她是肯定的。
这是她在这一天两夜的时间门里想得最清楚的一件事。
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这对另一个人不公平。
所以,她不仅不介意别人提起他的名字,甚至希望他的名字还能多被提起。
陈江野……
这三字,听一次,少一次了。
“那,那我提了啊。辛隆摸了摸鼻子。
“嗯。
“那天晚上……
辛隆犹豫了一会儿,像是觉得不好开口,但最后还是问了,“你们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吧?
辛月∶“……
她白了他一眼∶“不仅昨晚没干,以前也一直没干过好吗。
“哎呀你急什么,我就问问。
辛隆又摸了摸鼻子,“快点洗,出去晚了都没剩几个菌子给你捡了。
辛月吸了口气,把抹布上的水拧干,然后往灶台上一丢∶“走吧。
*
去山上的路要经过好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的老太婆因为老是嚼辛月的舌根,辛月拿碳把她年轻时的糗事全写在了她家墙上。
她家的墙外面是一层白石灰的,除非她把石灰全刮了,不然根本弄不掉这些字,后头还是她儿媳妇又刷了层石灰去盖住。
她儿媳妇是个明理的,知道是她婆婆有错在先,没来找辛月理论,这让老太婆更气了,只要看到辛月从她门前路过就会在背后朝吐她口水,还故意“呸得很大声让她听见。
而今天辛月路过那老太婆家门口并没有听见她吐口水的声音,明明她就坐在屋檐下。
出于好奇,辛月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老太婆跟她对上眼后像是吓了一跳,浑身
肉眼可见的一哆嗦还赶紧起身进了屋。
都说越老就越怕死看来还真是。
“外面是把我传成什么样了?这老太婆怕成这样?”
辛隆撇了下嘴∶“我是你爸他们能讲给我听?”
辛月想想也是。
不过光是看这老太婆的反应她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想来以后敢来招惹她的人会少很多。
辛月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就是那棵被系满了红绸的老槐树。
路过时辛月习惯性望过去。
一阵风恰好吹过掠过槐树繁密枝叶满树红绸飘摇。
辛月微微一怔。
恍惚间门记忆与现实重叠她看到陈江野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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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树下姿态随意散漫地冲她笑。
只是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辛月深吸了一口山林间门微凉的空气肺叶似是因为这凉意收缩了一下连带着中间门的心脏被轻轻牵扯。
她的生活里已经不会再有他的身影却又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挺好至少还能看见他。
辛月淡淡笑了笑。
一旁的辛隆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明明她是在笑他却一脸愁样仿佛很担心自己这闺女的精神状态。
到了山上。
两父女一边捡菌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辛隆是个爱凑热闹爱听八卦的跟辛月没什么聊的时候他就会说说最近听来的八卦。
“刘瑶是谁你还记得吧?我记得你小时候被她家养的鸡追过你跟我说是她把鸡逮走的。”
辛月∶……大可不必说后面那两句。
“记得。”
“听说她要结婚了对象是北京当地人而且还是几套房的本地人我当初就说她面相好以后命肯定好。”
听到辛隆说起结婚的事辛月纤长的睫毛缓缓扇动了一下。
犹豫了会儿她转头问辛隆∶
“爸我要是以后一直不打算结婚你会怎么样?”
辛隆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声∶“你不结婚我还能怎么样我还能替你嫁?”
“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啥?结不结婚是你的事你想结就结
辛月还蛮意外想了想又说∶“可你不想去城
里生活,我要是一直一个人回来,村里这些人肯定又要说闲话了。”
辛隆满不在乎的哼了声∶“他们说咱俩的闲话还少了?你不用管这些,你自个儿不后悔就行。”
“不对。”
辛隆突然想起来,“我听电视上说过一句话,结不结婚,都会后悔,我觉得说得挺对,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会后悔的。”
辛月没有片刻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她很肯定,自己绝不后悔。
全部的爱情都是一个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哪怕那个人并不在她身边。
“差不多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辛月又看到了那棵槐树。
她相信世上有鬼,却是无神论者,可现在她希望这棵槐树是真的有灵性,因为她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
回到家,她从家里翻出一段红绸,拿出油性笔在上面写∶
陈江野要开心。
写完,她拿着红绸跑出门。
“才回来你又去哪儿?”辛隆从屋里追出来冲她喊。
“别管我了,等会儿就回来。”
辛月一路跑到槐树下,仰头看着满树飘动的红绸。
树上的红绸有些是扔上去的,有些是系上去的。如果碰到大风天,那些扔上去的容易被吹下来。
辛月决定爬上树去系。
昨天刚下过雨,树皮是润的,树干上还有湿滑的青苔,辛月尝试了好几次才爬上去,中途还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然后她又接着爬。
花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门,辛月终于爬到了槐树的顶部。
她在树杈上把脚卡稳,从兜里拿出红绸,小心翼翼的系到一根枝条上。
刚刚系好,一阵风吹过来,她看到自己的红绸在风里被扬起,这是不是代表——
槐树看到了她的愿望。
她眼底溢出笑意。
片刻,风停了。
辛月从树上下去。
只是,刚转头,她的余光似乎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谁的愿望上会出现她的名字?
她以为是看错了,但还是朝那条红绸看去,清楚的看到了上面写的字∶
【辛月要梦想成真,我也要得偿所愿】
是熟悉的字迹。
倏地,耳朵嗡的一声,响起被无限拉长的耳鸣。
一直压着的情绪忽然间门崩断。
她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