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240 不必生怨
作品:《寒门之士[科举]》 第二百四十章
“陛下这是嫌我碍事了。”想及此处,李太后不由悲从中来,“因而才纵着那《育言报》,纵着那群文官。”
她说话时,慈宁宫内静寂无声,无人敢回应一句。
“陛下还在外跪着吗?”李太后问。
“禀太后,陛下仍是跪着。”宫人应了一句。
“他是该跪,否则该如何显出他委屈?”
天子越是在慈宁宫前跪着,越是显得李太后挟持了天子,那《育言报》所遭祸事、文官的上疏……皆是冲着李太后而来。
李太后心中明白,天子也……心知肚明。
这几日与其说是天子向李太后认错,不如说是天子借着文官之势摆脱李太后的钳制。
“太后,陛下一贯纯善,只是抵不住有那黑心之人鼓动。”宫人劝解道,“待日后,陛下必然会懂太后您的一片苦心的。”
李太后沉默了半晌,方才道:“张太岳口口声声说要替本宫辅佐天子,可你瞧瞧,他的门生和本宫对上,他却要那群文官将本宫踩到泥里去。”
宫人忧心太后气坏了身子,连忙劝道:“太后,您还有潞王,总要为王爷考虑考虑,若是……”
李太后点点头,道:“是啊,总不能因我之故破坏他们兄弟间的情谊。”
帝王家兄弟阋墙者不知凡几,眼下潞王还小,李太后对他偏爱,天子对这个弟弟也极是宠爱,但日后如何就未知了。
若是天子亲政,她再多插手朝事也的确不合适,恐怕真会令天子心中生出嫌隙。
可真如那些文官所愿的那般放权,李太后同样也是不愿。
她辛苦十数年才将天子抚养长大,若轻而易举便将天子推到文官那边,她这太后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半月以后,李太后终于见了天子。
天子自幼便在李太后身边长成,隆庆帝过世后,李太后又搬到乾清宫照顾他的起居,李太后待他虽严苛,母子间的情谊还是深厚的。
李太后终于肯见他,天子“扑通”一声即是跪倒:“母亲身子无碍,孩儿就放心了。”
李太后道:“我这半月日思夜想,陛下已是成人,朝中之事我的确不该多过问。”
“母后,孩儿绝无此意。”
李太后摆了摆手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钧儿原先我对你十分不放心朝臣多狡诈你虽是天子却比不过他们心眼多但这一回我也见识到了你为君时的气魄。”
母子二人谈起了过去嘉靖帝还在时隆庆帝活得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不是嘉靖看中的继任者。
隆庆并非一定要当这个皇帝但他是长子又是朝臣公认的储君若换为景王继位他一家老小结局必然凄凉。
李太后想起那段时日也觉得唏嘘天子那时虽年幼可他少时便聪慧父皇成日惶惶不安他依然有印象。
李太后神色柔和天子便回想起了李太后曾对他的种种好心中便愈发愧疚。
他知晓
闲谈了许久李太后方才道:“陛下一日日成人你父皇若是见了心中必然十分欣慰。”
“只是钧儿你仍需记住你是天子不该受我这当娘的钳制但也不能受朝臣钳制。”李太后道“《育言报》一事因柳贺而起据为娘观这柳贺一开始就打着裹挟文官的主意。”
“他收买人心的本事钧儿你也见着了。”
想及柳贺李太后心中仍是有怨言:“这柳贺就如同张太岳一般心机深沉钧儿若你有朝一日亲政柳贺可为部堂却不可为阁臣这话你得记下。”
天子清楚李太后一开始就对柳贺有偏见可李太后都这般说了他不可能不应下。
“若是柳贺任了首辅以他之为人必然如张居正般将朝臣都收拢过来你到时想后悔也是不及。”
“孩儿明白了。”
天子毕竟还未亲政心机并不深沉对李太后的话他一向言听计从但在他心里柳贺为人宽容谨慎并不似张居正那般。
“今后朝事我不再过问但钧儿你需得记住你是大明天子大明天下在你手中不容旁人觊觎。”
李太后虽请了张居正主导朝政但她心中对张居正并不十分放心尤其这几年来张居正行事愈发没有分寸以致天下人只知张居正而不知天子。
张居正她能忍得毕竟天子年幼主弱臣强之事史书上也并不鲜见。
可她却不能容忍有第二个张居正出现。
……
李太后既愿意放权文官们的声息便小了些沈和受了处罚跟随他的东厂番子也各有处置。
《育言报》也重新办了起来不过文卷有毁损不得不延误了一两期。
张居正一日将柳贺召过去告知他此次太后虽放了权可天子心中恐怕会有芥蒂。
虽太后将权赋给了天子但这并非她主动放开而是朝臣胁迫所致天子即便收了权心中依旧对李太后有愧疚之意。
柳贺道:“弟子心中明白但事有所为亦有所不为弟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育言报》遭祸。”
张居正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的脾气。”
柳贺这性子看着温和可一旦他较了真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张居正早已领教过了。
“太后既已不再问朝事再看满朝文武之所为我恐怕也要归政给天子了。”
“恩师……”
张居正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言。自将高新郑逐出内阁我在首辅位上已有九年这九年间我不自夸为朝廷做了什么但首辅的责任我已尽到。”
张居正在和徐阶的信中也表明了退意。
隆庆六年接掌首辅一职他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之今日朝中无甚大事国库充盈各地虽时有灾情
改革之始张居正不知自己该在首辅位上留多久及至今日他觉得已到了放权的时候。
只是这话他并未对旁人透露只告知了徐阶和柳贺。
“泽远你也该做好准备。”张居正道“此番你得罪了太后但在天子那边他应当十分信重你但太后并非常人你日后还须小心行事。”
柳贺隆庆五年进京以来与张居正相识已有十年。
在他看来张居正始终强硬大明江山有他坐镇便事事不必担忧。
想到历史上张居正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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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种种柳贺心中也有隐忧。
他只希望若是张居正退去首辅之位结局不会如真实的历史那般。
毕竟张居正对他处处提携即便他待自己极严也不是道德上的完人可在柳贺看来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人比张居正更适合居
于首辅之位。
张居正目光直视着他:“泽远,朝廷诸官员中,唯你最懂我之所为,张子维气量不足,申汝默魄力不够,若这二人为相,恐挡不住朝臣反对。”
“一条鞭法与考成法已渐渐有了成效,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轻易将手中之权交出。”
“可这天下并非我张太岳的天下,天下终是天子的。”张居正道,“只愿有朝一日,我若离开朝堂,你能替我护住些人,再将考成法与一条鞭法护住,那便足够了。”
“恩师,弟子不愿恩师离开朝堂。”
张居正摆摆手道:“纵观历朝历代,论薄情寡义之极者,无人能与皇家相较。泽远,你可还记得你初入朝堂之时?”
张居正倒是记得清楚,柳贺初入朝堂不久,不过是翰林院中小小一修撰,便敢和他说身后之事。
天子初登位时,张居正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抵不住柳贺这门生常常提醒。
他原先不在意,因为行改革之事时,他已做好了被百官及天子厌弃的准备,然而改革推进的速度却比他想象中快许多。
既然心愿达成,张居正就不得不顾虑身后了。
柳贺听得张居正提醒,不由道:“恩师,那时弟子对恩师之所为还有不解,今日已经明白了。”
“你口口声声说不解,可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你倒是替我出了不少主意。”张居正笑道,“只是你那时不愿与我同流合污罢了。”
“弟子……”
“朝堂多凶险,泽远,日后你须得好自为之。”
柳贺道:“莫非是《育言报》之事令恩师萌生退意?”
张居正并未作答。
事实上,去岁柳贺主动归乡,张居正已想过放权一事,那是朝中舆论给张居正的压力也十分大,但他其实并不希望柳贺离朝。
这一年间,他也思索了许多。
以往他没有可信重之人,纵然申时行为考成法及一条鞭法出了力,但申时行为人过于谨慎。
谨慎并非坏事,可到了生死关头,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自己发声的。
柳贺在扬州知府任上对付盐商,到了京城,削藩之事他敢于接下,面对太后,他也毫无畏色。
这便足以证明,他是可托付之人。
那么,有柳贺在朝中,张居正便不必担心一条鞭法与考成法无法延续,纵使天子执意要将这两法废除,柳贺也必然会从中斡旋。
此时不放权,又待何时?
杨廷和迎立世宗有功,却仍因大礼议一事被踢出朝堂,夏言人头落地,严嵩一手遮天,任首辅不过十五年罢了。
他任了九年首辅,自觉已竭尽所能。
天下焉有百年之首辅?
君臣相得或许难为,但也不必生怨。